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们俩闹得慌,给我摆个台子到湖边,得加紧绣花样了。”书颜说着起身来,走到铜镜前自顾重新绾了个侧髻,别上支绿檀簪子,看着与身上天青色薄衫倒也相配,挽了绣篮,便出去了。
翠袖一手拉了还气呼呼的挽歌,使劲儿捏了捏她的小脸儿:“去去去,还不快跟上主子,就你爱美。”
“小姐,翠袖姐又欺负奴婢啦。”挽歌闹腾的性子上来了,拉住翠袖的衣角,大声嚷了起来。
许书颜却在前面头也没回一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似是习以为常了,步子反倒迈得更加轻松起来。
“凭你个小嘴儿乱嚷,小姐才懒得理会呢。翠袖作势挽起袖口,一把将挽歌懒腰横抱起来,吓得她小腿儿乱蹬,不再敢喊了。
水水月正一人端了个小凳坐在拢烟阁门口说话。见许书颜主仆三人下来。气氛不但活络还分外地融洽。不由得都浮起了一丝羡慕地神色。
毕竟主仆有别。想祁家这样地世家大族。哪个主子会将身边地丫鬟婢子看在眼里呢。就算是对下人和和气气。毕竟也只是表面功夫罢了。没有人会当真如许书颜这样。和两个贴身丫鬟就像姐妹似地。毫无嫌隙不说。连平时说话都极随意。
交换了眼色。水水月同时起身来。过去迎了许书颜。
“姑娘。今儿个天气好。可是要到湖边坐坐?”水轻轻扶起许书颜地手臂。水月则接过绣篮提在手中。一把将拢烟阁大门又推开了些。
“嗯。今儿午膳就摆在湖边吧。”书颜颔。指了指露台地方向。
“水。我陪姑娘先过去。你带着翠袖她们去后院儿备些茶点过来。”水月怒了努嘴。示意水可以不用跟去了。
“姑娘,后厨房里煨着一盅燕窝,是清早大姑娘派丫鬟送来的,可要现在先用了?”水忙问。
“不用了,我不喜欢吃那些个东西,你们分食了吧。”书颜淡淡的摆。
“果真给奴婢们吃?”水眼珠子都瞪圆儿了,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怎么?”书颜不明白水为何反应如此大,反问道。
“二两银子一钱的稀罕物呢,奴婢们可不敢用。”水月抬眼朝水瞪了一下,对着许书颜一福礼:“主子好意咱们心领了,可贵贱有别,若是吃了这些稀罕物,难保不准以后也会嘴馋。不如一开始就不吃,也断了将来念想。”
“水月!”水急了,跺跺脚:“人家四姑娘说不喜欢呢,难不成倒了?”
“姑娘,您就用了吧,这东西补人。”水月却没理会水,反过来又劝道:“这几日看着姑娘又瘦了一圈儿,再等几日得进宫陪宴呢,若是气色不好,岂不是对皇家不敬。”
想想水月说的也有道理,许书颜颔:“那就端过来吧。”
“水,还不快些去。”水月见水还念想着吃一口那金贵的燕窝,笑笑:“以后嫁了人,让相公给你买去,有多少银子买多少,吃撑你!可现在,不许想那些有的没的!”
“不想便不想。”水凤眼一转,似是有些恼了,匆匆向许书颜福了一礼便回头去了后院杂房。
“姑娘,水不懂事儿,您别介意。”水月尴尬地笑笑,朝许书颜解释道。
“其实你不用对她如此严苛的。”书颜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摆摆手,提步上了露台。
水月赶紧过去帮着撩开纱幔,跟了进去,放下手中绣篮:“姑娘别惯了她,身为婢子,始终是下贱的,将来若是配出去做个正房还好,那算是熬出头了,到时候想怎样就怎样。可现在,若是越了那份儿规矩,最终难受的只能是自个儿,没得后悔药吃。”
“水月,你倒是看得透彻。”书颜抬眸,倒是对水月这番话有些意外。
水月却勉强一笑,一样样将绣篮里的家伙什儿摆在长几上:“只因为看惯了身边这样的姐妹,水生的又好,若是处处忘了自己的本分,将来哪里能摆正位置。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若未来相公只是个本分的庄稼汉或小厮什么的,哪里能再享了祁府这样的锦衣玉食暖床软枕呢。”
“水月,听你的意思,只愿意配个普通家境的,只求做个正房夫人,一夫一妻地过日子?”许书颜有些明白了水月的担忧。
“叫姑娘笑话了。”水月点点头,神色认真:“奴婢将来不求荣华富贵,只愿姑娘能做主帮奴婢觅得一个一心一意的良人便可。”
“可你是你,水是水,她会安于只嫁给一个家境普通的老实人么?”书颜想起水素来的性子,摇摇头。
“她心里想的是什么,相信姑娘也明白,奴婢也不好多说什么。”水月也是无奈地笑笑:“不过,若是有机会,还是希望姑娘您能灭了她那份儿心思。”
“为什么?”书颜不明白,“各人选择不同罢了,就算水想嫁到富贵人家做姨太太,这也是她愿意的,是她甘心情愿的选择,我又怎能阻拦。”
“在祁家这样的世家长大,奴婢们见多了姨太太,试问有哪一个是好过的?”水月眼中露出一丝怅惘,苦笑道:“所以,想着大家姐妹一场,便乘机劝劝,求主子也为咱们这些做婢子的想想。”
看着身边那张俊秀青颜,许书颜露出一抹欣赏的神色,想起初见水月时的情形。
窈窕妩媚不如水,大方爽朗亦不如水,可是相处下来,她却比水性子沉稳太多太多,也懂得许多做人的道理,知进退,明事理。
想到此,许书颜心中暗自记下了水月今儿所言,心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替她觅上一门好亲事,毕竟这样蒽质兰心的女子,在大宅子里已经是太少太少了。
章一百二十八 染裙(一)
许书颜独坐在露台中,仔细看了看新作的衣裳,是那种柔和无比的紫棠颜色,远远看去就像是烟白,细看却有着深深浅浅的紫色细纹袖口处滚了绛紫的贡缎,领口齐脚背处也是同样一溜,显得腰身无比整齐。而云纱则取了一整片材作为挽带,朦胧一截拽在腰后,更俱婀娜风姿。
这样的雅致服色,到底绣个什么花样才堪得配呢?
这几日书颜画了好几个花样都不得法,总觉若添上去就有些画蛇添足了,不仅不会锦上添花,反而显得俗气。
拿出前日记整理好的绣样纸片,书颜一张一张的仔细斟酌着,却张张都不太满意,一时间有些愁,将画稿散了一地。
“四姑娘何事如此焦虑不安呢?”
说话间,画楼公子撩开纱幔,提步而入,面含笑意,手中还端了一把折扇,扇面上描绘了高山远水,合着一身白袍上妙笔勾勒的墨色山水,倒真真有种无端风致飘渺的韵味,也愈加显得身形朗逸,俊如仙官。
“公子。”
书颜从一堆画稿中抬起头,上下如此一打量,顿时脑中灵光乍现,遂对着画楼公子扬起一抹嫣然恬笑:“多谢公子。”
“在下并没做什么,缘何言谢?”画楼过去拾起散落在地的花样手稿,只简略拂了一眼,便知许书颜为何要谢自己了:“原来四姑娘是在为竹色花样而烦恼。”
“请坐。”邀了画楼公子坐下,书颜亲手斟了一杯热茶奉到面前:“公子一来,便烦恼尽消了。”
“在下还不知自己有如此功效呢。能一露面就消人烦恼。”画楼摆摆手。将折扇放下。捏起茶盏略润了润唇。笑道:“如果姑娘果真在这衣裳上面以水墨画作代替繁复刺绣花样。倒真会起到一丝别样地效果。”
“可是。我从未在绸布之上作画。怕不能如意。反而尽毁了这新衣。岂不可惜。”许书颜说着看向画楼。面露央求之色。话语轻柔:“还请公子执笔。替我在这衣裳地裙角处点染一袭水墨画作。可好?”
画楼公子放下茶盏。并不意外许书颜有此一求。起身来。朗然而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走吧。还请四姑娘带着衣裳随在下去一趟水阁书房。”
“谢公子。”没想画楼竟一口答应了。许书颜眉眼舒展:“那就有请公子多多费心了。”
说罢两人一齐出了露台。许书颜给守在拢烟阁大门边地芜兰吩咐了一句。便独自跟着画楼去了水阁。
书房就在水阁前院。进了大门便是。
许书颜还是第一次进来,抬眼寥寥打量了一番,才现画楼公子是住在这书房当中的,因为屋子里除了一方偌大的书案,屋角处还放置了一张木塌,上面搁了枕被等物。打量着,不由得面上一红,书颜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这不单单是书房,还是男子的寝屋,一室均飘满了墨香与淡淡的檀木清香,那正是画楼公子平素身上的味道。
“屋子凌乱,让姑娘见笑了。”画楼见许书颜神色娇怯,悟得她或许是觉着尴尬,便过去一把将床榻的帘子放下来罩住,又取了片新的檀香丢入熏炉,再推开一排大窗。
没了先前密闭感觉,许书颜也觉得自在了许多,踱步过去将衣裙平铺在书案之上:“还请公子落笔。”
“山水即可?”画楼捏了墨笔在手,问道。
“公子随意,如你的衣裳,简略的山水图就行了。”书颜忙过去点了清水在砚台上,拿起磨块磨墨。
略想了想,画楼将墨笔润湿,只在笔尖留了一点墨汁,便在裙角处开始作画。
笔下的远山,近水,皆为意向线条,粗细有致,繁简相依,不一会儿,原本单薄如白纸一般的衣裙上就显出了一副烟雨山水图。
书颜放下墨块,转到书案对面,细细看了,遂朝着画楼公子屈身福礼:“公子大才,小女子多谢了。”
“何须行此大礼,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画楼公子搁下墨笔,虚扶了一下许书颜。
书颜却抬眼露出晶亮一双水眸,眉眼弯弯,竟是笑意非常:“公子,这衣裳可是进宫陪宴时要穿的,若是得了娘娘们的青眼,岂不更要大大谢上一番。”
“果真?”画楼却一愣,似是有些意外。
“不然我这么紧张干什么。”眨眨眼,书颜又过去仔细看了看,不住点头:“佛诞日,若穿的繁复华贵,难免不和规矩。
但太过清减朴素又会失礼于宫中。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呢。”
“你们俩在干什么?”
书房门窗本就大开着,祁渊这几日装病憋的难受,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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