“凤渊,你受死吧!”
耳畔传来九娘一声厉喝,但见千万银光飞散,凤渊又中一鞭,身子犹如断线风筝般摔落在地,一口血喷在玄色锦袍上,点点泛黑。
“慢着!”凤渊喘道:“我们。。。我们不如做个交易。。。”
九娘的银钩软鞭绕上凤渊的脖子,刹那凤渊脖颈一片血红。
“交易?”九娘冷笑:“凭你现在也有筹码与我做交易?”
“你想不想让你的儿子做皇帝?”凤渊盯着九娘:“你想不想诛尽你最痛恨的凤氏,取而代之?”
九娘一怔。
“只要你想,我便有办法。”凤渊握住软鞭挣扎而立,慢慢道:“当年凤霄谋害凤昱的证据我都留了备份,包括那封伪造的通敌信报上的鉴印。。。你曾是凤昱的宠嫔,只要你说明夜是凤昱的儿子,由我旁证,谁敢质疑?凤昱本是御赐储君,受凤霄谋害至死,如今拨乱反正,凤霄罪有应得,而明夜便是名正言顺的大凤皇帝!”
九娘未答,明夜已冷笑道:“皇帝?谁要做皇帝?做皇帝又有什么好了?”明夜看九娘一眼,幽幽道:“我倒情愿一辈子住在宋家,做一个奶娘的儿子。”
九娘闻言,浑身一震。
“你的花言巧语就到此为止罢。”明夜夺过九娘手中的短剑,抵住凤渊眉心:“该上路了。”
“云初。。。”凤渊的面容已是惨淡不堪,琥珀色的眼瞳渐渐陨落了往日的玉润光华,但他看着我的时候,却微微地笑了,就如同我第一次在他怀中醒来,那一抹跌宕心神的、充满柔情蜜意的微笑:
“无论你信不信,我说要娶你为妻,是真的;我说要你一辈子快快乐乐,是真的;我说要带你远离尘嚣闲云野鹤,是真的;我想你给我生个孩子,从此一家人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都是真的。。。”
“直到现在,你还要骗我。”我看着他,怔怔地道:“你究竟有几张面孔、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从不了解、也从不明白。”
“我是曾经想过。。。利用你,想过利用你引蛇出洞,想过只要你在我身边,他们便得投鼠忌器。。。”凤渊又咳出一口血,雨水和着血水沾湿了他的乌发,遮去棱角分明的脸庞,瞳孔半明半灭,隐约几分魔魅:“但最后。。。我还是舍不得你,把你留在夏家。。。云初,我是真的爱你”,他柔声道:“我真的,没有骗你。”他俯身拾起地上半截断剑,朝我递过来:“人生在世,难免一死,死有何惧。云初,我已无所求,只盼最后。。。能死在你的手里。”
我望着他,脑海中刹那闪现过往种种——
那个丛林中挟持恐吓我的凤渊、那个威逼我委身下嫁的凤渊、那个拗不过我只能投降卸甲的凤渊、那个跟在我身后默默守护的凤渊、那个为了我不惜与夏上轩干戈反目的凤渊、那个成为我第一个男人的凤渊、那个为我描眉为我弹琴自始至终温柔缱绻的凤渊。。。
还有眼前这个,善恶难辨、人鬼难分的凤渊。
我接过剑,手,颤抖不停。
明夜看我一眼,朝凤渊厉喝:“你又想玩什么花样?你死到临头还不肯放过她?!”说罢手起剑落。
“不要!”我惊呼,冲过去拦在凤渊身前:“不要杀他。。。”
=文=明夜大惊,硬生生收住剑势,刹那,我双脚腾空,被凤渊勒住腰际掠上墙头。
=人=“云初!”明夜飞身扑至,凤渊竟以我为盾,迎上明夜的短剑:“小子,你还是消停一会儿得好。”
=书=明夜退落墙头,怒道:“你这个伪君子!”
=屋=凤渊不理明夜,看向九娘:“给我‘鹤髓’的解药,我便放了她。”
九娘一动不动:“我没有解药。”
“你没有解药?”凤渊挑眉:“宋云初于你虽是因了一张借腹生子的契约,但就算为着明夜,你至少也会留下一颗解药来救她,否则明夜会恨你一辈子的,不是么?”
九娘仍旧一动不动,重复道:“我没有解药。”
凤渊沉声:“我不信。”
“她没说谎。”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只见夏上轩一袭青衣又脏又破,肩头带血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鹤髓’,本就没有解药。”
第四十六章
“你还没死。”凤渊斜眼一挑:“看来‘幽灵二鬼’、‘冥狱七子’浪得虚名不假。”
“连你都还活着我怎么舍得死。”夏上轩虽形容狼狈却神色自若:“你欠我的债越滚越多,我若先死岂非太便宜你了。”
“你能来到这,说明一干群魔都已成了刀下亡魂——连那般鬼怪都对付得了,夏上轩就是夏上轩,果然不同凡响。”
“王爷客气了。武功再好,及不上王爷一半心计,便仍是不够好。”
“上轩,你不要怪我,我也是为了自保。”凤渊叹道:“论军容整肃、纪律严明,凤霄的‘金箭队’如何能与夏家的‘轻骑兵’相提并论,我若带着那一堆绣花枕头与群魔相抗,只会令全军覆没。”
夏上轩面无表情:“你谋划得很是周详,借慕容山庄除去皇帝,借群魔除去我,朝堂上夏太后孤身无援,从此便无人再能与你抗衡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也是将死之人了。”
“哦,是么?”凤渊的手在我颈项间游走,微笑道:“云初与我一般中了‘鹤髓’,我若失救她便同样失救——你会舍得看着她死?上轩,我相信你一定有法子的。”
至此我早已心如槁木,哪怕立时就地死绝也是生无可恋无所畏惧,但与夏上轩的目光相触的刹那,我的心,不知为何轻轻一颤。
他静静望着我,神情安宁平和,就像那一夜他吹奏《锦瑟无端》的时候,月练如洗,星蕴万丈,清华昭昭,清幽濯濯,整个尘世只剩下一阕纯澈明净的音律在回荡回响、天地万物延绵不断永无止境。
他在叫我不要放弃。。。我忽然读懂了他。
生平第一次,我懂他。
“西域蛊虫分五等,每一等又另分十来种,其有解无解并不以等级划分。‘鹤髓’名列第一等,却是同类中唯一无解的蛊,由赡养百年的融血毒蛊所育,一旦侵入体内,便粘附于血脉之中,经息流气行慢慢将所有干净的血染成毒血,当毒血遍布全身,便至死期。”夏上轩盯视凤渊,缓缓道:“云初不会武功,不能像你一样凭借内功抵制毒血蔓延,我以孔雀胆和清风玉露丸抑制她的毒性,但如今药力也该渐渐消散。。。她时日已是不多,你就放过她吧。”
凤渊闻言一震。
我却不由自主地笑了:“真对不住,凤渊,最后还是没能帮到你。不过有我给你陪葬,你也不算亏本了。”
凤渊看着我,神色变了又变,琥珀双瞳与残阳相迎,竟是一片血红。
“有一句话想对你说,却是没资格说。。。罢了,事到如今我又怎配求你原谅。或许玥儿说对了,我们姓凤的,都是一般自私自利无情无义。。。”他单掌一推,将我推落墙头,己身轻飘飘往外掠去。
最后一瞥,凤渊凝望我的眼,流露出从未见过的哀戚。
“站住!”九娘厉喝,提剑追随凤渊而去。
我落在明夜的怀抱里,被他紧紧拥住:“云初,没事了,云初。。。”我想朝他微笑,却吐出一口血,那血是黑的,染在明夜的白衫上,就像是宣纸上的徽墨。
夏上轩何时来到身边我并不知道,看见他的时候他的掌心已贴住了我的掌心,然后就有一股暖流涌入体内,渐渐地身子没那么冷了,但是仍觉得困倦,困倦地眼皮一直下坠、下坠。
“她。。。还有多久?”迷糊中,似乎听见明夜在问。
“两个月。”夏上轩低低道:“也许,还不到两个月。”
西域大漠。
金门客栈。
掌柜有个妹妹,名叫小红绸,最近被指派到上房天字一号服侍。专属的。
这家天字一号的房客,是一对郎才女貌的年轻夫妻,姓明,住在这里差不多大半月了。只可惜夫人的身子不太好,时常半夜高热,脑子也不很清楚,时常颠三倒四,一会儿说现在是凤十三朝元十二年,一会儿又说十六年——哎,现在已经是十四朝元年了好不好。
“明公子,药煎好了。”小红绸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脸上不自觉一红,也难怪她,这荒山僻野的地方,一百年也出不了这么风流俊俏的人物。
“多谢。”明公子接过药碗,对帐内一抹纤弱身影温柔道:“云初,该喝药了。”
“我已经退烧了,不用喝了。”明夫人倚在床头,乌发如云,秀眉微敛:“这药比黄连还苦,明夜,就饶了我吧。”
“不行。”明公子坚持道:“夏上轩说了,这药不能停的,听话,喝了这贴,昨儿一晚上都在烧呢。”
明夫人叹口气,虽是万般不情愿,但她性子柔顺,每逢争执最终还是听了明公子的,这次也是,乖乖把药喝了。小红绸退出门去,思忖着明夫人若是身子能早点痊愈那该多好,明公子就不用每日忧心忡忡,早起摸黑得辛苦照顾,他如今可比刚来的时候瘦了一圈儿了。小红绸想到这里,便打算等会叫掌柜哥哥再去请个郎中来给明夫人瞧瞧,那个叫夏上轩的送来的药好似不怎么管用啊。
小红绸哪里知道,明夫人的病,倘若连夏上轩都没有办法,又岂是其他大夫能看得好的。
屋子里,宋云初拉住明夜的手,叹道:
“明夜,我真的不想再吃药了,夏上轩是不是还在生气我退婚的事,所以特别弄了苦药来整我呢——不如你跟他说,叫他别再派人送药来了罢。”
“云初。”明夜抚上她的脸颊:“都怪我没用,治不好你病。。。还累得你跟我亡命天涯,当初我不该依你的,我该将你留在夏家,让夏上轩照顾你。”
宋云初一脸茫然,似没明白过来,隔一会儿环顾四周,狐疑道:“这是哪里?我们为什么会在这?我们为什么不回南乡郡去?我昨天还给如意写信,说我们团圆了,要回去成亲呢。”
明夜端着药碗的手一倾斜,残留的药汁翻在手腕上,顿时烫红一片,但他却毫无所觉。
再疼,也比不过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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