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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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窝-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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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花鼠 五(2)
  今儿个小花鼠不知中了什么魔,到了井下极不安定,东闻西嗅,来回跳窜,连老孔给的那块白面馍都不理睬。最后大概是累了,直冲叶涛的衣袋钻去,没半分钟,又跳出来,吱吱乱叫,扯着叶涛的袖子往外拽。叶涛没好气地打了它一巴掌,它竟狠狠地咬了他的大拇指。叶涛大怒,爬起来便追。
  小黑子乐得呲了呲牙,一屁股坐在还留有叶涛体温的篷下,慢条斯理地摘下湿透的柳条盔,擦了擦脑门的黑水……
  也就是几秒钟的空儿,背后突然由远而近响起一阵隆隆声,是哪条支巷打眼放炮了吗?甭管那么多,好不容易占了这块“宝地”,得好好歇歇腿。孔小货的脸怎么变了色?他干吗跳起来大喊:“快躲开!”
  小黑子还没理会过来,腰部就受到重重一击,瘦小的身躯竟整个飞向嶙峋的煤层。轰!难道是山崩地裂了吗?他可着嗓子惨叫了一声“啊——”
  金花鼠 六
  眼看着上千斤重的煤车像脱弦的箭一般直冲下来,把小黑子冲向锯齿狼牙似的煤层。实在太快了,一眨眼的工夫,一个大活人立刻就血肉模糊。别说是孔小货,连神仙也救不了。那一声惨叫十分短暂,但是巷道里的回音却不断地响着:“啊——”“啊——”“啊——”叫得整个井下的同类毛骨悚然。
  叶涛目瞪口呆,那位置原本是他坐着的,要不是小花鼠,他此刻就成一团肉酱了。可是小黑子干吗要抢着上那儿去坐呢?
  “该着了,整个儿是宋江的弟弟——送死!”孔小货喃喃地说着。
  隆隆声又由远而近地响起来,这回全体都学乖了,远远躲开这要命的小篷。转眼之间,一辆“活”了的煤车发了疯似的冲下来,接着又是一辆。等到一切归于沉寂,吓得半死的人们从旮旯里伸出头来仔细查看。啊!原来那核桃粗的钢丝绳断成了两截。
  得了!谁也甭往上挂车了,活儿也没法干了。巷道里巴掌大的空间,煤块不清走,碹也砌不成。好几个班长从掌子面冲出来招呼当班的技术员。只有孔小货班的人们一个个泥塑木雕似的愣着,他们的身旁就是一分钟前还活蹦乱跳的小黑子。现在已看不出一点人的模样来,撞得粉碎的脑袋上只留下一只完整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惊恐。旁边滚着一个蘸满鲜血的窝头,那是梨花给他带的干粮。这个月还没打粮,小黑子还没吃上建井队的优待白面。


  技术员的嗓门儿又宽又亮,老远就听得他气呼呼地嚷:“谁叫你们开缆车了?这根绳昨儿就磨得只剩了一股,今儿到这会儿也没找上王队长!换绳得他的批条哩——”
  明明开缆车的在井上,那也得嚷嚷。这年头儿,出了什么事都得说出个子丑寅卯。不错!前天就往上报了,但王铁头的心根本没在井下,正全身心地跟麻判官较劲。这会儿谁也不知他上哪去了,停产就停吧。碍着谁的筋疼?技术员嘟嘟囔囔地指挥大伙儿收拾现场。
  无数盏头灯发出青白的光芒,在巷道里晃来晃去。照着变了形的黑影憧憧地往往来来,搬煤车,归置煤块,卸钢丝绳……没人说话,只有锹和镐碰着坚硬的石头,发出阴森森的铿锵声。
  半明半暗之中,突然有人慢条斯理地问道:“咋着?停工了?”
  没人答理他。忙乎着的人们心说:你长着两只眼是干啥的?看不出是咋回事?废什么话?
  “问你呢!聋啦?”
  正弯腰搬煤块的孔小货,觉得头盔上笃笃响了两下,头也不抬没好气地吼了一嗓子:“瞎闹腾啥!这空儿还有闲心逗闷子?”
  “谁跟你逗闷子?干吗不去砌碹?”
  孔小货撅着的屁股上又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脚,这个从来不吃亏的主儿暴躁地跳了起来,正要发作。头灯先照着一只黑胖的手,拄着一根特制的手杖,杖顶安着个雪亮的小槌子。全矿只有一个人拄着这根别致的、专用来“敲帮问顶”的手杖。他慌了,忙不迭地垂手躬腰回答:“报告,矿长!缆车的钢丝绳断了,压死俺们班上的……”
  “断了,干吗不换?停工扣口粮,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可找不着王队长,这,这,没法换……换哪!”孔小货慌得都说不成句了。
  “小纪呐?”
  早有人把技术员叫了来。矿长轻易不下井,今儿是怎么啦?技术员哗哗地踏着积水慌乱地跑来,溅了一脸黑汤。
  “小纪!不能停工,明儿一早,总局有人下来!”
  “可王铁头不知上哪儿去了,仓库钥匙在他手里。”小纪左右为难。
  “不知上哪去了?不会找?快派人去找啊!”矿长的声音高了八度,小槌重重地敲着脚下的煤块。
  “是!快去找王队长!”
  巷道里乱成一片,人们沓沓地奔跑、喊叫:
  “找王队长——”
  “王队长——”
  金花鼠 七(1)
  蜿蜒盘旋的公路在仲夏夜的满月下发出微微的灰白色,像一条大蛇起伏在通往宁城的山峦中。皎洁的月儿悠然浮在铁青的天空中,俯视大地上的一切,银色的光芒缓和了几分夜的冷峻。在它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周围抹上一层梦幻的色彩。那落满尘土的丛花乱树,那参差不齐的崚嶒怪石,被这位神通广大的美容师点化得一个个那么妖冶神秘。
  一阵急雨般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月儿不满意地躲进云层,一切又归于黑暗。正在拔足狂奔的人绊着一块石头,差点摔个大跟斗,恶狠狠地骂一句:“这不得好死的麻子!”掀起歪戴的安全帽,擦了擦隆起的前额上的热汗,飘然浮出云层的月儿照亮了他的脸——是全矿井沸反盈天到处寻找的王铁头。
  傍晚,他盯着姓马的下了山,以为这麻子又是去北坡村找那个女右派,决心今儿晚上捉奸捉双,堵一堵矿长的嘴。粪坑得越搅才越臭,把这麻子闹得臭不可闻,才能达到目的。当然,真正的目的不可说,好在有的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是真怪!过了砖厂,过了北坡村,麻子还低着头一个劲儿往前走。上哪儿去?难道姓马的又有了新的相好?不管上哪儿!豁着今儿不下井,跟着瞧瞧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麻子比狐狸还滑,只有抓住把柄才能治服他。一走神,胳臂擦着道旁的干树枝,喀嚓一声断了。麻子真鬼,立刻站住脚侧耳细听。王铁头连忙停住,大气也不出,直到前边又响起了脚步声,才开始抬腿。哼!老子在三八线旁赤手空拳背回个黄毛鬼子来哩!人家再不济也是什么“西点”“东点”毕业的,不比你这摇笔杆的麻子机灵?他合着麻判官的脚步一起动作,被跟踪的一点也不疑心,大步流星地往前赶路。
  上了公路,路面宽阔了。只要麻子一回头就会发现自己,王铁头小心翼翼地落后了几米。正在这节骨眼,身后亮起两盏大灯,呜呜地驶来一辆装满煤块的大“黄河”。糟了!麻判官站到公路当中,扬起了绿军帽。吱——一声,卡车煞住了闸。清清楚楚听得押车的喝斥:“干啥的?雀尾山劳改矿的车不准搭客!”
  麻判官轻声慢语不知说了几句什么,押车的突然变了一百八十度,恭顺地说:“马科长!真辛苦,这么晚了还上宁城?您坐司机旁边吧!”
  车门砰地响了,车斗里的煤块哗啦啦响了一阵,这拍马溜须的家伙准是爬到煤堆上去了。大“黄河”又亮起灯,隆隆地启动。
  王铁头急出一身汗,他的两条飞毛腿再长也跑不过四只飞转的轮子。可是跟了大半宿就让这条狐狸不明不白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真不甘心!他不顾什么隐蔽、什么谨慎,撒腿就追。山风呼呼地掠过他的“饣奔儿头”,眼看明晃晃的车灯顺着盘山道越转越小。他拼命地追,只觉得胸膛深处一团什么玩意儿逐渐上升,堵得他喘不上气来。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迎面闪过一道灯光,呼地来了一辆飞驶着的摩托。车手够机灵的,掠过飞跑的王铁头,又转了回来:“王队长!上哪儿去?”
  他抬头认出是矿长的通讯员,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追——追——”

()
  “怎么着?犯人跑了?”对方大吃一惊。
  “追前头那辆车——”
  通讯员一把把他拽进车斗。三轮摩托灵巧地原地转了个圈子,风驰电掣地往前追去。
  “咱俩能行吗?要不要给矿上摇个电话叫警卫班来人?”通讯员只道是犯人越狱了,又以为附近的老乡偷了矿上的煤,惹得王铁头亲自出马,这两种人全是厉害主儿,人少了对付得了吗?
  王铁头摇摇头。等到摩托车快赶上卡车的时候,他又拍拍通讯员的肩膀,吩咐:“远远跟着!”
  通讯员认出追的是矿上的运煤车,不知这铁头闹什么把戏。眼看那卡车停在宁城监狱门口,咦!怎么?下车的是矿上的马科长!王铁头叫摩托车悄悄停下,轻轻地翻身下车跟了进去。不大会儿,里边就炸了窝儿似的大乱起来。只见王铁头夹着个大牛皮纸口袋,横冲直撞地蹿出大门,跳进车斗,低声喝道:“快开!”
  摩托车猛地一抖,往前冲去,上了公路还听得麻判官急赤白脸地喊道:“军代表!快,快给派辆车——”
  “你们俩闹甚矛盾哩?”
  “好我的老哥,过几天给你细说,这会儿快派车追这狗入的!”
  摩托车拐了个弯,听不见那鸡猫子喊叫似的吵嚷。王铁头靠着车座长出了一口气。
  矿长皱着眉头进了办公楼,一愣,找了大半夜的主儿在这儿,顿时沉下了脸:“你上哪儿逛去了?”
  “莫急!先瞧瞧这!”
  “瞧甚哩瞧!先去把钢丝绳换了!”
  “不慌!不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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