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多年以后,自己在夫家过得极其不如意时才知道娘亲在沈家的苦楚;直到现在,才惊觉当年齐家的流言原来是真的——母亲为了让自己嫁进齐家,肯定是许了齐家好处的。可惜,自己从前懵懂无知,生生浪费了娘亲的苦心不说,还丢了命。也是到现在,才发娘亲贤淑一面后的聪敏与通透。
“娘亲,梅儿以后要多多听你说这些事情,多多向你学习才是。”
齐氏温柔地看着如梅,柔声道:“好啊,我以前常常担心你,你的性子被你爹爹教导得极为纯良,便以为这世上人人都是纯良的。殊不知这世上有好人也有恶人。有知恩图报之人,也有忘恩负义之辈……并非纯良不好,而是仅有纯良,在大家族里,是绝对落不得好下场的。多少好好的姑娘家,在娘家是父母捧在手上的明珠,在婆家却被欺落到尘埃里……我比谁都希望你能一直纯良下去,但是不行啊,爹爹和娘亲能因为你的纯良而疼爱你,但是其他人呢?心地好的人自是不来招惹你,心存恶念的人就会把你的纯良当作是软弱,你让一步,他会进三尺……我原先总想着不急,等你吃了几次亏后就知道这些道理了。如今你能自个明白出来,那是最好不过的。”
如梅闻言,在齐氏的怀里点点头。心里却比什么时候都明白,娘亲说的话真是太在理了!这忘恩负义之辈她从前还碰少了?又叹息从前的自己,不就是“软弱”么?她学齐氏的“贤良”不过是表面上的“贤良”罢了,说白了不过是愚蠢软弱罢了。
第二天,如梅还是早早醒了,喊了春华进来服侍。
“姑娘这两日可是在生夏荷的气?也不见姑娘怎么使唤她……这丫头自进了府就跟着姑娘,对姑娘最是忠心,手脚也伶俐。虽然话多了点。”春华便给如梅梳头便说着。
如梅愣了一下,她这两日是非常疏远夏荷。这个自己掏心掏肺当姐妹一般对待的丫鬟在自己怀孕时爬上自己相公的床也就罢了,却处处给自己使绊子,甚至还使得自己小产了一次……这样为了一个男人就背叛自己的丫鬟,自己怎么敢再用?
“我哪里是生她什么气。不过是想到咱们全家要回开封去,这家里的下人们并不是全部要跟着去的。我记得夏荷家里还有人的吧,让她跟着我们而骨肉分离自是不好的……”
春华听了这话愣了一下,想开口劝说一番,看了看如梅冷冷的神情便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到是拿着素布斗篷进来的真嬷嬷听了这话后说道:“姑娘,夏荷家虽然有人,但是不过是个后父家里,她母亲虽然还在,但是还有三个异父弟妹,她回去了怕也是受冷眼呢。”
如梅看了看真嬷嬷,她还真是疼惜弱小啊,那为何明知道药不对还骗她,让她的晴儿小小年纪就丧了命?
“嬷嬷不是不知道开封老家里的情形,到时候下人们怎么样都是老太太说了算。我二姑姑家的两个表姐的为人嬷嬷也是知道的,夏荷这样喜欢说是非的丫鬟可是很危险的。回了家怎么说都是她亲娘,总比跟着回开封不小心送了命的好的。”如梅记得当年的确是在老家里因着夏荷和两个表姐起了几次冲突。
真嬷嬷想起老太太不待见老爷一家,再想想二姑奶奶一家的跋扈,劝说的话便吞了下去。
如梅示意春华接过斗篷,披上后,不顾外间一脸泫然的夏荷,出了门。却见枝头一片浅白,天空飘着细雪。
“这天冷得还真快。”如梅叹道。“看来怕是还有四五日开封来的人才会到……”
春华跟在如梅身后,看着院子里穿着夹袄忙碌着的小丫鬟们,心里有着不舍。她知道自己肯定是要跟着回开封的,而这府里大半的丫鬟小厮和婆子都是京城里买的。说起来最舍不得的还是下荷,毕竟一起服侍姑娘四年了呢……
如梅进了齐氏院子时,齐氏正在和管家沈喜及他屋里人蔡氏说话。
“三姑娘可真是早。”沈喜和蔡氏起身忙向如梅躬身问好。
如梅摆摆手轻声道:“比不得管家和蔡娘子。这一大早就来回事。”
齐氏拉着如梅坐在一边示意蔡氏接着说。
蔡氏在脚蹬上动了下才道:“如今府里有四房家人。两家人是从开封带来的,就是老钱家和郑家,这两家人肯定是要跟着回开封的。另两家人是田家和秋家,是渊哥儿和泽哥儿出生时添的。他们是否跟着去,说是晚上再告诉我。除了这四家的,府上还有奴仆八十四人,内院里的丫鬟婆子共四十五人,除了太太姑娘们及姨娘哥儿跟前的大丫鬟,其余的粗使丫鬟除了十个家生子,其余的全按太太的吩咐和她们说了放出去的话。小厮和府里的长随三十九人,家生子十七人,其他的问过了,有七人说是跟着我们回去。”
齐氏听了,端着热茶轻轻抿了一口才说:“可告诉了他们,让他们不必担心没了去处?”
蔡氏忙道:“说了。家去的每人五两银子,两尺布。没有家人可依的,有二两银子不说,还能去其他几位大人府里当差,大伙自是都感念太太的善心呢。”
齐氏点点头,正想问沈喜事情,却见如梅有话说的样子便问:“你可有事要问蔡娘子的?”
如梅点点头道:“我屋里的夏荷,虽然是大丫鬟,但是她有家人在这里,所以我想着让她家去,不带她回开封。”
齐氏听了皱眉道:“我恍惚记得那丫头是死契卖来我们家的。再说了,放她家去,这一路回程,你身边就一个丫鬟和真嬷嬷,怎么行呢?”
“娘亲,有什么顾不到的呢?赶路本来就人多事少,大不了回了开封再添丫鬟就是。”如梅忙拉着齐氏的胳膊温言求道。
“好吧。”齐氏看如梅不想要这夏荷的样子,知道定是这小丫鬟那里不得如梅的喜欢的。便对蔡氏道:“散去的人中添上夏荷的名字吧。你再去几个主子的屋里问问去,可有人不愿跟着去的。明日里把册子呈给我就是。”
蔡氏自然是点头应了。
待蔡氏出去后,便是沈喜说起铺子的事情。
齐氏听了沈喜说道这铺子如今价钱压到一间四百两,另一间两百两的时候,才道:“既然实在是买不起价钱,这铺子我便转让给亲戚还能得些人情。就是城巡司主事朱大人家里。你也不必再去跑这铺子的事情了,遣个人去朱家请范太太来咱们家。”
沈喜听了齐氏的吩咐自去布置不提。
“娘亲,如此一来,我们卖给姨母五成的份子的就作价三百两么?”如梅一等人走了马上问道。
“不,四百两,我们不占你姨母便宜,也不能吃了亏去。”齐氏知道没多久就是年节,这店里的生意定会很好,范氏也没有吃亏。
如梅想想娘亲要向祖母那里报上八百两银子的帐,这得了姨母的四百两,却还要自己出四百两银子的,这可不是小数目。“娘亲,那四百两银子,可拿得出来?”
齐氏闻言柔声道:“你爹爹的俸禄虽然不多,但是也能贴补家里一二。我的月例银子也是贴补公中你们姐弟几个了……但是别忘了,娘亲我可是还有四处陪嫁庄子和四处铺子在开封呢。便是这两年铺子里出息不多,但是四百两银子还是有的。”
如梅听了齐氏这样说,虽不再担心那四百两银子了,但是却忧心起另一件事来:娘亲当年和二姑姑的争斗是不是和这几个铺子有关系呢?
开封来人
北上京城,通州乃是必经之地。虽然冬日严寒,雪花忽大忽小的下了几日,但是官道之上,也有不少来往的客商,自然也有一些回京述职的官人及其随从。因此沈家北上的一行二十余人的队伍倒也不打眼了。
马车里,一位十七八岁身着孝服的少年正皱眉出神。待他回神时便擦察觉马车已经停了。
“阿树,缘何停车不行?”少年不悦问道。
“少爷,姑老爷说今日就歇在通州官驿里,明日再赶路。”车外回话之人很是恭敬。
少年闻言,眉间显见怒色,碍于发话之人乃是自个的父亲,只是冷哼了一声了事。
少年名为高彦江,乃是沈老太爷二女儿的长子,多年来深受沈老太爷器重。此番进京接姑父沈圭之灵,本是派他一人主事的,奈何其父高成想着来京里看看花花世界,恬着脸面求了妻子去岳父岳母面前说项,一番为舅兄伤心痛哭摸样便让殷氏老太太松了口。沈老太爷想着高彦江虽然稳重知事,但是也不过十七岁,也无出远门的经验,便同意了高成所求。虽然出发前沈老太爷发过话,说主事之人乃是高彦江,奈何高成仗着自己是老子,便处处发号施令,倒是将高彦江撇在了一边。这让高彦江如何不气?
“少爷!”阿树见高彦江跳出马车,上前扶住主人。
高彦江看着院子里的赶马卸车的仆从,对着阿树说道:“吩咐他们好好歇息一番,明天无论如何我们得到京城。还有,给驿馆里的看马的多几个赏钱。”
阿树自是领命不提。
高彦江虽然有高成这么个除了出身之外一无所长的父亲,聪慧却狠厉的母亲。但是他本人倒是不错,读书也颇为上进。去年已经取得秀才的功名,因此对远在京城科举出生的姑父沈圭倒是颇有敬意的。所以当他进了客房里见到高成坐在鱼肉酒菜俱全的桌边大吃时,心里除了怒气外更有对父亲的鄙夷。
“老周,将这桌子酒菜撤下去,换桌子素席上来。”
老周还未动作,倒是高成跳了起来:“做父亲的做什哪里么轮得到儿子管的?老周下去,别理少爷。”
老周看着高成,又看了眼满脸冷色的高彦江,顿时左右为难。
“老周,你没忘记出门之时,外祖父是如何和你说的吧!还不快点将酒菜撤了下去。”高彦江看着高成满嘴的油光,脸色更是冷了几分。
高成在开封之时,处处受家里母老虎的管制,想着彦江虽然古板无趣却也从没管说过自己,本以为上京的一路上能无比快活的。没想到这一路上又是风又是雪受冻受累不提,还处处受这小子的气,让他如何不生气?
“反了反了!天底下还有这等儿子管老子的事,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