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太后声音出奇的清澈动人,语气又轻又柔,像是一缕早春的清风缓缓掠过,让人不自觉的放松下来。整个大殿内都是静悄悄的,有宫人拉得椅子轻微作响,太后似乎是入了席,与身边人说道:“双痕,先让几位姑娘坐下喝茶,哀家先跟她们说说话也一样,皇上忙完自会过来。”
双痕应了一声,唱道:“太后有旨,赐坐。”
“太后娘娘金安万福。”三位少女事先皆受过礼仪教导,一众齐步上前,微屈双膝裣衽行礼,只是入座后仍不敢抬头。
太后婉声笑道:“殿里人太多了,吓得她们不敢说话。”
双痕便道:“都退下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四下散开,只剩下太后和三位候选女子,另有几名近身侍女待在殿侧,氛围果然轻松不少。大约是怕少女们矜持害羞,太后先挑了内侄女说话,“允潆,你们都是巳时入的宫罢?早起装束打扮,多半没来得及好好吃东西,要是饿了,就先用一些小点心。”
慕允潆欠了欠身,含笑回道:“多谢太后娘娘关怀,臣女并不觉得饿。”她又朝另外两位少女看去,问道:“两位姐姐,不知要不要用一些点心?”那两名少女自然也都说不饿,欠身答谢太后关怀。
“那就喝茶罢。”大约也知道众女拘束不敢说话,太后并不勉强,谁知刚刚拨动茶盏,便听小太监宣唱皇上驾到,于是笑道:“皇上一来,她们几个该更加害羞了。”
有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走近,停在太后跟前,“母后,儿子给您请安。”
皇帝圣驾亲临,众女自然是要站起来请安的,抬头的一瞬间,都只觉一抹殊色有如繁花照眼掠入。太后身着一袭素雅的秋水色绡纱宫装,鬓上钗环亦是不多,饶是如此,也难以掩盖她那宝光流转的容颜。此时正面含微笑端坐大殿中央,身侧放着一尊鎏金蟠龙瑞兽鼎炉,一缕缕飘忽的轻烟如丝缭绕,衬得她恍似笼罩在袅袅仙雾当中。
众女都不敢多加细看,只觉太后生得一双流波妙目、顾盼照人,身旁的年轻皇帝亦是神采飞扬,赶忙行礼道:“叩见皇上,陛下万福金安。”
桓帝淡声道:“平身。”
太后亲自端了茶与皇帝,清笑道:“坐罢,大家都在等你。”
桓帝先道了一声谢,才接了茶,“儿子也怕让母后久等,所以大致商量了一下,便让他们各自下去写折子,紧着赶了过来。”
“嗯,今儿先不说朝堂的事。”太后自己先拣了一块小点心吃,皇帝也挑了个松瓤奶香卷吃,这样开了个头,几位少女才敢各自挑了一样。太后看着她们淡淡一笑,与皇帝说道:“这样才好,不然总拘束着也没意思。”
桓帝笑道:“只要母后高兴便好。”
因为没什么可说的,还不到午时太后便让人传了御膳,席上几位少女都没说话,只有太后与皇帝闲闲说笑。桓帝极为孝顺,总是时不时的给太后夹菜,太后吃了两口,与双痕笑道:“今儿可得多吃几口才是,回头皇上大婚,有了妃子在身边要心疼,哀家可就没什么机会了。”
双痕笑道:“娘娘说笑,皇上怎会那样偏心?必定是与娘娘夹一辈子菜的。”
“呵,还是双痕姑姑最了解朕。”桓帝也跟着笑了笑,看得出来,他对太后的这位贴身侍女很客气,亦很亲近,“母后虽然是在说笑着玩儿,儿子可是当不起,想是刚才挑的菜不合母后口味,那就再重新选一样。”
太后笑着摆摆手,“行了,母后知道你的孝心。”
话虽如此,桓帝仍然夹了一筷子雪笋丝过去,少时小太监端上汤来,又亲自撇净葱末盛了大半碗热汤。几名少女都是不敢说话,默默无声用膳,只觉太后虽然看起来温柔似水,举止中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威仪。
少时用膳完毕,几名少女都被送到偏殿歇息。
太后摒退了殿内宫人,连双痕也被借口沏茶支了出去,内殿只剩母子二人,这才含笑问道:“几位姑娘你刚都亲眼见过,看着哪一个好些?”
桓帝笑回:“都好。”
太后微微蹙眉,“你的新皇后可只有一个,怎么能都好呢?你必定是在想,母后心里已经定下允潆那丫头,所以真心看中哪个,也只是不敢明言说出来。”
桓帝忙道:“不是,母后不要多心。”
“佑綦…………”太后轻声叹气,“母后若真的定了人选,又何必多此一举?直接下一道懿旨,指名册封允潆为后岂不更省事?你从小就做皇帝,平时揣测臣子的心思太多,到如今,连母后的话也要掂量了么?”
“儿子不敢。”这话说得颇重,桓帝赶忙站起身来,“母后真的别多心,儿子早先也曾说过,立后是国之大事,一切但凭母后做主便好。况且这几名女子当中,并没有儿子特别心仪的人,所以也没什么好选的,只要为人大方、品格不错就行。”
“佑綦,母后也是心疼你。”太后拉他近身坐下,叹道:“历朝皇帝选后,多半都由不得自己做主,朝臣元老们早定了人,自己心仪的姑娘反选不上。如今国中朝堂都是太太平平的,咱们犯不着再去笼络哪家臣子,所以新皇后的人选你只管挑,母后一定会遂了你的心意。”
“是,母后一直对儿子疼爱有加。”
太后微笑摇头,曼声道:“外头的人,总爱说我偏疼小澜和棠儿,一个是碰不得的琉璃罐子,一个是娇滴滴的女儿家,哪里说得上是偏心?倒是为了佑綦你,为了你的江山大业、天下太平,一颗心都快要操碎了,还总是担心你受了委屈。”
桓帝神色略显激动,抬眸回道:“母后,儿子并没有那样想。”
“没有就好。”太后收起感慨之色,又问:“那你认真说说看,这几个姑娘看着怎么样?先且不做比较,总该各自有个评价罢。”
桓帝斟酌了片刻,沉吟笑道:“嗯……云小姐举止端庄大方,而文小姐则透着些许灵秀劲儿,至于慕家表妹…………,笑起来的时候很是温婉甜润。”
“如此说来,岂不是不分伯仲?”太后闲闲拨弄着手中的茶盏,不饮笑问:“像是什么品格、性情,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来,你便先从容貌长相上挑挑,哪个最好?”
桓帝回想了一会儿,“好像个个都长得不错,各有千秋。”见太后似不满意,赶紧再斟酌了一下,“唔……儿子刚才瞧着云家小姐有点面善,便多留意了几眼,倒是跟母后的样貌有几分相像。说起来,云家也是外祖母娘家那边的人,即便隔了两代,到底还是有些渊源相似的。”
“嗯。”太后点了点头,“是跟你外祖母年轻时有点像,只是秀气了些,看起来性子也很是温和,母后挺喜欢她的。”她朝皇帝笑了笑,“既然这样,那就立云家小姐为新皇后罢。”
“母后…………”桓帝稍有犹豫,“依儿子看,慕家表妹的性子颇为稳重。”
“稳重什么?从小就是爱淘气生事的,不知如今可好些。”太后摆了摆手,似乎稍微有些倦怠之意,“昨夜没有睡好,今日又跟着你们折腾了半日,有点乏了,晚膳之后得空再说罢。”
桓帝赶忙扬声唤人,起身道:“母后稍歇,儿子忙完前面的事就回来。”
双痕进来服侍太后躺下,笑问:“娘娘,可否定下哪家姑娘?”
“嗯,哀家打算立云氏为后。”
“哦。”双痕轻轻点头,问道:“是皇上自个儿挑的?”
太后倚在弹墨线绣花软枕上,轻揉肩膀,“他倒是没有说,不过前段儿听棠儿提起过,说是年前上元夜时,佑綦在灯市上见过云家丫头,约摸说过几句也算认识,心里自然是要偏向几分。”
“哟……”双痕贴近悄笑,“怎么听着,倒跟先帝和娘娘初见时一样?”
“嗐,又扯这些烂谷子做什么?”太后也是微微一笑,继而说道:“总之,佑綦应该更属意云家丫头一些,却是不肯直说,只说瞧着允潆更加稳重懂事。”
“娘娘别生气。”双痕劝了一句,“依奴婢看,皇上一直都是真心孝顺娘娘的,只怕有半点儿违逆了娘娘,所以话也总顺着娘娘的心意说。”
“我也知道,倒不是在生他的气。”太后轻吁了一口气,叹道:“一个人若是皇帝做得久了,说话也就变得没一句真切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好好的一句话也要绕几个弯儿。”她起身往上倚了倚,曼声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立允潆为后,佑綦这次可是真的猜错了。”
双痕笑道:“娘娘做事总有深意,这里头必然有个什么缘故。”
“正是如此。”太后也笑了笑,接了茶盏端在手里拨弄,“允潆还没回去罢?让人传她到内殿来,我有几句话要交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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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允潆被宫人领了进来,正如桓帝形容的那样,脸面娇小、唇齿含笑,宛若六月天碧湖里一支粉色新荷,迈着细碎步子缓缓走近,裙衫拂地裣衽道:“太后娘娘金安万福。”
宫人们自然都被摒退出去,只有双痕仍然立在旁边,太后让她沏了一杯新茶,指给自己的内侄女,微笑道:“不用多礼,坐罢。”
“多谢太后娘娘赐茶。”慕允潆站起身来接了茶,方才拘束坐下。
太后悠悠笑道:“没有外人的时候,只叫姑母便好。”
慕允潆赶忙笑回:“是,姑母。”
太后抿茶润了润嗓子,问道:“允潆,你觉得皇上想立谁为新皇后?没有外人,只管有什么便说什么,不用避忌,姑母想听听你的看法。”
慕允潆低头犹豫着,小声道:“侄女要是说错了,姑母可别见怪。”
双痕道:“说罢,太后是真心问你话呢。”
慕允潆欠了欠身,细声回道:“晌午用膳,侄女看云小姐好似不大爱吃辣的,皇上瞧见了,便让小太监上了一道香蒸小羊酥肉。”她低头笑了笑,“皇上既然连这些小事都注意到了,那自然是……”她没有说完下去,但意思也不言而喻,自是指皇帝更加心仪云家小姐,想立云氏为后。
太后闻言微笑,“你倒细心,也是一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她语音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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