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条,他们要抓住不放,也够我好受的——至少,能让纪委来我这里走一下形式,把我批评一下等等。
所以,我不能等着他们下手。
先下手为强——既然他们无意妥协的话。
既然要做,那就要快!
开完那个会后的第二天上午,刘长远和马燕一起到市区,说是到关系单位去搞春节慰问去了,让我也一起去,我笑着说,你们去就行了呀……
等他们走后,我亲自到内勤中队去,和颜悦色地让内勤中队的兼职财务人员吴海峰,把大队的“锥筒”押金账目,拿出来给我看一下。
吴海峰一愣,犹豫了一下。
这让我更肯定这个账里有问题。
我也不催他。
吴海峰接近四十岁了,见过的事情比较多——知道什么厉害,这样,就可以用各种厉害关系逼他就范了!
有我在他办公室,他又不能打电话给刘长远或者马燕,而且,他显然知道了昨天大队开会时发生的事情。毕竟我除了大队教导员外,还是支队副政委和市局的局长助理,这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他磨磨蹭蹭半天,还是开了橱子,把一个账本拿了出来。
我拍了拍账本,问:“就这些?”
吴海峰再一愣。
我也不急他,而是不紧不慢地轻轻拍着手里的账本。
过了几秒,我问他:“你家孩子多大?听说在上初中,是吧!”
吴海峰额头开始冒汗了——因为我显然是在提醒他,就算他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他的孩子着想!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另外一串钥匙,又打开另外一个柜子,从里面,又拿出另外一个账本。
我又把它拿在手里。
我站起来,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把手里的账本拍了拍,问他:“这先拿出来的一本,是和上交到支队的账目是一样的,是吗?”
吴海峰声音都有点颤抖了,说:“是……”
我笑了笑,说:“这和你具体办事的人,有什么关系呢?换了我也一样呀!对了,后面拿出来的这一本,是实际上收的钱的账目吧?”
吴海峰点了点头,象一个偷了糖果被抓住的孩子一样。
“这账本,我……先看看再说吧!”我说完,把账本拿在手里就往外走。
“何教导……不不,何局,你……你要看多久?”吴海峰不再叫我何教导,而是叫我何局了,他问我,“何局,我……要是马中队问,我告不告诉她,账本你拿走的事情……”
“哦?告诉呀!我是大队的领导!我看一下大队的账本,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只要不影响工作,我想看多久就看多久,不是这样吗?这几天要是再发生什么账目,你另外找张纸记一下吧!”说完,我拿着这两本账,直接下了楼。
在楼下的值班室里,我打电话,告诉刘长远,我回麻雀市向支队领导汇报一点个人的私事,这两天就麻烦他值班了!
刘长远没有说什么就答应了。
我带着两本账本,直接回了麻雀市。
所谓锥筒押金,是这么一回事情:高速交巡警在路上查违章车辆时,在车后放两个安全标志,也就是锥形筒。一般的锥形筒,是白铁皮圈一个圆锥形,外面贴点反光膜,做成一个警示标志。成本也就是二十块钱左右。
但交通警把锥形筒往路上一放,收的押金是二百元!一百元一只。开一张押金条儿,然后,告诉司机,去大队去等处理!处理完后,凭押金条,还锥形筒,退司机押金。
然后,交巡警接着在路上巡查。
表面上,并没有多大问题。
但事实上,水分很大。
因为从来没有驾驶员,敢把锥筒真的拿到大队去退。
他们都是把锥筒一拾,往车上一扔,扬长而去。
什么?去大队接受处理,然后去退押金?那简直是去找死!
要是真有司机傻到这种程度,那他离破产不远了!
估计要不了几天,他就要被交警罚得家破人亡。
既然不去接受处理,那锥筒的二百元押金,也就不会有人认领了。
那个成本三四十元,和押金二百元整之间的差额……可不算小。
(也有的警察,比较聪明,他会在路边施工单位放的锥筒行列里,若无其事地拿出几只,放自己车上,那么,那三四十块钱的原始成本也不用出了……)
要是我们的警察勤快一些的话,一天放它一两百个……
要知道,这玩意不是执法时罚款!而是锥筒押金……这中间的微妙,我就不多说了。
哪里有利益,哪里就有争夺和腐败。这是必然的事情。
其实,支队对这事情是清楚的,而且,大队也有账,就是吴海峰先给我看的那一本。
另外,大队还有一本账,却是记着“真实的”大队的干警到底放了多少锥筒出去。
这中间肯定是有问题的。
而现在,这两本账本都到了我的手里。
等到他们一接到吴海峰的电话,首先是刘长远,要发慌了,当然,后勤中队的马燕,也难逃责任。
但这有一个负面的影响——这影响了交巡警大队所有干警的交际收入——放锥筒是有提成的。放一个锥筒,开一张押金条出去,那就有一份奖励……这个,不能说的再细了,有教人犯罪的嫌疑。
这是大队干警所有人的“睾丸”之一。
我把它翻了几遍。
心里也没有底。
我去交巡警大队比较迟,所以,并没有在这样的一个游戏里,得到过什么具体的利益,所以并没有什么顾忌。
但,既然涉及到我工作单位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是百分之百的人,而不是那坏的百分之二十……那么,我在这个事情上,到底要怎么办才妥当呢?
第016节 割裂之章
“小何,你要常来看看我呀……关于这个事情,你去问一下小妃吧。”高书记听我说了事情的经过,点了点头,并没有让我把账本拿出来让他过目。
我知趣的。和高书记告别后,去找小妃。
小妃说她正在接待一省财政厅的一个领导。让我下班后到她家里去。
听说我是从高书记那里来的时候,小妃微微一笑,问我:“你有没有带一点点雀西县的土特产给高书记?”
我脸一红。是呀,怎么把这个事情忘记了?以前自己做高书记司机的时候,天天替高书记收“土特产”怎么到自己的时候,就把这事情给忘记了呢?
“不要紧的……”小妃示意我喝一点茶。她自己拿出电话,给高书记正在的驾驶员打了个电话,让那个驾驶员过来,到她这里,说是有点事情。
我忽然有一点不安——小妃,显然比我教练多了。
但我还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事情刚说完,高书记的驾驶员就过来了。
寒喧了一下,小妃从房间里拿出了两盒中药来。
我去雀西县时间不多,但这种药却以名贵而大大有名,我想不知道都难!每盒两千多块,两盒市场价接近五千元。
小妃说,何局从雀西市带过来,送给高书记补补身子的,你送到高书记家里吧!
那个驾驶员答应,并且很快知趣地走了——想一想,我以前也是这样……
“不如意思……”我说:“钱,我会给你的。”
小妃奇怪地看了看我,说:“小何,你见外了吧!什么钱呀钱的?说到底,咱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这药材,就算咱们能买得起,也舍不得买,不是吗?实话告诉你,这东西也是雀西县送的……我又没有花钱。”
“这怎么好意思?”我真觉得难为情了。
小妃替我送高书记东西……本来,我也想带一点东西过来送给高书记的,但一想——是不是太见外了?就没有带。而且,就算我带,估计也是很没有出息地送几百块钱的真正的“土特产”,而不会送这种两小盒就值五千块的名贵药材。而小妃这样做,却无疑是在明白地告诉我,虽然我和高书记很熟,但熟归熟,领导就是领导,一样有他的利益的追逐,一样需要这些“意思”,投其所好,他就更喜欢你。(事实上,下次他见到我的时候,果然又热情了许多。)
“算了……”小妃一摆手,说:“我们还是说刚才的事情吧!”
“这个……”我点了点头,心里打定主意——以后再高洁补偿她吧。现在还是解决眼前的问题吧。
“其实,账本我也不用看的!”小妃说。
“哦?”我有点奇怪,为什么不看呢?
小妃接着说:“一点也不稀奇。事实上,大多数单位都有两本账的。甚至有很多本账。一本是面向财政的,另外的,自己收着。这就叫小金库。”
“不过,这个问题很复杂……事情可大可小,这就要看那个刘长远的实力如何了。还有,要看这小金库的钱是怎么用的了。
“单单从这账本不是放在那个马燕手里,而是在那个谁的……手里来看,估计这个账本的问题不是那么大。
“交警去年,一年交了近两千万的罚款,你算一下吧,要是一辆小车值十万块,交警一年的罚款就可以给市里买二百辆!这里面,跑冒滴漏,要说,才叫怪呢。
“你们单位的小金库,如果不是只有一两人知道,那它无非有两个用途:第一是巴结领导,第二,是改善干警福利。所以,你要是跳出来查这账本,必然刺痛某些领导的神经,还有让所有干警对你怒目以视。
“所以,你现在手里拿的是一个马蜂窝。你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
有些事情只是我们没有经历过,它事实上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要点一下,马上就知道了。
“那……”我沉吟了一下,说:“我还是把它还给吴海峰吧。”
小妃点了点头说:“美国有一个总统里根,他喜欢批评政府机构,他说,政府机构不是解决问题的机构,相反政府机构本身就是个问题。我们姑且不论它对不对,单单里根这样说,这当然不讨政府官员的喜欢了。但他有个本事,就是他在猛烈批评的时候,哪一位官员都不会觉得,这批评是针对自己的。这就是艺术。”
“嗯……我是不是做的有点过了?有些太心急?”我问小妃。现在,我不再把小妃当成一个靠高书记的枕头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