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柳瑛指了指凉亭方向,笑道:“方才齐曰问到青竹公子,想来是有事,你赶紧过去瞧瞧吧。”
见她笑的暧昧,青竹顿时脸红,恶狠狠的瞪她一眼,跺了跺脚,一溜烟的没了踪影,柳瑛被他这番小男儿家的神态惹的笑岔了气,蹲在地上咳了半天才缓过来。
用过早饭柳瑛便乘马车进宫,昨日出宫时皇帝差人给了她一块玉牌,可畅行无阻的进出宫门,马车径直驶入,停在乾清宫门前,偏巧侍书公子出来送人,柳瑛抬眼一瞧,金线黑袍墨发,正是四殿下无疑,连忙上前行礼。
四殿下侧目,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微点了点头,便上了车辇,在宫侍唱和声中离去,柳瑛望着那抹高傲冷峻的背影,心中不免有些愧疚,本可以嫁人生子平静安稳一生,却要因为自己的私心被禁锢在这寂寞深宫一辈子……
“柳小姐?”侍书出声提醒,柳瑛回神,连忙跟上,进到殿内,安平女皇正斜靠在软塌上批改奏折,脸色较从前更加苍白孱弱,跪下行了礼,将写好的东西呈上,安平女皇接过来,说道:“倒是勤快,是怕夜长梦多吧?”
柳瑛垂眸,回道:“今日事今日毕,拖延无益。”
女皇指了指边椅子,示意柳瑛坐下,将身后靠垫移了移,便对着柳瑛呈上的东西认真阅读起来,起先表情并无任何变化,翻到中间时眼睛越瞪越大,等到最后一张时却又变为轻笑,将那厚厚一沓纸张往桌上重重一放,哼道:“朕似乎埋没了一个治世能才……”
交换筹码越重,成功的机会便越大,柳瑛在条陈里除了详述了昨日所述的盐铁茶政策,也对同属国家管制的粮食买卖给出了看法,并剽窃了中国古代“闲时务农,战时为兵。”的屯田制当成自己的建议提出来,同时还在最后提了一点要求,请女皇准许苏家独家开办邮政快递业务,收费传送信件与物品。
其实这个时代的各项规章制度已经比中国古代同期要进步许多,柳瑛毕竟正规经济专业出身,曾经涉猎过中国古代经济史,提出的建议有效却又不会太超出时代局限,至于邮政快递,却是存了私心,若能答应,苏昕络那边她便能有信心安抚好。她斟酌了一番措辞,起身羞赧道:“苏家枝叶庞大,会有今日处境也早在意料之中,这些都是先辈们遗留下来的,柳瑛只是壮着胆子在皇上面前转述一番,不敢邀功。”
安平女皇沉吟了半晌,眉头舒展开来,说道:“朕想也是,你一介奴仆之女,只上过几天私塾,字虽端正却毫无章法可言,能做到这般已是不易,哪里想的出如此精妙的计策,必定是络儿祖母那老狐狸留下的退路。”
柳瑛拱手,赞叹道:“皇上英明。”
“待朕与户部几位官员商议过后,便会召集皇商入宫,颁下旨意。”女皇将纸张对折,拉开抽屉放进去,又点头道:“利用驿站开办邮递的事情,朕准了,待皇商的事情解决后,便拟道圣旨送去苏家。”
“谢主隆恩!”柳瑛大喜,连忙跪下谢恩。
“行了,起来吧。”女皇摆摆手,斜眼看向柳瑛,冷笑道:“京中人人都说苏家大公子招了个废物妻主,朕却不这么想,能屈能伸,关键时刻懂得舍弃,这样的性子,放到哪里都是个人物,侍书昨日还提议由你执掌盐铁司来着。”
柳瑛心里一惊,面上却笑嘻嘻道:“官场水深的很,像民女这般字都认不全的,还是不要去趟这个浑水的好,免得怎么淹死的都不知道。”
“淹不淹的死,得试过才能见分晓。”女皇轻笑着摇摇头,叹息道:“忙活了两日,目的就是为了放权好保全苏家,可谓用心良苦,朕也不好再为难你。何况,苏家人向来不出仕,即便你肯络儿也不会同意。罢了,回去吧,有事朕再宣你进宫。”
话刚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雪白的脸涨的通红,几乎喘不上气,柳瑛顾不上规矩,冲过去帮她捶背顺气,却丝毫不能缓解,反而咳的更加撕心裂肺,她指了指边上痰盂,柳瑛抱过来,安平女皇扭头“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柳瑛惊的双腿一软,连忙冲门口高喊:“侍书公子,快过来!”
侍书冲进来,见状并未惊慌,先是阻止了柳瑛呼喊,接着从壁柜里取出个黑色陶瓷小罐,打开盖子取了颗药丸出来,送到安平女皇嘴里,用水送服下,又轻拍她胸口帮忙顺气,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总算脸色恢复正常。
侍书扯过被子盖上,然后两人轻手轻脚的走出内厢,柳瑛本想关心的问下女皇病情,转念一想,觉得窥探皇室机密等于自寻死路,便生生梗住,跟侍书告辞,便匆匆回府去了。
第49章
十月初五这日是谢芳尘生辰,白天在德春班听曲,晚上去千月阁吃酒,闹腾了一整夜,回府时天边已经泛白,柳瑛打着哈欠回到东厢暖阁,刚要伸手推门,门却从里边被推开了,蓝烟端着个脸盆抬脚欲跨出门槛,她惊讶道:“蓝烟?你们几时回来的?”
“妻主大人,您可回来了!”蓝烟退了回去,将脸盆放回盆架,浸湿了条干净的手巾,递给柳瑛,柳瑛接过来擦了把脸,刚在旁边椅子上坐下,就听蓝烟在旁催促道:“公子在祠堂跪着呢,昨个下午从宫里回来便将自己关了进去,谁也劝不动,您还是赶紧过去瞧瞧吧。”
柳瑛倒抽了凉气,“蹭”的一下站起来,抬脚便往祠堂赶去,心里着急万分,也便没怎么注意路,一下与对面跑过来的青竹撞到一起,下意识的伸手后探撑地,结果冲力太大,擦破了老大一块皮,丝丝的冒着血汁,从地上爬起来,她没好气的咒骂道:“一天到晚莽莽撞撞……”
话没说完就被青竹的尖叫声打断:“公子昏倒了,赶紧让开,我要去请大夫!”
柳瑛稍微一怔,然后拔腿便往祠堂跑,回廊兜转,几次险些撞在柱子上,待跑到祠堂门口时,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她一脚踹开大门,就见苏昕络歪倒地上,双腿跪在蒲团上,头抵着供桌一角,脸色苍白如纸,疲惫之色难掩。
抓起他的手,刺骨冰凉,冻的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一手揽住他后腰,一手伸到膝下,企图将他抱起来,无奈自身力气太小,尝试几次无果,只得抬起他双手搭到自己肩上,用尽全身力气将他背起来。
蓝烟闻讯赶来,帮忙扶着苏昕络软塌的身子,两人艰难的将其运回了东厢暖阁。
大夫很快被请来,是仁济堂的东家,原先在太医院当过太医,告老后便在街首开了间医馆,为周围的官宦人家看诊。
老太医搭上苏昕络手腕号了脉,收回手来,缓缓道:“劳累过度,睡眠缺乏,又加风寒入体,老朽给开张方子,调理段时日便无碍了。”
说着便起身到旁边的书桌前下坐下,提笔沾了些墨汁,飞速的写完一张药方递给柳瑛,却并未放下笔,又扯过一张纸来,边写边说道:“虽说苏公子身子向来不错,总归是初次有孕,还是再开张补气安胎的方子吧。”
“啊?”柳瑛石化,呆愣半天才反应回来,讷讷道:“张大夫,您的意思是,我家夫郎怀了身孕?”
张大夫闻言也有些意外,不解道:“柳小姐竟然不知?”
之前毫无征兆,后来他便启程去潞城谈生意,一待就是大半个月,所以陡然听说怀孕,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不过震惊过后便是欣喜,连忙接过另外一张药方,喜笑颜开道:“现在知道尚不算晚。”
公子怀孕是阖府大事,需要讲究的礼道也颇为繁复,青竹兴高采烈的跑去通知管家顾姨准备,蓝烟送大夫回去,顺便抓药,又担心下人不周详,便亲自跑去灶房监督,柳瑛从壁柜里翻出床加厚的被子替苏昕络盖上,又执起他的手揉搓取暖,如此这般一折腾,苏昕络便醒了过来,先是迷糊的瞅了她一眼,半晌后神智恢复过来,猛的甩开柳瑛的手,冷声道:“出去!”
柳瑛再次握牢他的手,笑嘻嘻道:“不出去,我要在这里陪着你。”
“滚!”苏昕络恼怒,微微扬手,一股真气从袖中溢出,柳瑛瞬间被扫出三丈远,撞在墙角的珐琅彩瓷上,花瓶碎了个彻底,她的头也芝麻开花,灼热液体顺着额角流下来,抬手一抹,满手鲜红。
蓝烟端着汤药推门进来,见状惊的差点脱手,连忙将托盘放到桌上,转身跑过去将柳瑛从地上扶起来,搀到外厢软塌上,翻出金创药跟滚水煮过的干净白布,替她包扎了一番。虽说对公子这般动辄打骂的做法极不赞同,也知此间必有缘由,又因一切是在公子入宫后才发生的,想来定是与安平相关,他便更无立场说话了,只无声的叹了口气。
苏昕络却并未注意到这些,在将柳瑛扫出后,他便翻过了身,两眼木然的望着雪白的墙壁,脑子里纷乱复杂纠结成一团,压的他胸口喘不过气来。
自打成亲后初次分开,他归心似箭,一路奔波马不停蹄,终于在昨个午时赶了回来,本是满心欢喜,谁料刚回府脚跟尚未站稳宫里便来了人。女皇召见,自然耽搁不得,他换了身衣裳便跟着侍书公子入了宫。
乾清宫内众皇商云集,女皇直接开门见山,盐铁茶粮经营权全部收回,晒盐厂跟矿厂按照市价给予补偿,如此以来,苏家百分之八十的生意化为泡影,其他皇商也是半斤八两处境相当,众人目瞪口呆之余纷纷将目光投向苏昕络,期望他能提出异议竭力阻止。
返程的路上便收到了红叶的信息,皇上冷酷残暴的性子他自是知晓,又有年家例子在前,即便心里翻天覆地,面上却是一句话都未曾说。众位都是纵横商场的奸诈之辈,见状纷纷闭紧嘴巴,权利收放便在状似其乐融融的氛围中完成了。
事后安平女皇单独留下苏昕络,两人边喝茶边闲谈琐事,其间女皇高调的赞扬他招了个能干的妻主,并在“不经意间”透漏出此次收权之事功劳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