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多么的让人感慨啊,她终日这样想着,直到有一天她蓦然发现,原来她看的不是日出日落,而是盛京的方向!
她回来的路上一度没有了呼吸,就在众人以为她大行降至之际,偶遇了一位来漠南寻药的神医,仿佛是天神的旨意,不过三方药剂,便救回了她最后一口气。
待她恢复力气想要道谢,却听神医语重心长对自己说。“你该谢的人不是我,有个人千辛万苦寻到我,赌咒发誓愿意以终生不服药来换你一命。”
她没有问是谁,或许是不敢面对事实。
她欠了的人太多,死去的永远还不上。而活着的……更是遥遥无期。
她坐在榻上辗转终夜,忽然想起他给她汉诗。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竟夕起相思……慢慢长夜,终夜的相思无尽……
她嗅着毛毯上的奶香,家乡的甜美味道却抚慰不了她对他刻骨的相思!
被乌兰推醒的时候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怕乌兰担心忙不迭又擦去。
“格格、格格——”乌兰装着没看到,心中暗自叹气。“时辰到了。”
她一怔,想起今天是葛尔泰的忌日,两人准备了祭祀用具,便由着乌兰领路,来到一个比较偏僻的敖包。
乌兰在地上划了个大圈,借着敖包的火种点燃祭祀的火堆,先后将瓜果肉食等丢进去烧走。
海兰珠跪在一旁,默默地念着什么。
“格格,好了。”待得火全熄灭了,海兰珠抓起一把灰烬,顺风扬去。她看着那风转瞬即逝,突然悲由心来,想起了她去年刚回科尔沁不久,郭尔罗斯部的几个来使,带了些葛尔泰的遗物给她。
她很惊讶,他的大福晋还在,自己也从不是他宠爱的。怎么偏偏有给她的遗物?
“贝勒爷坠马前一直攥在手里,我扶着他的头,他指着这匕首,用不成句的话念着你的名字。”
海兰珠仔细一瞧,才看清那是他最喜欢的一把匕首。
每一次他仔细的擦拭它的时候,她都会见看那印上锋芒上的眸光不尽相同。
他们告诉她,那日,贝勒爷拖着断臂回到郭尔罗斯部,很快就受到金国上三旗的袭击,贝勒爷连伤也没有治,不顾任何人阻拦就上了马,这样无疑是寻死!
可厮杀中谁也顾不了谁,天黑的时候,他们在一处山背后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他,明显地坠马碰了头。脖子已经崴成奇异的角度,眸光却是从未有过的清亮,他连遗言都没有,便这样在族人的臂弯中去了。
“他……去的很快。这样也好,爱恨都不再烦恼。”来使怕她伤心过甚,加了一句。
她明白,他的一生都在爱恨中沉浮。
…。。。
“格格,节哀吧。晚回去了大家要担心的。”
乌兰打断她的回忆,两个人默默地回去后,早已等候多时的吴克善劈头就问:
“海兰珠——你跟哥哥说实话,你心里还想不想着大汗?”
她心头一突,忙垂下头。
“实话跟你讲,盛京那边来人说这次的省亲要你一定去。”
她莫由来地一阵喜悦,却接连袭来一片茫然,终究没有表示。
吴克善以为她是害羞,拍拍她的头道:“都老大不小了,脸皮还是这么薄啊。”
“哥哥,别说了!”海兰珠咬着唇。“我不去!”转身便要跑,却被吴克善眼明手快地一把拉住。他惊地下巴快掉下来了。“你这又是怎么了!”
“我……”眼看妹妹眼泪就要下来,吴克善连忙将她拖到个人烟稀少的帐里,指着她道:“有什么话不能直说?你还别扭着什么?当初在漠南赌咒发誓要跟大汗的是你,现金经历了这么多,好不容易大汗来接你了,你又——”突然又想到什么,他背着手原地转了几圈后叹道。
“你莫不是还为着郭尔罗斯贝勒?就算你劈下他一臂,可那是你为了大汗情急之下做的,他是死在战场上的,这点谁也怨不了!都一年了,你看看自己为他憔悴成什么样子!你心眼再好使也不能只想着他的好,不想着他的坏!”
“你不明白的——”
“明白什么?”
“我没有勇气爱大汗,他是个这样好的男人,是草原的英雄,我有什么好,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一个二十五岁的老女——”
“海兰珠!”吴克善发现自己眼红了,也不知是被这傻妹妹气得还是为她委屈。
“什么都不要说了——告诉大汗,忘了海兰珠、忘了兰儿……”她心头一阵冰冷,转身便跑出去。
吴克善没有追,只是万般无奈地回头给盛京传了快讯。不出半月,回信中言辞琢句不留情面,意言海兰珠此去之必要甚至波及科尔沁的利益。
原来布木布泰这一胎又是个格格。好在东宫妃扎鲁特氏也同样没占到什么便宜。两人可谓打个平手。
他叹了口气,忽生一计。叫来乌兰后,骗说哲哲病危,然后说与海兰珠听。
海兰珠一听之下果然担忧不已,于是这推迟数月的省亲行伍才浩浩荡荡朝盛京出发。
后金天命六年,老罕王努尔哈赤率军南下,攻占沈阳城。
后金天命十年,老罕王一声令下,后金的都城由辽阳迁往沈阳。
盛京,满语“谋克敦”。穆克敦汉译“兴盛”之意,和吞汉译“城堡”之意,即兴盛的城堡,称天眷盛京,简称盛京。
虽然至今为止,都未有明文诏书来定名这个富丽妖娆的皇城,可是盛京的名字,一直在百姓口中流传。
她梦中无数次向往过这里,可是真的来了,她又觉得这是梦。
踏上降凤楼的那一刻,她爱上了这里的壮烈风势,在这盛京最高的建筑上闭上眼,仿佛下一刻便可以随风自由飞翔。
再往里,在清宁宫拜见了姑姑,却瞧着不是大病,心下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
布木布泰来请安的时候,她简直快认不出来了。姐妹两个执手相看,却只有海兰珠独自流下了重逢的泪。
“姐姐,在这里哭是大忌,会触动殿神的。”海兰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直到很久以后才明白了布木布泰的这句话。
天下那么大,只有这里,是不能哭的。
“科尔沁今年丰收,牛羊也养的壮壮的,我各带来了两百头,还有厨子,不如今晚让他们挑最嫩的羊羔,烤家乡全羊给姑姑和布木布泰尝尝!”
“好啊,还是家乡的羊肉香。”哲哲笑着,满脸慈爱。
海兰珠不意间转过头,发现她正一瞬不顺地观察自己,不由得心中一突。
那种眼神……如此冷漠。
“吴克善,大汗早盼着你的烤全羊了,今晚一定得请上他。”哲哲不经意般道。
海兰珠忙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接下来的事情她一概没有印象,再抬头,发现自己一身杏红的旗装,头发也是时下流行的一字头。
这是妇人的头,而且是贵妇的发型!
“乌兰!你做什么?快帮我拆了!”她不知在恐惧些什么,发疯般拆散一头青丝。
“格格?”
“你帮我回了晚宴,就说……我身子不爽。”
乌兰皱起眉,海兰珠又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方才在清宁宫怎么没有看到这一间房?”满布的红色绮丽色彩,简直、简直就像是热闹的新房!
“这是‘关雎宫’,我为你准备的新殿。”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突然自大殿响起。
海兰珠惊地一座而起,方回身便对上一堵滚烫的肉墙。
“皇——”她的唇一抖,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皇太极没有说话,一把搂紧她。这样这样紧,仿佛要捏入他的身、他的心……
“兰儿、兰儿!我想你想到发疯了,知道么?”
她的眼神莫由来就红了,感觉他的指如若充斥着电流般穿着她丝滑的发缎向下,想要抬起她尖峭的下颔,却心一紧硬是撇开了头。
“海兰珠——让我看看你。”她以为他会生气,哪知却只是一阵柔言细语,他的嗓音总是充满了无以抗拒的魔力,连心也为他柔软起来。
她慢慢迎上他的黑眸,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无论他怎样地哄劝也止不住。
突然想起这是后宫,万一任何人碰到,都是决计难以善终的!
“快放下我!”她捶打他,他却仍是一动不动。情急之下喊了句:“别人要看到的!”
“别人?哪里有什么别人?”他戏谑道。
她小心翼翼朝四周张望,发现下人们早不知何时撤了下去。心里更急,这样子不是更加招摇他在她这里么?
他自是明白她在想什么。顺着力道抱着她道朝炕上倒去,用自己强壮的身子做垫子以防摔疼她。
“路上辛苦没有?”他似乎总喜欢将她的脸在自己手中捧起的感觉,她只忙着害羞躲避,根本来不及思索。他的唇已经火热地印了上来。
“兰儿——你想我没有?”
“没……才没有。”她诺诺道,不敢看他。
明知她是故意撒谎,可是他还是气,就像个毛头小子般以往的沉稳英名早消失地无影无踪。
“哼!你这口是心非的毛病该改改了——不过,你不改也是可是,反正今后有的是时间跟你这小东西磨!”他刮了下她的鼻子。
她忙不迭抬头,“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搂着她的腰,在炕上翻了个身。“看看这新建的‘关雎宫’——‘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还不明白么?兰儿,你就是这里的女主人!我的新娘子!”
有一瞬间她几乎要抱着他尖叫,即便她还不明白“关雎”的意思。可是她明白他眼里的爱意!已经无需语言表达。
他这样这样好!这样这样爱她!可是,自己真的配得上么?
她抱着他的脖子,像个孩子一样依附着他,在这辗转的红尘,只有他才是她唯一的浮萍!
“皇太极,我能爱你么?”她喊着并大哭失声。这许多的痛苦实在沉重地压着她喘不过气来,她心里这样子苦,命运实在苛待她,每一次好不容易有了勇气去爱,每一次都是遍体鳞伤!
她一直在朝他跑,可是还要多久多远?才能真正的靠近他?就连互换体温的此刻,都仿佛是梦!
“能的!当然能!除了你,我不要任何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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