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挂在半空的一轮玉盘清冷的银辉洒落在地上的每一个角落,疏离而孤傲的俯瞰着人间。
有着身孕的身子已不如平常灵活,语嫣只能借着树影的掩护,避过一队队巡逻的禁卫,小心的护着腹中的孩子翻过一道道宫墙,往夏府而去。
夏府里,夏敬苍和语蔷一筹莫展的静坐在正厅中,因着卓靖柯离去前模凌两可的语气而犹豫不决,更因为熟知苍云鸿的执拗而不知该如何与他沟通。
语嫣的到来对夏敬苍来说无疑是一道救命的宝符,但对语蔷来说心里却有着意味不明的想法。
“嫣儿,皇上的意思是不是只要说服云鸿放弃报仇的念头,他就会留云鸿一条生路?”胜者王败者寇,若是参透了这样的道理,就忽然觉得能够护住苍家唯一的血脉才是至关紧要的事,因而在语嫣出现的这一刻,夏敬苍已经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应是如此!”语嫣别有深意的看着语蔷,“只是,云鸿的想法是如何才是最关键的!”
语蔷微微一怔,有些不明白的回看着自己一向视为情敌的妹妹,不知道她言语里是什么意思。
“姐姐也觉得云鸿应该一直抱着一颗想要复仇的心一直到死么?”刻意的加重了一个“死”字,语嫣就是断定没有人愿意看见心爱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
语蔷的身子几不可见的颤了一颤,却是只能别过头去不言语。从父亲在苍日落脚开始认识云鸿,他们可说也是青梅竹马长大的玩伴,彼此的心性可说是异常的清楚。就因为清楚,她才没有任何的把握可以说服他放下仇恨,一切重头来过。他的执拗一如对语嫣的死心塌地,即使已经知道语嫣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依旧执着的想要得到回应。在他醒来的这半年多的时间里,有多少次,他不顾自己还没有恢复完全的身子执意的闯深宫,若不是被她早有防范的看住,恐怕就不只是避暑山庄刺杀卓正天和将语嫣掳回来这两次了,或许早就已经暴露了身份身首异处。可他即使知道危险,依然还是没有半点放弃的念头,这对于如此的熟悉他的自己来说,是万不可能说出让他放弃的话来的。
见语蔷无语,语嫣能够明白她的想法,便不再为难她,只是转而问父亲:“那爹爹觉得呢?”
“爹爹只求能够为国主保住一条血脉!”不然,百年之后,他将没有面目去见旧日的恩人。
“太上皇的身边自上次在避暑山庄遇刺之后,明的暗的一直有许多的禁卫护卫着,想要得手机会渺茫。至于皇上,姐姐应该也亲眼见证了他的武功修为了。别说你与云鸿联手,就是我一起,咱们与他也不一定能分出胜负来。”腹中忽然传来一阵鼓动,想是该休息的时候却没有得到休息的孩子在抗议她的任性,语嫣的面上闪过一抹对孩子的愧疚之色,手覆上腹部轻轻的拍抚,直到躁动慢慢平息,她才接着道,“也许姐姐会觉得我很自私很无情,但不管你是如何的恼恨于我,我都与爹爹是一样的心思,只要云鸿安好,只要他能活下去,即使世人皆骂我忘恩负义,我都不会有半点的怨言。”
语嫣的话虽然平静,但语蔷听了还是微微的动了容,紧紧攥着的拳头微微放松,低若蚊蝇的颓丧道:“我自也不愿意他为了报仇而罔顾性命,可是可是他又怎会听我半句!”
若听了,自然也就会明白她苦守了这么多年的感情;若听了,她又怎会一直视同胞的亲生妹妹为敌,没有一句温言软语,字字刻薄,句句无情。
“姐姐,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也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才会使得最亲近的姐姐疏离,语嫣在参透了这一切之后,本来就对语蔷没有半点恨意之余,反而多了些愧疚。她缓步走上前,握住自六年前就不曾再握过的语蔷的手,诚恳的道,“今夜,若咱们父女三人能够说服云鸿放下仇恨,那就是皆大欢喜的好事,以后相互扶持着平平安安过完一生。若是——若是他执意不肯,咱们也不能勉强,毕竟灭国失亲乃是切肤之痛,咱们也不能太过苛求云鸿。只是到时,爹爹和他就交给你了,带着他们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万不能在此时就断送了性命。因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若是死了,就什么都不会有了。”
苍云鸿的莽撞行事,总也是因为那人对自己的偏宠,为了她,屡屡抛开了后宫规矩,带着她贸然的回府。而今日又是如此特殊的日子,若不是自己最近心里眼里只有他,完全的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定然会选择去了别处。一切皆是机缘,才会令云鸿失去了理智,以卵击石。
而既然上苍在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又已避无可避,那就趁着这一次真正的做一个了断。不管后果如何,她都不会后悔。
“那你呢?”想要问,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王是否为因为偏爱着她而不会追究她的过错,却在换一种身份思考后改为担忧。自己单单就因为云鸿心仪的人是她而不是自己,就这样恨了她将近六年。而放任了一个可能对自己和自己的社稷有着威胁的人逍遥在外,作为一个后宫女人无数的君王来说,难道会因为一个女人而不作追究吗?若是换成她,定然是断断不可能轻易地就此原谅的。
她呢?语嫣沉默无语,她也不知道任意的放走云鸿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可是,若是无法说服云鸿,那就只有以自己的一条命来换取他平安了,就当是因为负了他而对他的补偿罢。
“嫣儿!”知道语嫣的意已决,夏敬苍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若带着为父一起走,定然很快就会被找到,爹爹就陪着你一起。蔷儿,云鸿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想法子护他周全,也算是咱们一家对国主的报答了!”
“爹”
语嫣和语蔷同时低呼,但夏敬苍却坚定的止住了她们想要劝解的话语:“就这样决定了!咱们先去试着说服云鸿吧,希望,这不是咱们最坏的打算。”
乍见容妃娘娘半夜出现在夏府,负责看守苍云鸿的禁卫有些惊疑不定:“属下参见娘娘!”
“起吧!”清冷的声音微微透着不安,却只能极力的拿卓靖柯的宠爱做赌注,“本宫是奉了皇上的口谕有事来问苍云鸿的!”
“是!”虽然有着怀疑,且没有亲眼看见皇上的信物,但皇宫中谁人不知容贤妃的受宠程度,那是六宫粉黛无一个可以比拟的。如今又传出皇后涉嫌在田昭仪的饭菜中下毒企图陷害容妃而被废,那显而易见的是,一旦真正废后,那空置的后位就有可能是眼前这位身怀着皇嗣,又最得宠的容妃坐上去了。再说了,皇上临走前亦是交代过,夏府之人可随时进去见这名刺客。因而,他们没有多少犹豫的打开了偏厅的门。
为防止刺客还有帮手,禁卫是分两个守在外面,还有两个在里面看着。
里面的禁卫早在听见外面的对话后便已经毕恭毕敬的站在门旁,对着跨过门槛进来的语嫣躬身行礼。
语嫣扬起手,冷淡的说了一句免礼,便与跟在身后的语蔷同时出手,分别点了门内和门外四人的穴位,然后待夏敬苍进来之后,关上了门。
“语嫣!”眼中只有一个语嫣的苍云鸿惊喜低唤,“你是来救我的吗?我就知道,你还是关心着我的!快,快将我的绳子解开,趁夜咱们进宫去将狗皇帝父子杀了!”
这一刻,语嫣真的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说服他了,可是,即使不能说服,总也不能让他在这里丧命。看一眼因为只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儿明显的神色一黯的语蔷,语嫣轻声道:“姐姐,去帮云鸿松绑吧!”
语蔷无言的点了点头,上前给苍云鸿松了绑。
“谢谢!”匆忙的道了声谢,看都没有看语蔷一眼,苍云鸿便走至语嫣的身边就要去握她的手。
不着痕迹的微转身,堪堪避过他的碰触,语嫣走到烛台旁拿起剪子剪去多余的灯芯,然后才清幽的道:“云鸿,我且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的回答我!”
尴尬的手在半空失落的收回,苍云鸿的面色白了白,目注着语嫣近在眼前却仿若遥不可及的背影,难掩落寞的道:“好!”
“你——行刺是仅仅为了报仇还是为了复国?”转过身,语嫣的脸在跳跃着的烛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叫人看不透。
“报仇怎样复国又如何?”紧攥的拳头微微颤抖,苍云鸿的心中闪过一阵刺痛。经历了今日与卓靖柯的一番对决,不,连对决都称不上,面对着着卓靖柯高深莫测的功夫,他几乎连招架都倍感吃力。面对着仇人之子,他半点的胜算都没有,连为父母报仇估计都是奢望,更遑论是复国?
“若是复国,我夏侯语嫣没有半句话好说,因为纵使赔上夏侯家的一切,为了报答国主的知遇之恩,爹爹与咱们都不会有半句的怨言,愿意与你同生共死,以求全义!”一一扫过三人面上,语嫣顿了顿接着非常残忍的揭露现实道,“但若是你没有这样雄厚的复国实力,亦没有这样的觉悟,只是因为失去了父母亲人,失去了国土而想要不自量力的的去送死,那么,你还不如就在此时此刻,带上咱们一家人自尽于此!”
“嫣儿!”语嫣的话太过轻视,夏敬苍有些担忧的看着面色越来越不好的苍云鸿,示意她不能说的这样重。
“你是觉得我没有这个能力为父母报仇,为死去的将士们雪耻么?”即使心中没有底气,但一直支撑着他的强烈的复仇信念被严重的打击,令他不由面红耳赤的暴喝一声,不愿意被心之所系的人儿看轻。
“不是我觉得,而是你扪心自问,你觉得你能吗?”一扫以往在苍云鸿面前的温柔谦和,语嫣毫不留情的戳进他最痛的地方,“一个在卓靖柯的手底下二十招不到就被生擒的人,还有什么样的本事可以杀进守备森严的皇宫?一个连什么才是至孝都不明白的人又有什么样的借口来证明自己报仇是为了父母,为了国家?一个连恩情都还没有还,就急着想要去送死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说为将士们雪耻?”
“语嫣!”心疼的看着被语嫣无情的连续质问逼得节节后退的苍云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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