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动人花亦是开一地腐泥上啊……一旦将底下泥翻出来,上面开着花越是美丽便显然越是丑陋……
马蹄踢踏,转了个方向,往裴府后门而去。
守门小厮一见着马,立时便有些愣了,等到朱朗摘了斗笠假咳两声才反应过来,急忙道:“九爷怎么不往前边走?”
口中说着这话,手却已去推门了。其实他这般问已是逾越,但他往日里跟裴长歌小厮秋喜玩得极好,故而跟裴长歌偶尔也说得上几句话,所以见他突然回来了便脱口而出。
裴长歌下了马,也不进门,只道:“你去将我院里王嬷嬷唤来。”
等到小厮领了话去了,他一把扯了斗笠上了马车。马车内,叶葵仍沉睡。但睡得似乎又不那么安稳,眉宇间有着说不出苦痛惆怅。
他俯身轻推了她一把,“到了地再睡,过会喊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到了?”叶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想要起身,“嘶——好疼!果真是……是太弱了……”
裴长歌闻言失笑,将她搀了起来,“你自小便不是什么莽撞人,但入了裴家我却还是不得不嘱咐几句,莫要随意走动。”
“你瞧我这样子,像是能随意走动人?”叶葵略微缓过劲来,撇他一眼。
说话间,马车外已骚动了起来。
两人撩开帘子下了马车,叶葵一眼便看到了那立门边婆子。天还没黑透,她手里却已挑了只灯笼。一见他们下车,那婆子急忙迎了上来,嘴里连声道:“我好九爷,您这可算是回来了!”眼睛却冷冷地看向了被裴长歌搀扶着叶葵。
王嬷嬷是裴长歌乳母,自小感情不比别个。
见裴长歌突然带了个姑娘回来,还不顾男女大防亲手扶着,这可着实不寻常。凤城中虽不同别处,男女婚事较晚,但十几岁便成婚也不是没有,便是未成婚,多半也是趁早订了亲事。
“您先回院里换换衣裳,再去向侯爷跟老夫人请安?”王嬷嬷一边问着话,一边不动声色地越过裴长歌,将叶葵扶了过来。
直到众人进门,王嬷嬷也未曾问起一句关于叶葵事情,扶着她手亦是稳稳。叶葵身子虚弱,脚步踉跄,走着走着大半身子都已靠了王嬷嬷身上,气喘吁吁。王嬷嬷这才同一旁跟着小丫鬟道:“去使人将西城程医婆请来。”
叶葵听到让请是医婆,而非大夫,忍不住悄悄看了王嬷嬷一眼。
等到她收回视线,王嬷嬷却冲她上下打量起来。
不过十二三模样,身子纤瘦,容貌虽不错,但一脸病气瞧上去跟个纸人似。尖尖下颌是能伤人一般,不是什么福气长相。且身上穿衣裳料子比裴家下等丫鬟还差许多,出身怕是也不大好。
“哎哟,我九爷,您怎还磨磨蹭蹭!方才老侯爷可使人来催过了!”一进惊鹊院,王嬷嬷便催促起裴长歌来,扭头又对秋年道:“小年子你也些下去洗洗,这灰头土脸叫人瞧见了成什么样子!”
裴长歌苦笑,王嬷嬷这性子还真是要命。若是朱朗也进了裴家,她定然也是要说上一通。
等到裴长歌离去,王嬷嬷便领着叶葵进了西面一间屋子里。
按理,叶葵不该住裴长歌院子里。裴家家大业大,难道还能缺了几个空院子?这自然是不能,但方才王嬷嬷提起这事时候却被裴长歌驳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王嬷嬷如是想着,却到底没有拗了主子意思,领着人将叶葵安置到了厢房里。
“姑娘先歇着吧,程医婆稍后便该到了。”
叶葵接过王嬷嬷递过来帕子,得体微笑道:“辛苦嬷嬷了,我先小憩片刻,烦扰嬷嬷等人到了唤我一声。”
“应该,您睡吧。”王嬷嬷听到她这般说,忍不住多瞅了她两眼。原本以为不知是从哪个乡里头出来丫头片子,可没曾想不论是说话还是那拭脸动作都十分得体,倒像是什么大家里出来了。
等到稍微整理了一番后,王嬷嬷便带着人出去了,屋子里只留了个怯生生小丫鬟,看样子不过八九岁,见叶葵看她便慌慌张张地缩了缩身子。
高床软枕,叶葵已多日未见,甫一触碰睡意便又汹涌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王嬷嬷唤醒,眼前多了个着青衣妇人。这大概便是程医婆了。叶葵依言伸手与她,眉宇间仍有倦色,眼下青影是一重叠一重。
程医婆细细把了脉,又看了她背上伤,连连摇头道:“原也不是什么重伤,但一直未曾好生处理所以才不断恶化。又加之感染了风寒,伤了底子,这才成了今日模样。等我开了药,定要好生养养才是,若不然,这背上只怕是要留疤。”
007 叶家嫡女
屋子里有些闷热,叶葵使小丫鬟半开了窗子换气。
自打那日进了裴家,裴长歌来了一趟后便一直不见人影。倒是王嬷嬷时常来看。不过叶葵看她神色其实应是不大愿意,怕是裴长歌特意嘱咐过,所以才过来。
到了凤城数日,叶葵服了程医婆药身子已是爽利了许多,但医嘱静养,她想动却也不敢动。这时候,医术发达不发达先不论,仪器总归是没有,真要是治起病来同后世多少有些区别。如今女子重容貌,她腿上当初被狗咬伤留下疤痕自是去不掉了,背上若是再留个疤,是不好。
况且王嬷嬷那日也听到了程医婆话,哪里又会由着叶葵乱来,自是要她好生养着。
但叶葵人躺床上,心却早已飘到了外头。
凤城叶家,萧云娘,沈妈妈……
若是只知道这些,她定然无法知道这叶家究竟哪里。但她看过萧云娘手札,里面虽不曾详细提到,但从字里行间也能推算出许多东西来。
单说她曾祖母是长公主这事,便已足够了。
这样身份,就算天子脚下又有几个?只不过她这曾祖母是否还活着便是个问题了。但范围总归是小了,裴长歌来那日,她趁着自己意识清醒悄悄避开王嬷嬷已是同他说了这事,央求他想法子去看一看到底那叶家是什么身份,又何处。
谁知道他听到长公主三字,便怔住了,半响才答应了下来。
看来他多半是知道那家人,而这个叶家地位想来也是极高。
凤城天瓦蓝瓦蓝,日头高高挂着,晃人眼。叶葵瞅了眼窗外,如今身处地方果然同过去全然不一样了。
“你可瞧见被九爷带回来那姑娘了?”
“可不怎地,年纪比咱们还要小上几岁,脸都没长开,同秋樱姐姐是一分也没得比。”
“谁知道是打哪儿捡来,指不定过些天便又给打发出去了。”
“说到底啊,九爷年岁还小……”
窗外忽然低低传来几个丫头说话声。
声音虽压低了,可耐不住叶葵向来耳朵尖,一下子便听了个齐全。
“嚼舌小蹄子,主人家事也是你等可胡乱说道?九爷是什么身份,你等又是什么身份?瞧我回头不使人缝了你们嘴!”说话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响起了王嬷嬷并没有刻意去压低训斥声。
叶葵嘴角一勾,知道王嬷嬷其实并不是真训斥那几人,实是借机敲打她才是。也不知裴长歌是如何同王嬷嬷说,恐怕也是说外头偶然救下之类话吧。
正想着,王嬷嬷已进了屋。
“姑娘醒着呢?趁热将药给喝了吧。”
叶葵伸手接过,神色不变地将一碗黑漆漆药汁数灌了下去。这药是真苦,却尚能忍耐范围内。
王嬷嬷不是头一回伺候她喝药了,可脸上还会忍不住露出丝别样神色。小姑娘家家这般喝药,也不叫苦当真是少见。这也让她坚信叶葵不会是什么大家小姐。谁家小姐不是娇滴滴养大,忒苦药,哪里能眼也不眨便都喝了。但瞧她先前那仪态,又似乎是练过。兴许是哪家丫鬟?
喝完了药,王嬷嬷领着人才下去,裴长歌便来了。
“小殊可?”舌尖苦涩,似有团盐沫子打转,叶葵低低问了一声。她不乎叶家到底何处,只想知道小殊是否真被他们给带回去了。
孤男寡女独处原是不该,但这是他裴长歌院子,谁又能说什么,况且论起来他们年纪终究是小。他今日穿了身戎装,那张俊秀少年面庞倒是被衬得英气起来。大喇喇坐到了椅子上,他身子往后一靠,道:“不止小殊叶家,叶家二房嫡长女叶葵亦七日前被寻回了叶家。”
说话间,他探究眼神已落到了叶葵脸上。
果不其然,听到后半句话,叶葵脸色大变。原本就略显苍白面色霎时便又白了几分。
她分明这,那叶家那个叶葵又是谁?
而且七日前才被寻回叶家,这话便是说那个叶葵亦是从外面接回来。
再开口,她声音带上了轻微颤栗,“那人是谁?”
裴长歌随手给自己沏了半盏冷茶吃了,几不可闻地叹了声道:“那人你也认识。丁家中同你年岁相仿人不过一个,除了她又还能有谁?”
“是春禧。”春禧二字从唇齿间挤出来,她声音又冷了下来。
先不论春禧冒充她事情,令她震惊是叶殊竟然对此毫无异议?不过分别了几月,他难道会连自己亲姐也不认得了?这当然是不可能事情,那么到底为什么春禧能用叶葵这个身份顺利进了叶家?
这样一来,鸠占鹊巢。哪怕她想要立刻回叶家去,也是不行了。
但是,不对。叶家人是如何确信春禧便是“叶葵”?
她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身上确实没有任何胎记,而且据萧云娘手札中所记,她未满周岁便离开了叶家,叶家人自然也不会知道她模样。
背脊处似疼似痒,叶葵忍不住蹙眉,“你可是还知道了别什么?”
裴长歌笑了一下,“便知道瞒不过你。春禧手上有出自叶家信物,据说是打小便挂身上,是当初青瑛长公主特意派人从山景郡寻来玉石雕琢而成,世间仅此一块。重要是,小殊并没有指出春禧是假。”
信物——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叶葵并没有忘记那块玉。
那块当初送裴长歌就医,她摘下来塞给丁多福那块玉。
没曾想,这块玉竟然是如此罕有东西,而萧云娘竟然未曾手札中提及一句。没想到玉竟一直没有被卖,如今还成了春禧顶替她关窍所。如今春禧手中有那块玉,她手里却什么东西也没有。如果这般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