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虽然病着,却没有觉得丝毫痛苦,他想,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病下去。
然后,她来了,对他关怀备至,对他悉心照料,便越发坚定了他这个荒唐的念头。
他低着头,忍不住因为当年这个幼稚的想法笑出声来,那有什么用,她终究与他一刀两端了。他便是对她所有的话都充耳不闻,答非所问地糊弄下去,终究被父亲设下的套子,套住的咽喉,他委曲求全,他痛不欲生,却还是失去了她。
失魂落魄地过了两天,他不顾全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回江南。
走之前,他依旧忍不住去了一趟荣睿公府,他想看她一眼再走,就一眼。
于是,他从日暮等到上灯,又从上灯等到了三更,终于把她等到了。
我只是,偷偷地,偷偷地,看她一眼,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却不知不觉地从暗处走了出来,抱住了她。
这是最后一次,他对自己说,就放肆一次,眼泪却再也止不住,汹涌决堤……
一阵敲门声将他惊醒。
“公子,起身了吗?”樱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他一颤,慌忙把扇子收起来,抬眼却发现樱草已经走了进来。
“公子,你怎么还在摆弄这些!?”樱草见了有些不悦,扬起手上的喜服道,“今天可是您的大日子,怎么还弄这些晦气的东西!”
他收起眼泪,勾了勾嘴角道:“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
樱草愤愤地将他拉到梳妆镜边,为他梳头,嘴里念叨着道:“你看啊,刘家的小姐多好啊,追着公子您那么多年,您嫁了她,您要是让她往东,她决不敢去西。她又是个专情的好女子,哪像有些人……”樱草一愣,忽然又含糊地哼了一声。
“好了,好了,我知道,”他从镜中对他笑了笑,便催促道,“还不快给我梳头!再磨蹭下去,误了吉时,成不了婚,都是你的错!”
樱草吐了吐舌头,手上更加麻利起来,嘴上却不停道:“刘家小姐可是城中男子倾慕的美人,又是簪缨世家,与公子可是门当户对,最要紧的是她对公子一往情深!呵呵!”
他瞟了樱草一眼道:“你傻笑什么?”
“我在想那日她跟公子求婚,”樱草转身拿来喜服为他穿上,“那可是羡慕死人了!”
他笑了笑,伸手任他穿戴,嘴上却岔开话题道:“快出去吧,外间还有一大帮人等着为我打扮呐!”
“好好!就快了,”樱草为他整理好衣襟,有将桌子上的白玉水晶冠拿了起来,不经意间看到了床头的紫檀木匣,不由抬眼看了看他,几分迟疑地问道:“那个木匣……要不要带走?”
他也转头看着那匣子,走上前去,用指尖沿着盒子上的纹路,来回抚摸,过了半饷才将它抱起,将它交给樱草,浅笑道:“将它烧了吧……”
樱草听了难以置信地愣住了,傻傻接过木匣,喃喃道:“真烧了?”
他转过脸,舒了一口气道:“我说了,这是最后一次的……”
樱草默默地打开木匣,取出那两把扇子,手上微颤着拿到了炭炉边,有些胆怯地问道:“我可真烧了了,烧了可就没了!”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樱草便松了手,一刹那,火光跳耀,扇面上的娇花照水渐渐发黄,慢慢蜷缩,然后成为一片灰白……
他抹了抹眼角,转头对笑着樱草说:“快走吧!”说完便推开了门,门外的喧哗立刻涌进了屋子,樱草见了,赶紧跟了出去。
门又重新关了起来,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只有炭炉里烧得咔咔作响的扇骨,渐渐散了形,却将扇骨平时看不见的内里露了出来,如果你走近,依稀还能看出上面写着:
“唯愿尽芳华……”
火苗猛得窜起,片刻便将它烧成了灰烬,窗外的风刮了进来,将远处接亲的乐声吹进屋里,也把那灰烬吹散了一地……
十佳女最新章节列表 第三十章 投 宿
从京城一路向西北行进,天便越来越冷。
到了离秦州还有八百里地的泉林,会让人感叹春天好似不曾眷顾这里。
在这里依旧是寒冬,这里的泥土硬如铁,地上随处可见积水结成的坚冰,旷野中的积雪也许从落下的第一天起便未曾消融半分,野风一刻不停地刮,让它冻成了石块。
烈烈寒风像刀子一般割在脸上,刮得人睁不开眼来,偏偏越往西北内陆便越发荒凉,无遮无挡地野风总是刮得肆无忌惮。
我眯着眼,一手驾着马,一手伸到颈间,将堆在那里的毛领往上拉了拉,遮住半边脸。
还未过申时,这天便黑了下来。我抬头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心里暗暗抱怨这该死的鬼天气。
从今天早上开始赶路,我们三人便没歇过脚,饿了也是在马上嚼了几口干粮,喝了几口水。自午后起,一路上就没再看到有人家,抬眼望去随处都是荒凉的野地。
我皱了皱眉,本以为晚上起码能找个地方弄点热的东西吃,就是我硬要抗,两个丫鬟也吃不消。
“小姐,”琴筝在前面扭头冲我喊道,“前面有间客栈!”
我在半明半暗的天色中,看到远处有栋不算高大的房子,迎风招展的旗子上隐约写着“张记客栈”。在北风呼啸的旷野中,周围是古怪狰狞的枯树和鬼里鬼气的乌鸦,它丛中独独而立,显得阴森可怖。
走近一看才发现这家客栈是个两层的小楼,简陋地用木头搭起,并未刷漆,很多地方早已陈旧不堪,门前还有几处木板早已腐坏,形成几个不大不小的窟窿,风一吹,呜呜作响。
看似别无选择。
琴筝现将马牵到院子唯一可以挡风遮雨的马厩里,墨砚则领着我避开门前的几处窟窿,小心翼翼地推开虚掩的大门,一股暖风便迎面涌来,那夹杂着酒气的暖风熏得人身上一战。
“小兔崽子,想冻死老娘啊!”刚才墨砚一推门,吹进了冷风,有个身材壮硕,满脸横肉的中年妇人立刻端起酒碗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地朝她骂道。
她们一桌人坐在门口,看模样像是江湖草莽,几个人都是一身灰黑的袍子,配上鹿裘羊裘,手上端着海碗喝酒,桌上还摆着大半只熟整羊,一把匕首正插在那羊头上。
墨砚虽然自小便是荣睿公府的下人,却从未被人如此对待,听罢脸立刻气得通红,走上前去就要争辩。与那中年妇人一伙的人立刻放下碗筷,阴冷冷地看着我们,一个个都拿起放在桌上的佩刀,站了起来,一时间狭小的厅堂里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一点小事,还请侠士见谅!”我摘下帽子,从门口走了进去,扯着笑意对那妇人道。
那妇人一见我,先是一愣,转而那张喝得红通通的脸上立马堆满了猥琐的笑容,眼神赤|裸地打量了一番,像是要把我身上的衣服除尽,半天才眯起那双肿泡眼,嘴里啧啧道:“小姐长得真俊,莫不是小公子扮的?”说完便嬉笑着要来摸我的脸,与她一伙的几个人看得兴起,也在她身后大声哄闹起来。
眼看着琴筝和墨砚也动了怒,便要动起手来,我笑着拦住了她俩,走到那粗壮妇人面前,笑吟吟地看着她:“姐姐莫不是看上咱了?”
那莽妇未料到我竟如此的“不矜持”,呆愣着咽了咽口水,点点头,我心中冷笑,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按到我的胸口上,然后扯着笑对她道:“姐姐真的看上咱了?”
那莽妇摸到了一片柔软,脸色便立刻灰败成一片,连带她身后的几个人也鸦雀无声地呆住了。她立刻黑着脸抽回了手,狠命地身上来回擦拭,嘴里恨恨地呸了好几声,悻悻地回了酒桌,惹得她的同伴笑得前俯后仰。
我转身掸了掸胸口,墨砚早已目瞪口呆,琴筝则转过脸偷笑,我轻咳了两声,对她俩道:“还不找个位置坐下!”
她俩赶紧去找桌子,我看了一眼领桌上那名蒙头吃面的年轻女子,走上前去向她拱了拱手道:“刚才也要谢谢小姐。”
我刚才看得清楚,那帮人拿刀时,她也将手按在了腰上的佩剑上,看她的模样不似与她们是一伙人,若是动手那必是想要帮我的,
她穿了一身黑色劲装,外罩灰色貂绒长袄,腰间佩剑,脚上穿着三寸后的皂履,后跟处饰有细小的祥云图案,一看便知是东齐军营中统一发放的,十成十是军中之人。
她抬起头来,犀利地刮了我一眼,抿了抿纤薄的嘴唇,用低沉的声音对我道:“小姐自有本事,用不着在下多管闲事。”
我笑了笑,想必她是军中之人,浑身的血性,自然看不惯我这般轻佻取巧的作为,大概觉得女子便该硬碰硬地干一场,才能不辱没女子这个称谓。
“那就不打扰小姐用餐,”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是个知情识趣的人,人家不待见我,自然不好厚着脸面再说下去。于是客套地互道了姓名,便坐到琴筝和墨砚找到的最好的一张桌子上。
说是最好,其实也就是勉强能用而已。
那桌子已经断了一条腿,之后被人钉上了一截木头上去,虽是如此,却还有些不稳当,茶碗摆在上头,里面的水便斜了了出来。可比起另外两张中间有窟窿,腿脚歪斜得更厉害的,它已经是最好的了。
这时小二姐才掀开布帘,慢吞吞地从厨房走了进来,我和琴筝墨砚问了半天,才知道眼下厨房除了面饼和一点汤便什么都没有了。
前些年京城曾流传着一个笑话,说西北有一对夫妻吵架,吵着吵着便动起手来,妻主一怒之下便提起了菜刀,对着夫郎砍了下去,连砍了好几刀夫郎都伤分毫,低头一看原来有块面饼挡在身上。
我还记当时墨砚跟我这个笑话时,她得喘不过气来,现在真到了西北,对着面饼她也只有傻眼的份了。
我们几个一路向西北去,越往前走,土地便越贫瘠,客栈酒楼里的吃食便【奇】越不和胃口。不消【书】说我,便是琴筝和墨砚【网】两个吃惯了府里的饭菜,对这里的吃食也有些消受不起。
纵是吃不惯,也得吃!
我问小二姐要了一碗热汤,将硬得梆梆作响面饼撕成小块,放到里面泡了会,连饼带汤吃了起来,琴筝和墨砚见状,也只能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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