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胜,可明眼人不用看都知道这是为着东宫新福晋的来嫁而庆贺的筵席。踩着花盆底,在乌兰搀扶下迈出关雎宫,便看到哲哲早已带着一群的女眷站在庭内索伦秆下等着自己。
怕有人误会自己是在摆架子,海兰珠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哲哲面前行了大礼。
哲哲笑着拉起海兰珠,一样人嘘寒问暖的从后门绕过大殿,朝太庙去祭拜。
海兰珠这还是第一次从这条偏僻的石路绕行翔凤楼,中间要穿过二十八间仓长廊和后宰门等一扇扇宫门。抬头只见满目的红墙绿瓦和整齐石道,气势非凡。后妃从哲哲、自己、布木布泰等依次排着队静静前行,很多面孔都是她没见过,其中自己和布木布泰中间的那位总是低着头,不言语。
海兰珠还在观望,便已经到了太庙。站在外间朝里相望,只觉真是重重叠叠,宫门深深。门槛很高,她提着袍子小心翼翼地迈过,祭台内挂着先汗爱新觉罗。努尔哈赤的画像,左右配殿分别摆好祭祀牛羊等。香火缭绕间,海兰珠抬起头,仔细看着先汗的画像,试图发觉父子有两人的相像。
眉毛像、嘴也像、鼻子不像、耳朵像……想着想着,便笑了出来。按着礼节跪拜完毕,海兰珠刚提起身,便听太监传照皇太极的口谕,要她随席侍候。
顿时只觉后宫所有的视线都朝自己射来,正如坐针毡之际,哲哲拍着自己的肩,低低道:“大汗今晚临幸关雎宫的时候,告诉他下月初九是三阿哥的祭日,每年这时候他都要去看三阿哥的。”
“是,姑姑。”听到这些关于他,而她却不熟悉的事情,终是心里不太痛快。可是还是柔顺地低头走过。
按着路子往关雎宫回走换宫装,路过翔凤楼的长梯,只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下走,她不由得眯细眼,待来人走近,才猛地回过神来——竟是他……
多尔衮笑得如沐春风,海兰珠想要躲避已是不及。她忙不迭低下头,多尔衮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今儿个没承想是故友再见的日子,真是不错。”一肚子的话霎时憋了回去,海兰珠扯出一抹笑,缓缓行了个万福礼。“关雎宫兰福晋见过十四爷。”“兰福晋……这真是当受不起。”多尔衮仰天大笑。“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瞧着兰福晋一年不见,完全变了个人。”海兰珠也懒得跟他虚应,突然之间冷下笑,不吭声地要绕过他。多尔衮却伸手一拉,她跌倒在地。“哎哟哎哟,这可真怪可怜见儿的,叫大汗看了该多心痛。”“海兰珠是哪里招惹十四爷了么?”她突然转过头,面无表情。他倒是一愣。“没有。”那为什么三番四次的戏弄?海兰珠很想喊出这句话。可还来不及张口就险些被他的话噎死!
“不过,爷就是喜欢这样——”多尔衮眯细眼眸,“我要你、你们每一个人,都如傀儡般在我掌心跳舞——”
“十四爷好大口气,就不知这份自信是从何而来。”他突然转首冷笑看着她,“兰福晋别着急,还是先照应着自己吧——同是这宫中趟水人,没有鞋子不会湿的。”
他的笑太冷,过于真实残酷,她不想体味,只是狠狠甩开他的手,飞也是的逃开。
“哈哈哈哈,你真的是变了——海兰珠、兰福晋……我就等着看你蜕变后的真正模样!”
当她奔过翔凤楼的时候,突然不断的开始问自己——变了,我真的变了么?
心不在焉地换好宫装后,海兰珠在乌兰的搀扶下朝皇帝的身边走去。后妃已经不知道都安置到何处,唯有哲哲端坐在旁,雍容华贵的仿佛一朵鲜艳的牡丹,再看四周,皆是锦衣华缎的各旗固山额真。这种聚会很显然是不属于她的,于是立马行了个礼打算离开,却在转身之际听到坐上的皇太极威严的低吟。
“兰儿,你的位置在这里。”当着众多叔伯兄弟和朝廷要员的面,他就这么叫了出来。只见哲哲脸色一白,很快又恢复如初。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一般,她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他指的分明是哲哲的位置!
哲哲朝皇太极看了眼——那一眼,心碎的却是海兰珠。爱着相同的男人,得到的却不一样。她明白得很,一直不过是她在自欺欺人。可是爱情是自私的,自私到残忍。想要迈步,可是怎么也用不上力气,她感觉自己身在冰冷的漩涡,旋转的命运流沙就要淹没自己,无力挣脱。
她就这样缓缓地朝他看去,那一眼无端让人心醉。皇太极端坐的姿势威严无比,神情却隐蔽在了灰暗的光线下,或许是他坐的太高,或许是此刻的气氛过于凝重,没有人敢朝高高在上的国君看去。坐得最近的哲哲不过一眼,却已经不由自主的发抖。皇太极却突然起身,边步下高台边大笑道:“傻兰儿,怕高的话就直说么,我记得你喜欢朝南的坐席,来。”竟然拉着新福晋的手,坐到了侧席。哲哲紧闭双眸,长长的义甲闪耀着摄人的光华,她用力的按着指骨,只觉自己就要在这金黄的奢华下成为最华贵的陪葬!她深切的明白,这是种深到骨殖的爱!而一切,才刚刚开始!她终究是大度的女人,退席的时候,海兰珠看得分明。却不敢朝她看去,只是在桌案下,紧紧攥着他的袖口。
酒过三巡,皇太极又拉着海兰珠一一拜见了族伯兄弟。一切按着女真人的习俗,端茶点烟。
代善是大贝勒,族长的位置不言而喻。看到新福晋海兰珠,掳须大笑道:“汗王好福气,新福晋像下凡的‘佛库伦’,美的跟天仙一般!”随之送上一串精致的佛珠,通体白嫩,中间流转着一条灵动的红线。皇太极在一旁讲解:“汉人将羊脂白玉分‘白玉’与‘山料’,所谓‘仔玉’是从昆仑山下玉河中捞取的。这种‘仔玉’细密、温润、光泽如脂肪。有的‘仔玉’肌里内含‘饭渗’,呈欲化未化的白饭状,这是水产白玉的肌理特征之一;还有的因长期浸泡在水沙中带有各色的皮子。此种‘仔玉’优于山料,极为珍罕。山料,纯白如脂肪者少。象征着‘美好、高贵、吉祥、温柔、安谧’。”
海兰珠听到这样的话,更觉得这样珍贵的玉石不可轻易领受。不安地朝丈夫望去。
他只是宠溺地嗔道:“听话,快接着。”她这才笑着接过,只觉此玉温润光滑,仿佛通着人气儿。剔透的玉面倒映着笑意盈盈的水眸,她回首,发髻上的金钗化作一闪而逝的惊艳,印在了他的眼中,更显娇艳。
“这玉石是暖的!”她像个孩子般撒娇的说。代善等人哈哈大笑之际,只听侍监太监拔尖一声喝道:“十四爷到——”
海兰珠的笑容转瞬即逝,猛地抬起头朝大门看去。只见多尔衮换掉了方才的白旗军装,一身贝勒华贵打扮,英姿飒爽地阔步迈了进来。
朝正中央的皇太极行了抱见礼后,又朝海兰珠打了个千儿。“十四弟,这是我的新福晋,你们应该并不陌生。”皇太极意味深长低道。
多尔衮只是点头附和,满脸友善地朝海兰珠扫去。“八哥好福气。”海兰珠低着头不言语,只觉此刻心里仿若揣着数个水桶,七上八下地晃个不停。
就在这时,奴才端来茶碗,她顺手接过,才想到应该行新媳妇的礼拜见多尔衮才是。
多尔衮忙不迭接过茶碗,并将身后别在腰际的长烟斗拽了出来,海兰珠有些不情愿地仔细装好烟叶,磕着火,一束极小的火苗“嗤”的一声燃起。在跳跃的火光中,彼此对视。许久,多尔衮缓缓沉下笑,拍手唤来侍卫。一个威猛的正白旗军士快步走上殿,伏案磕着头。手中拽着一只肥兔子。
皇太极静默一旁淡笑不语。代善倒是好奇:“十四弟这是做什么?”在多尔衮示意下,那军士竟提着兔子塞进了海兰珠的手里,接着多尔衮一声口哨。
众人只听一阵毛骨悚然的拍翅声,两团巨大的影子便飞扑而入,在多尔衮爽朗的大笑声中,直扑海兰珠!
“皇——”海兰珠来不及惊叫,已被脸色刹那变白的皇太极急忙拉进了怀。
众人回过神之际,只见皇太极的肩上停着两只巨大的海东青,两只都是白色头部,头顶具有粗著的暗色纵纹,上体灰褐色到暗石板褐色,具有白色横斑和斑点,尾羽白色,具褐色或石板色横斑,飞羽石板褐色,具断裂的白色横斑,下体白色,具暗色横斑。神骏异常!多尔衮突然敛去笑,恭敬打千跪下。“奴才失礼,吓到新福晋了。”海兰珠紧紧拽着衣襟,从袖袍中朝他的看去,却分明见到他得意的笑容!
皇太极眯细眼,哈哈一笑。“十四弟哪里的客气话,这份礼物倒真是特别。”
女真族是以射猎著称的民族,先民们很早就懂得捕鹰,驯化后,用来帮助猎户捕获猎物,俗称“放鹰“。早在唐代,“海东青“就已是女真先世朝奉中原王朝的名贵贡品。唐代大诗人李白曾有诗:“翩翩舞广袖,似鸟海东来。”《本草纲目》中记载:“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富育光老师写的《七彩神火)故事中写到天雕来自享滚河以东,女真话叫它“松昆罗“,意思是天雕从享滚河飞来的。汉语把它译成“海东青“。“这对儿夫妻海东青,因为神骏无比,又凶猛漂亮。是耗费了无数猎鸟好手的心血从祁连山顶得来,据闻海东青就像天上的狼,一生只有一个伴侣,生死相随。”“生死相随……”皇太极念道此句,不禁得意非凡。“十四弟真是了解我的心意,天上的海东青,地上的野狼以及我们马上的好男儿!好好,这真正是说到我的心里了!”筵席进行至此已是高潮起伏,众人道贺的祝词一个接一个。夜里,回到关雎宫。海兰珠出神忘着门外的索伦干,突然皱着眉头指着道:“大汗,放了它们吧。”
“为什么?”皇太极奇道“你不喜欢这对儿鸟?我还等着秋猎的时候带上它们,保管能带丰厚的猎物回来给你。”
“离开草原,离开天空,它们太可怜了。”“你觉得这宫里关着它们了?”她不言语地看着他,没有否定。皇太极叹了口气。“兰儿,你还不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