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错了忒好的机会,对宁王而言,实乃大辱。
他追上天封,暗里观察了刘盈许久,实在对这个女子有些失望。
便是她芙蓉宴上提醒淑宁猜谜的那点小心思,他也不看在眼中,只觉这女子虽然有巧智,绝不至像天机谶上那般厉害。
如今,刘盈又为情而苦。
对宁王而言,这女子就有点愚了。
女子不沾情也就罢了,一沾情,纵是再狡黠聪慧也会犯傻。
名不至,实不归。
说的便是她了。
不过,他到底是个精明能忍的人。
纵是失望,还是决定会一会这天机谶上的女子。
心思电转间,宁王也懒得遮掩眸中那些轻蔑,只听他冷声道:“小刘夫子,光是有好记性,能记得本王的声音,还是不够的。”
刘盈根本摸不透他葫芦卖着什么药。
她低头,尝试补救方才所犯的那个致命错误。
只听女子的嗓音响起:“王爷息怒,民女原就不是什么聪明人,不知什么才所谓够,还情王爷指点。”
“休与我打这些马虎,刘盈,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本王清楚得很。十四岁以前在教坊学习,花名幽篁。因心思聪颖,名震当地,在庙会上得了岐州胡夫人的眼缘,把你从教坊中赎出。而后教胡家的小少爷识文断字。二十一岁,这般半老年纪,竟与自己的学生有了露水姻缘。二十四岁出岐州,入天封……”
他说的得描淡写,刘盈心中却狠狠一瑟。她看着眼前一身锦衣,双目敛中浓浓暴戾气息的年轻男子,嘴角微微翘了翘,似乎是想笑,终于只翘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低下头,掩住嘴角那丝弧度,“宁王这么说,应似十分了解我的性子。”
宁王不答反问,“你说呢?”他实在没看出她哪里生得绝色,这般的姿色,也能在教坊中站稳吗?
十九王爷皱起眉,似厌恶得连衣角都不想沾着。
在他看来,这女子十分可厌。
别的且不说,身为师长,居然连自己十六岁的弟子都不放过,实在淫色得很。
十六岁的男子也不算小,可和自己的女师有那样的干系,太过肮脏。
刘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道:“原来堂堂十九王爷,也会做这些勾当。十九王爷查得很全,也很细,民女不得不服。”
在她笑时,那双眼眸乌黑安静,分不出是喜是怒,唇色苍白,全无血色。
这样弱不禁风的模样,忽地让宁王心中一动。
他忽然似明白胡荼迷*哪一点,忽地勾起她的下巴,似想印证自己猜测,不由分说将唇欺了上去。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的唇真的很软,浑不似她的人,这般冷淡疏离,让他忍不住想掠取更多的蜜津。
可一张眼,却看见刘盈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那眼中,无喜无怒,漆黑得宛如一潭死水,冷得让他心中那些旖念,纷纷烟消云散。
宁王忽然没来由地升腾起一股怒气,狠狠一摔,把刘盈摔到地上。
他狠狠抹去唇间遗留着的她的气味,眸中射出粗暴狠戾的寒光,“不愧是教坊出来的女人,你就是靠这副模样,得到那个小狼崽子的青睐?真是*得很,就连本王,差点也被你迷惑了。”
刘盈的手掌抵着地上的泥砂。
她双唇被宁王粗暴的索吻碾出了淡淡一点血色。
她无视被石砾划破的掌心,双目一如既往的漆黑沉静,死水似的不起波澜。
她缓缓将双手拢在袖中,眉心一点清冷,宛如雪色清寒,淡淡道:“没有让王爷舒心满意,是民女过错。民女认识的人,千千万万,没有一个叫小狼崽子。王爷若是想羞辱民女,很遗憾,一如王爷所言,民女不过是教坊出来的淫娃。”
她说得淡漠,眸光冷凝如死。
不知为什么,十九王爷心中忽地狠狠一瑟。
那些羞辱她的话,全部化为云烟,被她若无其事地丢还给了自己。
她如果*讨好,甚至是哭哭啼啼,都比眼前这副模样好。可偏偏刘盈是这么一个态度,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心中为什么忽地有些懊悔。
眼见她唇角破裂,宁王抽出手帕,想要帮她擦净嘴角那星儿血丝,却被刘盈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她淡淡道:“王爷来这儿,除了羞辱民女,难道就没有别的事儿了吗?”
被她这么一提醒,宁王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这个以好色粗暴闻名沧原的放荡王爷,忽地就收起了那些情绪,居高临下地看着刘盈,俨然不复方才的失措。
他正色道:“小刘夫子,本王要和你合作,不知你可有兴趣。”
“民女身无所长,恐怕又要让王爷失望了。”
这一次,宁王展示出上位者的容人雅量与风度,根本不因她生冷的拒绝而退缩,他手中握着一枚木牌,和声笑道:“小刘夫子还没听本王合作的内容,何必自轻自鄙。你有足够的时间想,到底要不要和本王合作。本王自也有足够的时间等着小刘夫子的回复。”
他说着,将手中木牌递到了刘盈手上。
只一眼,刘盈眼中赫然绽出一星儿雪亮的光芒,“你这是什么意思?”
堂堂十九王爷,此时笑得也算十分欠抽。他道:“如你看的意思。小刘夫子,那个小狼崽子帮不了你的事情,本王都可以帮你,只要你与我合作,我保你所守的人,安然无忧。”
刘盈气得咬碎银牙,“你……”
宁王根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陡地暴喝出声,“合不合作?”
刘盈死死捏紧那块木牌,那目光似要吞了眼前这个长身如玉的冷峻男子,终是狠狠低头,从齿根中迸出一字,“好。”
一言既出,再无悔改。
无他,只因这木牌,竟然与申老先生交给自己的木牌一模一样。
她虽然不知宁王怎么知道这副木牌,不过能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连自己最私密的底细都打听了六成无差,他自然有自己的底牌。
如今,商言合作,可不简单的只是合作关系。
宁王根本算准了她根本无法拒绝,无论她合作也好,不合作也罢,他都有十足的把握让自己不得不效命于他。
第十章
翌日。
天星渐黯,朝阳初升。
刘盈从柴房中出来,把药盅里的汤汁,小心倒入瓷碗。“哗……”白茫茫的热气立刻蒸了出来,药香在小院中,都弥散开来。清晨的客栈,很是熙攘。打尖的牵马离去,店小二蒸馒头煮稀饭,准备早点。
她从柴房中出来时,额上已沁出细密的汗珠,端着那药碗,就这么踌躇地站在门口,到底是送,还是不送?
正犹豫着,右肩被人粗暴地捅了捅。
一转头,恰撞上宁王凶狠且不耐烦的厉眸,“小刘夫子原也懂药理。”东夏良医不多,本就是骁勇善战,马背上打下的天下,自然个个身强体壮。既是身子骨儿都这么好,当然用不上杏林妙手。
东夏又是个有用学之,无用弃之的大国。
这么百年过去了,研习医理的越来越少,甚至凤毛麟角。
且不说边陲小城,便是皇城宫廷,医师也不多。大好白银万两,用来养些专吃白饭的,实是种浪费。故而,宁王见刘盈熬药,颇有些不以为然。他眼中绽出一丝冷意,缓声道:“小刘夫子既是这般能耐,可能瞧出本王有何不适吗。”
他自到了天封,并不住驿站,反遣退左右,刻意住进了刘盈等人所在的客栈。
一开始,刘盈见着他,还有些古怪。
后来,见他时不时地出现,倒也习以为常,任这位王爷随意行走。
且不说她管不得,就算管得,她也不想沾这麻烦。
于是,此时见他,刘盈很坦然。
她静静看了他一眼,不卑不亢道:“王爷患的是心疾,民女治不得。”这说的,自是宁王养精蓄锐,收敛锋芒这么一出。宁王防的是摄政王,他步步为营,暗藏杀招,心疾如此,以至于听不得一点喧闹,稍有不适,立刻动了杀机。
这样的疾,她自然治不得。
她端着药,还没走几步,从后面传来宁王冷厉的嗓音,“好一个心疾治不得,说得这么笃定?那么胡家那个小家伙,你就治得了?”
刘盈笑笑,这点,她自是有些自信。
没想,宁王一句话,却将她从云端打入泥泞。
只听宁王低沉的嗓音,带着说不出的恶意,狠狠响起,“省省吧,小刘夫子。你的汤药,他一滴未沾,也不知是便宜了那些蟑螂老鼠,还是害了它们。你往后院看看,除了药渣子,还剩下些什么?”
话音如惊雷砸下。
刘盈不信,她倒退两步,似要印证宁王说的话,匆忙跑到后院。只见枯叶遍地,漆黑的药渣泼洒在上面,空气中还遗留着淡淡药香。那些药汁,浸透了土地,留下斑驳的褐色。而旁边,赫然是许多蟑螂老鼠翻着肚皮,横尸呈列的惨状。
刘盈足下一个踉跄,“哐当”一声脆响,药碗打翻在地。
她伏低身子,看着新熬的药汁滴滴答答,渗透土地,心中苦涩难言。
不知怎的,眼前倏然浮上一片血色。
抿紧唇,*尝到了甜腥的气息,鼻端酸涩起来。
记忆深处,犹记得一个锦衣少年嘴角翘起一丝笑,一口口咽下她刻意多放了几钱黄连的药汁,分明双拳都已然攥紧,苦得难耐,他却依然笑容清浅。
他说:“夫子尝尽百毒,以血为药引,熬出这药汁,纵是真个是毒,死了又有何妨?”
他说:“夫子,我会好起来的,你休要以血熬药了。”
记忆中的少年,身姿挺秀如竹。那向来阴霾的面颊,若是展开一缕阳光,则通透天地,清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那些声音,一遍遍回荡在脑海,催得她嘴角溢出了一抹鲜红。
以身喂毒,以血养药。
胡荼的痼疾唯有以毒攻毒。
所以,才会有这一地死透的蟑螂老鼠。
医理中不可为,伤身伤己的事儿,她做了全部。
可是那个少年,再不愿喝下她为他熬的药。
许久,阳光从疏漏的纸条上泻下,耀在刘盈略显苍白的脸上,那点点血迹,触目惊心。她缓缓起身,拣起药碗,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在她走后,从树后闪过一角青影。
那是个孤秀挺拔的少年,他安静地看着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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