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先别顾着说话了,今日外头下了小雨,这六公子和苏小姐的衣服都有些湿了,我去寻几件干净的衣服给他们换上。”顾大嫂徐氏看顾六公子一身下人装扮,心下虽百思不得其解,但一想到六公子素来行为出人意表,也就释然了。
可能是这个娇贵公子爷富贵闲人当腻了,想当下人玩玩吧,徐氏暗暗道,但若让徐氏知道这个六公子纡尊降贵去当个下人,只是为了一个女子,怕是要惊得说不出话来吧。
“那就有劳顾大嫂了。”顾六公子穿着这身又脏又臭的粗布衣衫,而脚上的布鞋也穿破了个洞,说实话,其实他早已受不住了,不能每日洗澡,不能睡舒适的床榻,不能吃他想吃的精致菜肴,别提有多难受,可如果不这么做,他又无法名正言顺地一直跟着苏谨心,左右权衡下,他自然乐意去当一个被她招来喝去的下人。
“我这里还有几件我侄女未出嫁时穿的衣裙,那料子也是上等的丝绸,望苏小姐别嫌弃。”
顾大嫂徐氏又亲切地征询苏谨心的意见,她也看出来了,六公子事事以这苏小姐为先,若这苏小姐不答应,六公子即使同意了也似乎没什么用。
这个徐氏的确聪明,苏谨心还真没打算要留下来。
“一点小雨,不碍事的。”倒不是苏谨心不领情,只是她想到出来这么久了,虽说巧兰有展让护着不会出什么事,但她还是担心。
“你淋了雨。”顾六公子固执道。
苏谨心斜了他一眼,“走不走?”
“谨心……”顾六公子软软的拖长音,可怜兮兮地喊她,好歹他是个男子,在徐大哥他们面前,她总得给他点面子,当然,顾六公子绝不会承认,他还想到了那厢房内准备的热水,精致美味的糕点,还有他最喜爱的柔软舒适的大床。
大半个月了,他一直没在床上睡过觉,这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折磨。
“走不走?”苏谨心加重了语气。
顾六公子垂了头,“走。”并在苏谨心未看到的时候,朝徐定他们摇了摇手,示意他们别出声,免得让苏谨心为难。
“几位别送了。”苏谨心再次屈膝,便先走了出去。
“六公子,多保重。”徐定忍着笑,拍了拍顾六公子的肩头,六公子一向活得逍遥,又不爱拘束,明明可以担负起天下大任,却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这下好了,有这位苏小姐管着他,多半是难以再逍遥了。
徐氏一脸心疼道,“六公子,您啊,也太宠苏小姐了。”
不宠她宠谁啊,顾六公子无奈一笑。
“嫂子是过来人,这女人啊,多是口是心非,您刚刚要是执意留下来,苏小姐也是会听的。”文氏虚弱地笑着,也来安抚顾六公子。
“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徐大哥。”顾六公子被说得俊容一红,随意地摆了摆手,与他们告了别,就忙疾步去追苏谨心,她担心巧兰,他是知道的,可巧兰这小丫鬟在她心中的分量比他还重,也太让他嫉妒了。
“苏小姐,您就不怕您府上的下人穿着如同乞丐,会丢您的脸吗。”顾六公子三两步追上苏谨心,嘻嘻笑道。
苏谨心嗔道,“没个正经。”
“小的已经好几日未洗澡,也好几日未换衣服了,您大发慈悲,赏小的一次沐浴更衣吧。” 出了徐家的院子,顾六公子又把面具戴上了。
苏谨心终于被顾六公子逗笑,没好气地道,“顾小六,你休想骗我,展让、展鹏兄弟两把你当祖宗似的供着,你公子爷一发令,别说沐浴更衣,就是如花似玉的美人都会送来。”
知道了顾六公子的身份,苏谨心也明白了最近展让、展鹏兄弟两的反常,他们哪是勤快,根本是迫不得已,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属下,顾小六这般贪睡又懒散,展让、展鹏兄弟两能勤快到哪里去。
顾六公子嘻嘻笑着,但因此时易容成了张贵,在走在路上的行人看来,是一个下人对小姐的阿谀奉承,有些附近的百姓看到还暗暗道,这大门大户的小姐怎么这么奇怪,居然把一个这么丑的下人带在身边,看那下人贼眉鼠眼的,一脸谄媚,定不是什么好人。
太放肆了,这下人竟敢靠小姐这么近。
有人瞪大了眼。
太无法无天了,这下人还敢碰小姐的手!
有人看得连眼珠子几乎都掉了下来。
“还想被人扔鸡蛋、烂菜叶子?”苏谨心重重地拍掉了顾六公子靠近来的大手,顾六公子故作害怕地摇摇头。
“二小姐,您去哪里了,可急死奴婢了。”巧兰一看苏谨心走上了船,高兴地上下打量苏谨心,“二小姐可否伤到。”
“没有,有你们那个神机妙算的张叔在,本小姐能有什么事。”这大半个月相处下来,巧兰、苏天华等人对张贵是敬佩有加,苏谨心虽不问过这些事,但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再说以巧兰这丫鬟的毫无城府,苏谨心几句话下来,便可以知道所有她想知道的。
“公子爷没事吧。”见苏二小姐和巧兰在说话,也没注意到这里来,展让便悄悄向顾六公子回禀道,“那人是洪老爷第九房小妾的弟弟,靠贩卖名贵的毛皮为生,听说年少时还读过书。”
顾六公子点头,“看来是个有点见过世面的人。”越珍贵的皮毛就越不容易猎得,像这江南之地,是绝不会有这般珍贵的皮毛,只有北方极寒的高山密林中才会有。那人将北方的毛皮拿到江南来卖,确实是一条不错的生财之道。
“公子爷,要不要属下……”展让按剑,蠢蠢欲动,若不是刚刚要护着公子爷等人,他早把那些嚣张的兔崽子砍了。
“我接到密报,这梁谦烨的官船就在附近,这信安县的县令是他一手提拔的,我们若动了洪家,势必会引起他的注意。”顾六公子沉思道,“伯言现在到哪里了?”
“二爷比我们早半个时辰离开处州,沿途又有当地官员接送,无人敢拦,算着日子,现在应该到临安了。”公子爷也真是的,堂堂威风八面的大理寺卿不当,偏偏来个假死,要当个默默无闻的世家公子。这秦二爷一旦把公子爷的死上报皇上,朝廷讣告一发,公子爷就算没死,以鲁国公为首的那一帮老臣也不可能再让公子爷还朝了。
“这样,你先找几个人盯着洪家,”顾六公子低声吩咐道,“等我们离开信安县,你就……”剩下的话,顾六公子说得很轻,但展让却越听越兴奋,敢欺负到他们公子爷头上,这些人都不要命了,不教训教训他们,怎对得起他们公子爷在京师的盛名。
“张贵,你随我过来。”苏谨心同巧兰说完话后,就转头朝张贵温柔地喊道,对,没听错,苏二小姐喊得温柔,与往日里对张贵的疾言厉色根本是判若两人。
巧兰呆住了,二小姐怎么对张叔这么好了。
展让吓住了,女人心海底针,公子爷您不会是又在哪里得罪二小姐了。
展鹏更是暗中对顾六公子使眼色,公子爷,士可杀不可辱,您要宁死不屈啊。
唯有苏天华依然面色如常,“张叔,既然二小姐看得起你,你就过去小心伺候着。”
“是,小的一定会伺候好二小姐的。”顾六公子故作恭敬地对苏谨心躬身作揖,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地笑。
谨心,说好的,本公子要在你房内沐浴。
苏谨心自然看到了顾六公子努动薄唇所吐出的几个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不过来。”
☆、第 435 章
第四百三十五章 何当共拥入香衾,原是一梦未醒来(3159字)
苏谨心住的房间是这条大船内最大的一间,除了床榻,里面的摆设也一应俱全。这一世的苏谨心是懂得享受的,无论走到哪里她都不会让自己太吃亏,茶几上放着一壶刚沏好的花茶,茶香四溢,四个精致的玉瓷茶杯,旁边檀香冉冉,几本艰涩难懂的孤本整齐地摆在桌案上,笔架上的狼毫是产自吴兴郡最上等的湖笔,且大小不一。
“真舒服。”顾六公子趴在热气腾腾的木桶边缘上,拿下面具的他,艳如桃李的眸子被一层层的雾水之气包围,泛着迷离,愈加勾魂。
修长白皙的大手,掬起一捧水,淋在若隐若现的肌肤中,使得木桶内水花飞溅。
“顾小六。”让一个男子在她房内洗澡已是她最大的让步了,他居然还敢在木桶内犹如稚子般戏耍玩水,发出这么大的声响,是嫌她名声不够败坏吗,苏谨心拿起笔架上的狼毫扔了过去,压低了声音训道,“小声些。”
洗澡不发出一丁点声音,怎么可能,顾六公子呜嗷一声,乖乖地将头深深埋进水里,冒出水面时,一滴滴的水珠从他如墨的长发滴下,沿着他俊美如俦的脸庞滑入了脖颈间,然后再慢慢地混入木桶的热水中。
嫣红的薄唇含着水珠,被热水熏染的俊容如梦似幻,那一刻的顾六公子,彷如一只妖孽,美得天怒人怨,美得惊心动魄。
苏谨心倏地红了脸,怪不得是江南最臭名昭著的风流公子,确实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衣服放在你旁边,赶紧穿上,小心着凉。”苏谨心终是不忍,这个一向养尊处优的娇贵公子跟着她吃了大半个月的苦,也真是难为他了。
顾六公子很容易满足,只要苏谨心轻轻柔柔地这么说一句,他就当即一脸欢喜,眉眼带笑。
滴着水珠的如墨长发随意地披在肩头,顾六公子只着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袍,松松垮垮地系上锦带,就来到了苏谨心的面前。
苏谨心倒了一杯花茶给他,他一手接过,一饮而尽,如此甘甜的茶水,他有多久没喝了。
舔了舔薄唇,似乎是意犹未尽,却不知他这般无意间的举动,却让苏谨心的脸更红了,长得美的男子,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却也是撩人心魄,风华无双。
“好渴。”顾六公子喝了一杯之后,又把桌案上的另一杯也喝了。
苏谨心红着脸瞪着他,懒成这样,再倒一杯有多难,那一杯可是她刚喝过的。
顾六公子俯身,双手撑在桌案上,与苏谨心对视,眸中柔情万丈,“因过江头逢千浪,与卿临水归故里。”
苏谨心怔怔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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