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那封厚厚的信里,她已将话说得明明白白。
不必动粗。儿子只需宠着,一日日将他宠成废物便是了。姑娘更是容易,好吃好穿的供着,平日里三五不时地唤过来说说话,等一到年纪立刻便定下亲事将她嫁过去便是。
不但如此。甚至于她已经连该为叶葵择一门怎样的亲事都在信中明明白白的说了。
门当户对不能少,要显得她这个继母极重视长女的婚事。但对方的人品却是可以大做文章的。蠢笨的可以说成是老实,暴戾的可以说成年少轻狂爱冲动,不学无术的可以说成家中长辈疼爱舍不得吃苦,甚至连家中通房小妾多的人家也能说成是性子多情,容易开枝散叶。不论是什么样子的人,总是能编出花来的。
可贺氏都做了什么事?
温氏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无力。
“我当初回给你的那封信,你莫非根本没有看?”温氏摇着手中绘着紫色龙胆花的团扇,问道。
贺氏一愣,随即道:“怎么会,我可是看了一遍又一遍的!”
温氏嗤笑一声,道:“你若是真的看了,为何会接二连三地做出这些蠢事来?不过是个女儿,养大了嫁出去也就是了,你何必这般斗?偏生自己骨子里也没多少本事,苦头都尽数吃到自己身上来了!”
“嫂子……”贺氏脸色讪讪,轻声唤她,“您可千万要帮帮我。不是我想斗,实在是那丫头根本就不是人!你可知道大房的明烟?那只胳膊可是被叶葵那小贱人生生给砍断了的!而且不过是为了一个丫鬟……我可是害死了她娘啊!她又岂会放过我?我不先动手,难道就等着她来杀我不成?”
温氏听得发笑,“所以你便逼着她在你脸上划出这么一道口子?又逼着皇上下旨将她许给了永安侯的儿子?”
“嫂子!”贺氏见她翻来覆去地说这些事,终于恼火了起来。
温氏可却也不是个好性子的,先前愿意同她说那些事,便是因为心里还是存着几分对她的情分。可如今贺氏骤然提高了音量露出了不耐烦的模样来,温氏又哪里会给她好脸色看,当下一拍桌子道:“你还敢给我脸色看?行之的事你可是如何打算的?”
见话头终于扯到了正事上,贺氏却又不知该说没说才好了。
温氏说得一点也没有错,贺行之的这件事的的确确都是她的错。若不是她失策,贺行之也就不会死。可如今人都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难道还要她偿命不可?
贺氏哭丧着脸,道:“嫂子,如今都已经到了这般境地,还能如何?左不过是你们带着行之家去,我们想法子将那丫头安置了而已。”
“你说得倒是容易!”温氏显然十分不满意她说的话,冷着脸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也不必说别的,这事既是你的错,你也承认了,那么你自然不能当做无事一般!但不论如何,行之也做出了错事,所以这笔账我也就不同叶家算了!两家人都权当什么事情也没有过便是了。而你,从此往后只当自己同幽州贺家没有关系便是了!”
此言一出,贺氏彻底愣住了。
半响她才有些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看向温氏,看着眼前这个犹如自己母亲一般的嫂子,哑着嗓子道:“嫂子,你别吓唬我……我生下来便是幽州贺家的姑娘,又怎能一点关系也没有?”
温氏怜悯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就又渐渐冷了起来。
她冷淡地道:“并非嫂子心狠,只是你知道,你大哥的性子便是如此。你做了错事,害死了行之,他不寻你算账便已是极好。往后的事,你好自为之。如今我说过的那些话也都已经无用了,为时已晚,就随你去吧。”
“嫂子!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贺氏骤然声音尖利地叫喊起来,“你们这般对我,难道是要将我逼死不成吗?行之的事我又岂是故意的?你们为何要这般对我!”
没了有力娘家做后盾的女人下场会如何,谁都知道。
萧云娘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只是一个是娘家灭了、毁了,再也不能给她助力了而已。可贺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们竟然要在这个时候因为一个养子而抛弃她?他们怎么可以那般做!
贺行之是她姐姐的儿子,说到底贺家的东西应该同他一分钱也没关系。可他们却要为他而不要她?贺氏越想越觉得委屈,她还有儿子呢!她没了娘家支持,叶昭也就没了外家支持,这叶家还不得彻底成了叶葵姐弟两的囊中物?
可温氏似乎已经开始不耐烦同她继续说下去了,只道:“我们为何要这般做?你若是连这个也想不明白,那就连问这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她的确已经极其不耐烦,她方才进了门后说了那么多的话,可贺氏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多少。
这世上无药可救的人太多,贺氏也不过就是其中一个罢了。何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嫁进了叶家十数年,若是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娘家的嫂子来教她如何管理后宅,如何教养丈夫的子女,未免也太可笑了一些!
不过在叶葵姐弟两回来之前,贺氏一直都做得不错。
只是他们姐弟两一回来,事情似乎就都开始混乱了。看看贺氏如今的模样,温氏唏嘘不已。她终究又是不忍心了,但是口中说出的话却仍是冷淡的,“贺家不要你了,可你到底还是我的小姑子。这一回,我既来了,就不会这样离开。你只管在这几日将我说的话都牢牢记在脑子里就是,旁的全部不必去想!”
贺氏一怔,不停掉下泪珠子的是眼睛一眨,眼泪渐渐止住。
她扯了扯温氏的衣袖,就如同幼年时做过的一样,带着哭腔道:“嫂子,你可千万要帮帮我……”
温氏却根本没有在听她说话,她只是在想,那个叫叶葵的丫头到底是何模样,竟将贺氏弄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178 不动声色
温氏本以为叶葵此人定然是面容娇弱,骨子里却是个心思毒辣之辈。
美人皮,恶人骨。
可等到她真见到叶葵时,她却是有些怔住了。眼前少女同她想象中那人截然不同,同贺氏描述中那个是没有一丝相似之处。但人不可貌相,兴许真实那个叶葵就是贺氏说那般也不一定。
叶家大房长女叶明珠事,她可是多少也听说了些。断了一条胳膊,往后路谁也不知会变成如何。能否寻到一门合适亲事,能否好好地活下去,一切都不得而知。而这一切罪魁祸首就是叶葵。
即便此刻站她面前这个少女,有着一张十分叫人想不出会做恶事脸,这一切也仍旧是她做下。
叶明烟胳膊,贺氏脸,叶明珠会经历火烧,这所有一切都是她做!温氏这般想着,心里似乎略舒服了些。毕竟,面对一个恶人跟面对一朵纯白小花,所要承受重压完全无法同日而语。越是柔弱人越是不容易下手,唯有对方足够狠戾,狠到你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对付她时候,那种压迫心脏感觉才会暂时消失。
温氏手沾过血不算少,却也不算多。她向来信奉用心谋算,而非动粗。女儿家,哪里能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所以她看不起贺氏做法,也看不起叶葵做法。
一个想法子只会动粗人,能有几分本事?
所以温氏胸有成竹,并不将叶葵这个小丫头看眼里,一见着人,当着叶老夫人面她便毫不客气地道:“这位便是那名动凤城二小姐了吧?”
这所谓名动凤城,指得是什么,众人皆心知肚明。左不过是恶名远扬。哪里有脸面说道。可温氏这般当着众人面,也不顾忌叶家其余几人便直接说出了这样话,其用意,一点也不难猜测。
屋子里一时寂静了下来。
叶葵捧着茶盏,轻啜了一口,看了眼坐上首叶老夫人,而后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对温氏道:“舅母只管我喊我阿葵便是。”
两人本不亲近,论起来也并无血缘关系。但中间夹着个贺氏缘故,叶葵也不得不当着众人面唤她一声舅母。可这看似平淡无奇一句话落温氏耳中却有了别样滋味。临危不乱。不露声色,也难怪小小年纪便将贺氏收拾成了这幅模样。
“阿葵?”温氏轻笑,“这倒是个好名字。”她随口夸赞了一句。便又扭头去问杨氏道,“怎不见大小姐?我远幽州也曾听说过凤城第一美人名号,一直想着若是得了机会定然是要见上一见。”
杨氏见她好端端地提起了叶明烟来,脸色不由有些难看起来,道:“她身子不好。这些日子都歇着呢。不能亲自来见礼,实是失礼了。”
温氏笑了笑,打着哈哈道:“无妨无妨,既病着,便该我去探望大小姐才是。”
杨氏愣住,不明白为何温氏一直要见叶明烟。
这时。端坐上首叶老夫人突然道:“亲家舅母,如今天热,你们可定了日子回幽州?”
言下之意。便是再呆下去,怕是没冰了,你们怎么还不走。温氏领着两个儿子来了叶家后,第一件事却并非将自己养子送回幽州去,而是就这么住了下来。叶家那些冰只能继续用下去。一日日,那因为天热化开冰水都流成河了。可温氏却仍旧没有透露出要离去意思。不得已。叶老夫人连旁敲侧击都懒得敲击了,索性光明正大地问了出来。
可温氏却只是笑着,像是根本没有听懂她话一般,道:“老夫人不必担心。我们来时并没有想到凤城天气竟会这般炎热,所以来时备下东西就不充足了。所以只能再多叨扰叶家几日,等到一筹到了足够冰,我们便启程回幽州去。”
这话一出,叶葵当即道:“舅母原是冰不够呀!这可好办,府中冰还囤了不少,想必是够了,舅母也就不必再使人去外头筹了。”
其实如今正是炎炎夏日,那尸体就算一天二十四个时辰都有冰镇着,也有了**迹象。凤城去往幽州路途不算近,这一去,尸体定然会不成样子,好法子当然就是直接凤城施行火葬,再将骨灰带回去就是。
可如今人是讲究入土为安,火葬这种将尸体挫骨扬灰方法,根本没几个人能接受。可若是不这么做,这一路上就算带够了冰块,储存就是一个极大问题,别说这太阳一晒,指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