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的人体温较之常人高,但她每天躺在床上却觉得很冷,每次都躺在床的边缘,偶尔半夜惊醒,会看到韩愈静静的看着她。
“怕我?”他问,声音有些哑。
她不回答,有时候她真的不知道她该跟他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嫁给他,她心不甘情不愿,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这些他都是知道的,那么他还想让她怎样呢?
“阿笙,你跟我说说话。”他抬手过去,他在试探她的反应,见她没有闪避,手指终于落在了她的脸上,温存抚摸着:“不管怎样,我们已经是夫妻了,这日子总要一天天过下去,嗯?”
这几日,有时候他白天回来,会看到她背对着他坐在阳台上,言辞依然寡淡,游离的眸子,足够的冷漠。
任洋偷偷说阿笙是一块难以消融的冰,只有他知道,当她独立一隅临窗看风景,表情只会让人觉得无比静好。
他早已过了和他人拌嘴斗气的年纪,但面对她,偶尔动怒,偶尔彷徨,偶尔不知所措,偶尔……怅然若失。
那一夜,让她开始对这张双人床,对他心存恐惧,这是他的错,恨极了她怕他。
今夜说出这番话,他有心缓解僵持的局面,阿笙正是因为看出来,所以才会没有出言激怒他。
阿笙说:“韩愈,换位思考一下,我没办法不恨你。”
韩愈看着她,很久都没有再说话,最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收回手的时候,他说:“睡吧!”
她开始发现,经过那夜寥寥数语,他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几天……一星期……一个月……
他不在的日子里,她把日子过得很安静,每天在二楼区域活动,看书,喝水,听音乐……
随着孩子越来越大,每天遮遮掩掩,如此担惊受怕,阿笙内心并不安宁。
有时候,她会长久的望着窗外,对于未来充满了茫然。
也许,所谓生活,就是不去想以后。
没有经过她同意,家佣是不能上二楼的。有关于这些佣人私底下都说了什么,入不了阿笙的耳,自然也进不了她的心。
她每天自己给自己找事做,在隔绝的房间里,没有任何通讯和网络设施,入目的只有一方风景,不闻世事变化。
……
5月末,父亲判刑4年,韩愈当时在纽约,跟她说这事的人是任洋,他说:“太太,先生已经尽力了,好在只有四年,转眼间的事儿。”
她当时正在沏茶,听了任洋的话,很可惜,一壶好茶被她沏的无滋无味。
转眼间的事儿?父亲年岁一大把,整整四年牢狱之灾,在狱中指不定要受什么苦。
见她不说话,任洋也摸不准她是怎么想的,适逢韩愈打电话过来,讲了几句话,任洋把手机递给了阿笙:“先生有话要跟您讲。”
韩愈话语不多,算起来只有两句话。
——四年,很快。
——等忙完这阵子,我带你出去走走,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韩愈在忙什么,她是不知道的,有时候她会想,他们都是一群等待救赎的人。
也许,真正需要救赎的那个人是她。
六月中旬,家佣提前给她送饭,她当时不察,未能掩饰好,当家佣收回狐疑震惊的眸,转身离开时,阿笙先是急,脚步尚未走到门口,反倒平静了下来,这一天早晚都要面对。
她能够感受到孩子在她肚子里滚动的节奏,她知道,她不是一个好母亲,对这个孩子,有着太多的抱歉,自从怀了他/她之后,就一直在委屈他/她。
韩愈是第二天凌晨回来的,风尘仆仆,她原本就没怎么睡着,当“砰——”的一声响,房门被人一脚踢开时,她听到韩愈对身后的人厉声道:“都给我滚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上来。”
阿笙缓缓坐直身体,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当室内灯光通明,她看到了韩愈阴沉的脸。
纵使韩永信和常静死的时候,他也不曾这样怨毒的瞪过谁,可那天他先是和她目光对视,冰凉的眸子仿佛凝固成了最尖锐的冰,那样蚀骨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阿笙抿着苍白的唇,脸色如常,眼睛里一片平静,但却死死揪着胸前的被子。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怎么也不下楼走走?”他一步步走近她,宛如阴司索命阎罗,但话语却出奇的镇定,所有的喜怒只能通过那双猩红的眸子方能窥探出踪迹。
韩愈镇定,阿笙比他更平静,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轻轻一笑:“院里院外,都有人跟着,走或不走,又有什么区别吗?”
韩愈寒着脸,死死地盯着阿笙,眼里有着恐惧来临前的紧绷:“家佣说你每天都在二楼活动,你说说看,你是喜静,还是在掩饰什么?”
说这话时,他已经来到了床边,那么近,近到他能从阿笙的眼睛里看到他的模样。狰狞的脸,是他吗?
韩愈有些恍神。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似乎吃胖了许多。”他说着,弯腰拉扯她手中的被子,声线阴冷:“来,让我看看,你都哪里胖了?”
阿笙岂能松手,手指用力,指节隐隐泛白。
韩愈盯着阿笙的眸子越来越危险,不怒反笑,像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他说:“听话,把手松开。”
见阿笙不为所动,韩愈终于怒了,火大的扯开被子,阿笙因为这股力道,整个身体悬在床边一侧,险些摔到地上去。
她穿着睡裙,凸起的肚子,显而易见。
卧室很静,尤其的静。
韩愈死死的盯着她的肚子,感觉一颗心被一把无形的刀切成了细小的碎块。
他屏住呼吸,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了反应,“吃胖了?”
阿笙稳住呼吸:“我怀孕了。”
“哦。”韩愈语气平静的让人心慌:“几个月了?”
她坐在床沿找鞋子:“快七个月。”
韩愈忽然笑了,这才发现自己傻的可怜,他以为她需要时间,所以尽量不出现在她的面前,不曾想却是行她方便。
他恨不得掐死她。
韩愈冷冷嗤笑:“顾笙,你真狠。”
“不及你狠。”阿笙站起身,还没走过他身边,就被他粗暴的抓住了头发。
阿笙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天旋地转间,韩愈已经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我狠?顾笙,你以为这个孽种,它能安全出世吗?”
顾笙死死的咬着嘴唇,眸子里是数不清的怨毒和恨意。
6月28日,妒火需用鲜血祭奠
阿笙在房间里昏迷了将近一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自己的肚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额头传来一阵刺痛,那里受了伤,阿笙抬手摸到了纱布,想必她昏睡的时候已经被人处理过伤口。
那天,韩愈扯着她手腕,要带她出门,她预感到了莫名的恐惧,激烈的挣扎着。韩愈发了狠,瞪着她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吃了她。
记忆最后,韩愈失去了理智,抓着她的头发,阿笙额头磕向了墙壁……
卧室里静悄悄的,阿笙内心凄惶,站在门口,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现如今她这样,每天都有人看着,又能去哪儿呢瑚?
她站了一会儿,开始觉得头晕眼花,便一步步回到沙发前,蜷缩着躺了下来,真想就这么永远睡下去,等她睡醒了,也许会发现之前发生的一切,其实只是一场梦。
半睡半醒间,她原本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直到传来一道开门声,她忽然受惊坐了起来。动作太突然,只觉得头晕的厉害铄。
房间里一片黑暗,门口流泻出朦胧的光亮,那是走廊里的光照射进来的。
那人把食物放在门口,往前推了推,然后重新关了门。
阿笙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但可以确信的是,不是以前照顾她日常生活的家佣,倒像是重新从外面找回来的。
失去节奏的心跳渐渐恢复正常,阿笙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热,起身把温度调低;过了几分钟又觉得太冷,温度重新调高;如此反复几次,浑身上下竟出了一层虚汗,汗水大概流到了额头伤口上,那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头沉沉的,很难受。
可别发烧了才好。
孩子在她肚子里似乎有些焦躁,踢动节奏很快,她的心瞬间又温暖了起来,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把灯打开。
托盘里放着食物,一碗粥,两道小菜,还有一盘水果。
她蹲在那里,端起粥,碗壁温热,阿笙拿起勺子,刚把粥送到嘴边,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迟疑放了回去。
粥里如果下药……她不得不这么想,韩愈阴森的表情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不走,她现如今是他的妻子,却怀着别人的孩子,这口气他是绝对咽不下去的。
最后只把水果给吃了,她是没有丝毫食欲的,但却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她和孩子就像是大海中无依无靠的浮萍,她若倒下,就再也没人能护他/她周全了。
她一直害怕韩愈会过来,每天呆在房间里,小心家佣送来的每一道食物,夜里不敢关灯,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她感觉自己快疯了,也许她离疯已经不远了,如此疑神疑鬼,不像她。但她又是什么样子的人呢?她已经不太敢想她以前的样子了,两者相较,注定面目全非。
她不愿再过这样的日子,更不愿自己的孩子每天活在颤栗中。6月23日,她试探性打开门,门竟然开着,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了希望,步伐加快,下楼后不理会眸色各异的家佣,迈步就朝客厅外面跑,然后她看到了需要密码识别的雕花大门,希望在刹那间被现实无情粉碎。
豪华的庭院,精致的牢笼,阿笙站在草坪上,仰着脸看着天空,似乎一个人可以就那么寂寞的站上很久,很久……
……
6月25日,从韩愈上车的那刻起,齐烈就没敢开口说话。
他最近几天嗜烟厉害,烟抽的越多,痛觉就越麻木。
那个孩子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他足够狠心,大可不顾大人死活,把孩子打下来。残忍吗?每次冒出这样的念头,他都快被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罪孽感折磨的近乎崩溃。
回来拿衣服,实在不愿看到她,他怕自己会失控掐死她。
他脸色那么寒,以至于家佣见他回来,也不敢多说话,问了声好就连忙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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