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无家可归的露宿者,但他们当中有不少是上了年纪的本地人,他们也有他们的自尊。为了避免被以往认识的熟人看到自己的窘况,因此他们会努力保持衣服的整洁。当然,也并非所有流浪者都如此爱面子,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也大有人在。
流浪者们平日的生活既沉闷又无聊,因此,一些在公园里住得比较久的露宿者们通常会在晚上聚在一起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来打发时间。
那些在公园里随处都可以找到的,被路人所丢弃的报纸,则成为了他们谈资的来源。
他们当中大部分都是年纪较大的人,对于他们来说,谈论当前的政治以及社会各种现象远远要比猜想报纸上面同样占了不少篇幅的明星八卦更有兴趣。
而他们对政治感兴趣的最直接表现,就是经常破口大骂报纸上面所刊登的那些政客以及他们所属的党派。因为他们坚信,他们之所以会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全都是那些表面上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却坏事做尽的政客们所导致的结果。
姑且不论这种理论是否正确,但通过这样的咒骂,至少可以令到这些上了年纪的露宿者们心里得到一些快慰。
“看看,看看这个叫安山龙次的议员在说什么,他竟然说现今日本犯罪率之所以不断增加,是因为失业者以及流浪者太多的缘故,应该让政府立令增加晚上巡逻的警察,并要他们在巡逻的时候对所有在街上游荡的人都进行盘查,免得他们会对普通的民众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这个混蛋,他这番话分明就是在针对我们!”一个穿着老式旧大衣的老男人一边用力地拍着那版报纸一边用带有明显关西口音的腔调大声骂着。
也许是因为这种话题谈论得太多了,又或者是还没吃东西的缘故,其他几个露宿者似乎失去了漫骂的兴致,只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附和说:“对那种人有什么好生气的?在我们辛辛苦苦建设着这个城市的时候,那些毛头小子根本还没出生。现在城市建好了,就把我们当垃圾一样扔掉。难道你认为那些政客里面还会有好人吗?”
“没错,全都是这些畜生把这个城市搞得一团糟的。如果不是他们,我们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用关西口音说话的男人装着很愤慨的样子拍了一下桌子。
今晚其他人似乎对这种平时习以为常的话题失去了兴趣,一个穿着件灰色风衣的男人对身边一个露宿者说:“都已经这个月份了,可是天气还是这么热,晚上蚊子更是多得要命,你那边怎么样?”
那个露宿者回答道:“我那边也是一样。没办法,公园就这点不好,一到夏天蚊子就特别多。”
这时,另一个四十来岁的露宿者插嘴进来说:“喂,你们知不知前面路口开了间新的寿司店,老板娘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虽然长得不算很漂亮的,但那身材实在没话说,尤其是那屁股,啧啧。”
其他露宿者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人取笑说:“怪不得你每天都往那边跑,原来是看上了那里的老板娘。”
“这老家伙果然是个色鬼。”
“没错,哈哈。”
在这几个流浪汉有说有笑的时候,那个年轻男子仍然一声不响地蹲在附近的一个角落里安静地用手上那个已经变形了的平底锅在火堆上面不断翻动着,似乎在用那个平底锅在炒着什么东西,一阵阵炒菜的香味也慢慢地从那边扩散开来。
这时,一个戴着一顶圆边帽的流浪大叔慢慢向这边走了过去,在走到石桌前面时,他突然笑嘻嘻地把两瓶酒放在了桌面上。
“有酒?好呀,我已经很久没喝过酒了。来,坐下,快坐下。”一个流浪汉兴奋地拿起一瓶酒用力晃了晃。
看到那两瓶酒,其他人也显得很高兴。
那个拿酒来的大叔坐下来后说:“虽然是被超市扔掉的过期酒,但应该还能喝,各位如果不嫌弃的话就随便喝吧。”
一个在这公园里待的时间最长的流浪汉拍着他的肩膀说:“有酒喝就不错了,还能嫌弃什么。你应该还没吃饭吧?那跟我们一起吃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过了没多久,那些男人又开始继续着刚刚那些话题,而那个拿酒过来的大叔在看了一下那个正炒着东西的背影后,对旁边的流浪汉说:“炒得好香呀。”
那个流浪汉点点头说:“是啊。那位小哥炒菜的手艺挺不错的,能把我们找回来的剩饭剩菜做得很好吃。”
“他是新来的吧,以前好像没见过他。”拿酒来的大叔问。
“没错,他是半个月前才住到这里的。那位小哥好像不太喜欢说话,平时很少看到他出声。”
拿酒来的大叔不禁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个在默不作声地炒着饭菜的年轻露宿者。
※※※
在吃完东西后,由于没有电视或其他娱乐,露宿者们只能坐在一起聊天或打牌,也有的去附近捡别人扔掉的旧报纸来看。
当露宿者们在各自消磨着时间的时候,那个新来的年轻露宿者却独自走出了公园。
从公园出来以后,他直接走进了附近一间小型超市。
当他走进超市的时候,马上引起了四十来岁的超市经理的注意。
从对方明显有些脏旧的衣服以及缺少修饰的仪表当中,超市经理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应该是一个露宿者。
对于大部分的超市来说,最讨厌的就是露宿者。因为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当然不可能有钱买什么东西,而且有很多人根本就是打算进来偷东西的。
因此现在一看到这个年轻的露宿者进来,超市经理马上阴沉着脸看着他。
对于超市经理的不友善态度,那个年轻男子却完全视若无睹,反而继续向里面走去。
“这位客人,你想买什么东西?”超市经理马上走到他身边一脸冷漠地问道。
年轻男子没有回答,仍然神情平静地走到其中一个货架前面,然后慢慢地看着上面的商品。
看到他不仅不走反而还故意留下来,超市经理心中十分生气,但为了不影响其他的客人,他忍着怒火继续问:“这位客人,请问你究竟想买什么东西?”
终于,那个年轻男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地说:“是不是每个客人进来的时候你都会问他们这个问题?”
超市经理脸色阴沉地说:“如果你不是来买东西的话,小心我报警叫警察来。”
年轻男子笑了,“是不是如果客人进来不买东西就走的话,你们就会报警抓人?”
“ちくしょう!”被气得有些失去理智的超市经理忍不住骂了句恶毒的粗口。
可是就在他刚刚骂完那句话,超市经理突然被那个年轻男子一手抓住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刚好站在附近的一个店员跟几个顾客当看到超市经理那将近一百多公斤的肥胖身体竟然被人用一只手提了起来,而且还是以一种双脚离地的状态被提了起来,一时间全都呆住了。
终于,那个店员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他当即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想干什么?我……要报警了。”
年轻男子并没有理他,只是以一种毫无温度的眼神看着那个被自己提在半空当中的中年男人说:“看来你没听过祸从口出这个谚语。”
首当其冲的超市经理此时已经吓得完全不敢出声,只能脸色发白地看着他。
冷笑了一下,年轻男子慢慢地将一百多公斤重的超市经理放了下来,接着转身从旁边一个货架上面拿了一包烟下来,然后走到柜台前面对那个负责收银的店员说:“请帮我结账。”说完,他从身上拿出了一张一万円递到他面前。
“多……多谢惠顾。”那个店员用扫描器在那包烟的条线码上划了一下,然后硬着头皮以颤抖的手接过了年轻男子手上的钱。
至于那个超市经理,早已经在被对方放开的那一瞬间,跌跌撞撞地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第五十四章 露宿者
坐在公园外面的一张椅子上,乔汨慢慢地从刚买的那包烟里抽出一根含在嘴里,然后用打火机点燃。
在抽烟的时候,乔汨神情慵懒地望着前面的公园出神。
过了将近半个多月的露宿生活之后,他感觉这种如孤魂野鬼一样的流浪生活倒也挺适合他的。无家可归,无依无靠,无牵无挂,无所事事。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起来。
为了逃避国内的通缉,几个月前,他坐偷渡船来到了日本。
原本乔汨并不想偷渡到日本,而是打算去新加坡或马来西亚那边。因为那两个地方华人都十分多,所以就算他到了那边,至少也不会因为语言方面的障碍而引起别人的怀疑。
但可惜近期内并没有到那两个地方的偷渡船,因此乔汨只能被迫选择到日本的偷渡船。
蛇头所开的是一艘十分破旧的小船,破旧到令人怀疑它能不能经受得起稍大一些的风浪。
当时船上包括乔汨在内总共有二十几个偷渡客,这么多人就像牲畜一样被全部安置在狭小的船舱里,相互之间挤得连走动也十分困难。
即使是如此恶劣的环境,偷渡的费用却一点也不便宜,可以说是高得吓人。
原本这笔钱对于一个刚从监狱里逃出来身无分文的人来说,是值得头痛的问题,但乔汨却例外。
因为在“拜访”陈永泰,并从他的豪宅里离开的时候,乔汨顺手从陈永泰的保险箱里拿走了里面所有的现金,因此偷渡费【wWw。WRsHu。cOm】对于乔汨来说,并不是个很大的问题。
现在已经不同以前,由于中国在这几十年里面发展得无比迅速,已经彻底代替日本成为了亚洲第一的经济强国。
因此现在会偷渡到国外的华人并不是像以前那样想到日本淘金的无知偷渡客,而通常是跟乔汨一样的在逃犯或者是欠了别人巨额债务无力偿还而不得不逃的人。
当破旧的偷渡船好不容易到了日本以后,除了少数在日本有亲戚朋友接应的偷渡客以外,其他人只能听从蛇头的安排,到一些餐馆、小工厂或工地去作黑市劳工。
不管是在哪个国家,黑市劳工跟普通工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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