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泥捣好了,用纱布挤了汁液在药碗里,剩下的尽数敷在刘成烨的眼上,用干净的棉布包好。
我一直等刘成烨喝完药才回绪宁宫,差不多已是亥初。
小娥惶恐地迎出来,“皇上打发人来请了三次,奴婢说您不在,给回了。后来,皇上就亲自来了,现下还没走。”
我无声地叹息,迈步走进大厅。厅里并没有人。小娥朝内室努了努嘴,我轻轻皱起了眉头。
内室没有点灯,黑漆漆的。
我刚撩开帘子,便一把被拉了进去,接着满是酒气的唇迎面覆下来。
“皇上自重,”我侧开脸,大叫,“来人!”
“你省省吧,没有朕的允许,没人敢进来。”他声音清冷,又吻下来。 他的唇压上我的唇,舌尖轻轻往里探。
我死咬着唇,有腥甜入口。
“你松口……”他攥紧我的胳膊。
我松开牙齿,轻轻道:“皇上请回吧,别人还等着呢。”
“为什么?你明知道,一切都是在做戏。”他急急地将我揽在怀里,温柔地问:“你生气了?都是我不好——”
“我没生气。”我打断他的话,“而且,你也没做错什么,你做得很好。身为一国之君就该为社稷江山、皇室子嗣考虑。”
“阿浅,你不信我?”黑夜里,他的声音惊惶无措。
我淡淡地回答:“信也罢,不信也罢,没什么区别……我累了,想休息。”推开他的手,摸索走至床边,合衣躺了上去。
静夜里,我清楚地听到他隐忍的喘息,感觉得到他的悲伤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可我真的是累了,不能陪他一起走了,只想安稳地过我的日子,过一天算一天。
一夜好睡,第二天起得比往日略早。
朝云伺候我洗漱,说:“昨晚皇上禁了张才人等四人的足。”
我凝神,等着下文。
朝云绞了温水帕子递过来,“起先是江宝林献了段风骚的舞,皇上说了句好,令江宝林在旁边坐了。张才人见状,就作了首艳诗,也凑到皇上身边。其他人有样学样,不知怎么皇上就恼了,说念着太后千秋的份上不责罚她们,让她们闭门反省半年。”
半年足够让他清静一阵子了。
我接过帕子擦脸,无意中低头,看到胸前挂着的玉指环。这枚指环早就让我收起来了,怎么……
是他给我戴上的?我几乎躺在床上就睡着了,竟然没察觉。开口问道:“昨晚皇上何时走的?”
朝云讶然地看我一眼,才道:“差不多亥正,皇上说你睡了,让把衣服换了……他的脸色不太好。”
我亥初回来,他亥正才走,差不多半个时辰,他一个人待着干什么啊?
因惦记着刘成烨,匆匆吃过早饭,我拎了只篮子,与朝云跟水香沿路摘了不少花,往玉清宫去。
刘成烨独自坐在院里的石椅上发呆,神情落寞。江离在旁边站着,微微一笑,可笑容比哭都难看。
我的心“咯噔”一下,是不是还生草没有用?否则,他不该是这般神色。
正怔忪着不敢上前,他似是察觉到我的到来,低声道:“阿浅?”
我深吸口气,抱着篮子走过去,故意欢快地说:“今天是你生辰,所以只要你说对篮子里的二十种花,我就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他皱着眉,强露出笑容,“什么事都可以?”
“对!”我应得很干脆。还生草开花了,可他的眼睛却没好,他的失望,我感同身受,所以我会尽力满足他一件事,让他稍微快乐点。
“你可想好了,不反悔?”
“自然不悔,而且,你也不见得赢。”我有意用不同寻常的俏皮语气说。
他终是笑了笑,“那就拭目以待。”伸手掂起篮中的第一枝花,闻了闻,“很容易,是冷香玫瑰。”
“错,是切花玫瑰,我在上面洒了冷香玫瑰的花露。”我得意地笑。
他恼怒地摇头,却不气馁,掂起第二枝花,“是小叶蔷薇。”
“对!”
他笑一笑,掂起第三枝花,第四枝花……有三个答错了,可大多答对了。
篮中剩下最后一枝花,而他共答对了十九题。
他掂起来,狡黠地笑,“阿浅,还不悔吗?”
“不悔!”我非常坚定。一方面想让他开心,而另一方面,我相信他不会令我为难。
他胸有成竹地答:“是半枝莲。”
答对了!
他起身,摸索着绕过石椅来到我面前,清俊温雅的脸慢慢低下来,温热的呼吸带着花的清香,柔柔地扑在脸上。
我恍然醒悟他要做什么,脸倏地热起来。
“阿浅,”他低低呢喃,温软的唇落在我额头,慢慢下移……
作者有话要说:要逆天了!
☆、66惜分离
温热的唇落在我的额头;慢慢下移;擦过鬓角;“你的脸红了。”
我错愕地抬头。
他伸手拥住我;低低道:“绛红色不配你,太过老气。”
他能看见了?!
我倒吸一口气,刚要开口;背后传来狠戾的声音,“光天化日之下;太后竟与……”后面的话到底没有说出来。
一旦说破;就不好收场了。
我挺直脊背,缓缓回头,“哀家眼里迷了沙子;六殿下帮哀家吹吹;皇上以为什么?”
刘成煜薄唇紧抿,双眸深幽,安静得如同一潭古泉,有寒意自他静立的身体发散出来,冰冻了四周。
六月底的天,骄阳似火,暑气熏蒸,我却生生打了个寒战。
半晌,他双唇微启,“太后身边就没有个得用的奴才?”目光刀子般扫过站在一旁的朝云与水香。
我瞧见水香的膝头弯了一下,想是吓着了。
微笑地看向他,“哀家身边的人,哀家用着合意就行,不劳皇上费心。皇上若有心,不妨挑几个放到掬芳宫,等姚美人回宫后也好提点些,免得尽干些不着调的事。”他拿我的宫女开刀,我就拿姚美人来报复。
不就是斗狠吗,谁怕谁?
刘成煜俊眉蹙起,脸“唰地”拉下来,犹豫片刻,扬声道:“送太后回宫。”
有宫女上前恭敬地搀扶。
“滚!”我甩开她们的手,回头冲刘成烨笑笑,“明儿,我再来瞧你。”
他挑眉轻笑,“好,我备茶以待。”
刘成煜脸色越发阴沉,一把扯过我,“太后走不动,朕亲自送太后。”
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起驾,太后起驾——”
刘成煜携着我的手,明里搀扶,暗中拉扯,将我拽到门口,使力一推,我跌坐在御辇中。
他紧跟着上来,黑亮的双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目光里有愤怒,有伤痛,还有浓浓的嫉妒。
原来他也会难过?
我冷哼一声,转过头。
他却猝然将我拥进怀里,薄唇燃着怒火,肆虐在我唇上。我拼命挣扎却挣不脱,身下有温热黏湿的东西涌出来。
风扬在辇外小心地问:“皇上,去哪儿?”
刘成煜不回答,薄唇移到我的耳畔,沿着脖颈往下。
我不再反抗,只冷冷地问:“皇上也是这般对姚美人么?”
他骤然停住,松开箍住我的手,审视着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启唇一笑,“不如何,哀家……嫌脏。”
他倒是缓缓笑起来,“他不脏?”他说的是刘成烨。
我很快地回答:“他跟皇上自然不一样。”刘成烨根本不曾碰过我,脏不脏与我何干?
辇外的风扬没听到回音,遂自作主张,“摆驾景泰殿。”
我忙扬声道:“哀家回绪宁宫。”
刘成煜冷冷道:“我有话对你说。”
“改天吧,哀家不舒服。”下腹隐隐有些作痛,想必来了癸水。夏日衣衫单薄,耽搁太久,只怕在宫人面前失仪。
他讥讽道:“方才太后跟他卿卿我我说说笑笑,不是挺舒服,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
是怀疑我故意搪塞。
我笑笑,“好吧,哀家不想跟皇上说话。”这就是他想要的实话?
刘成煜气急,声音也带了咬牙切齿的味道,“当初是你非要选秀,也是你要我雨露均沾,现在又这副样子,你到底想怎样?”
“皇上做得很好,哀家没想怎样,就希望以后皇上注意分寸,勿失体统。哀家是寡居女子,当不得皇上拉拉扯扯。”
他神情晦涩,呼吸有些粗重,放在膝头的手紧握着,关节泛白。
车轮辗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单调的吱吱哑哑声。
他突然拉过我的手,拢在他掌中,小声问:“哪里不舒服了?我让人宣太医来?”有些低声下气,讨好的意味。
他极少这样对人。
往日,即便是关心的话语,经他的口说出来,也是□而霸道。
眼眶有些酸涩,我不敢睁眼,生怕泪水会喷涌而出,侧过头,闷声道:“不用。”
他低叹一声,不再勉强,却伸手扳过我的脸,艰涩而沉重地问:“阿浅,你答应过陪我一辈子,现下反悔了么?”
我睁开双眼,他深邃清幽的眸子里,有种近乎绝望的悲痛。
狠下心,重重地点头,“嗯。”
刚说完,御辇徐徐停在绪宁宫门口,我跳下车,匆匆往里走。直走进内室,扑倒在床上,泪水肆虐。
曾经答应过的事,我没有后悔过,也从未想过要反悔。
可不悔又怎样,从相识到现在,我们之间始终隔着万千沟壑,永远没办法在众人面前亲密依偎,就连嫉妒了,心疼了,都要小心翼翼地隐藏好情绪。
他说的没错,是我坚持要选秀,是我要他宠幸宫妃。他做了我想要他做的一切,他尽了一国之君的责任,我还能怎样?
再要他守身如玉冷落众妃,还是拉下脸面跟宫妃争宠斗气?
倘若我是他的妃,定然会使出浑身解数留住他。
可现在,我能做到的只是慢慢放下我对他的心,也慢慢让他对我死心,共同保得江山稳固,民生安定。
仅此而已。
朝云紧跟着进来,见状吓了一跳,急切地问:“娘娘,怎么了?”
我抽泣着,“来了癸水,痛得厉害。”
她放下心来,找出行经物品,又道:“娘娘且忍忍,奴婢这就使人熬红糖水。”
不大一会,便端着红糖水进来,一边用羹匙搅着,一边道:“方才娘娘走得急,皇上说,明儿中午宴请李将军,届时秦宇会来给娘娘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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