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
“所以,我要他缠绵病榻,久疾而终。”
颜玉嘴角的笑意在听完她的最后一个字后,微微凝住。对于一个武将而言,再也无力握住手中的利剑,再也不能叱咤沙场,却只能终日卧床昏昏而过,这会比任何酷刑都要来得磨损身心。
颜玉对着顾采芙感叹了一声:“你是真的恨他呀。”
“为何不恨?”顾采芙冷然一笑,眼中的光芒剧烈跳动着,“他那般欺我负我,害我顾家满门,我为何要不恨。”
“小芙呀,其实你……”
“阎王,你只说你守不守约吧。”顾采芙看着他说,语调平静无波,“若你打算食言,我不介意自己去归月报仇。就算凭我的个人之力,或许一辈子也报不了,可我不会死心的。”
颜玉定定地凝视了她久时,长吁出一口气,“好吧,我不会食言。”
顾采芙眸子乍得一亮。
“不过。”阎王话语顿了顿,抬起右手摊开掌心,一团荧光从他手心逸出,越来越亮,最后光线交织聚拢在半空中,变成一个光洁的镜面。“不过,在我兑现承诺之前,你先看看这个。”
一片疑云牢牢罩在顾采芙的头顶上。她迟疑了一瞬,撑地站起走到镜前,探头看了下去,镜子里映出的影像,似乎是一个喜宴,人头蹿动,到处张灯结彩的好不喜庆。
顾采芙瞅了几眼,狐疑的抬头看向颜玉。颜玉再指一下镜面,示意她继续看下去。不知他葫芦买的什么药,顾采芙只得再转回头去,忽然,双肩一颤。
“大哥?”惊愕的喃语出声。
颜玉不紧不慢地声音被风送入她耳中,“这面镜子可是宝贝哦,可以映出半个月后的事情,我轻易不拿出手的。”
顾采芙对他的话恍如未闻,双眼目不转睛的盯住镜面。里面的陈明逸一身大红喜袍,高大的身影立在那堆宾客中间,尤其扎眼。
“这是,大哥成亲的喜宴。”顾采芙看了一会儿,眼中的阴厉渐渐淡去,嘴角浮现出一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笑,“不知道,新娘子长得什么模样。”她的话音未落,就在这时镜中的人群忽然发生了骚动,有人大叫大喊着往外冲去。只见镜中出现了一个持刀人,嘶吼着朝苏易直冲了过去,那种被恨意扭曲的面容,让顾采芙瞧得心悸。
那人太过猝不及防的起难,而宴席上侍卫和家丁也不能入席保护,待那人冲到面前时,苏易吓得面色如纸连连后退!忽然间,苏易瞥见身前竟然有一人傻愣愣的杵在那儿,不躲也不闪,苏易猛地将那人扯过去,推到自己的身前……
“大哥——!”
顾采芙扑在镜上,瞪大了眼睛,看着陈明逸毫不挣扎得被苏易推了出去。
“大哥!!”
一剑穿胸。
那一瞬,顾采芙的脸色刷得惨白。望着那团飞溅起的血花,她的呼吸骤然停窒。
“不,不会的,大哥,大哥他……”许久后,使劲摇头。
颜玉平淡地说:“陈明逸活不过那天。”
顾采芙猛地抬起头,双目烁烁盯住他,眸子颤抖着出声道:“阎王,你是故意的。”
颜玉话语缓了缓,总是不正经的嬉笑神情在脸上消失了。他说:“小芙,现在,你还可以选择。”
“我为什么要选!?”顾采芙吼道,嘴唇气得哆嗦起来,“阎王,你一早就算计好了的,对吗?你以那个赌约将我困在陈家,让我体会到陈明逸的好,然后无论我最后查没查出真相,你都不会助我报仇。”
颜玉听着听着,略带邪气的笑了一下,“小芙,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多说了。你是选择要段云杨死,还是要陈明逸生?”
生,或是死。
顾采芙猛地攥紧了手指,眸子里的光抖得几乎要碎了。
许久后,她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嘴角勾起一丝冷意的笑:“我明白了,阎王。”再望了一眼镜内躺在血泊中的陈明逸,生的光彩正从那双永远温柔看着她的眼睛里,飞速的流逝。
顾采芙不忍再看,别过头去,“阎王,你救他吧。”
颜玉眉梢点染上微不可查的喜色,“你想清楚了?”他不禁追问了一句。
顾采芙直起腰,望定他的眼眸:“我想清楚了。”话语一顿,续道:“既然阎王你不收他,这血海深仇,我只有亲手去报。哪怕倾尽一生。”
哪怕倾尽一生也未能得报,她也一定会去做。若不报此仇,她顾采芙又为什么还阳重生?
一辆破旧的马车摇摇晃晃的走在青石板路上,车外喧哗的人声清晰的传入车内众人的耳中,仿佛羽毛在挠着心口。憋了太久了,终于一只小胖手忍不住探出,捞开了那块脏脏的车布帘子,随后一道急躁的清脆童声响起:“阿爹,还有多久才到呀?”
“兔崽子急什么急!”驾马的那位老汉对自己儿子粗声呵斥道,“这不都进城了吗。”
“阿爹,我饿了,要吃大白馒头。”
“没有!吃吃吃,你小子就知道吃。总有一天老子要给你吃空了。”
“阿爹,我要吃大白馒头。”
“家里没馒头!”
“阿爹,大白馒头。”
“你小子!你……”
“曹大叔,”从车内忽然响起的另一把温柔声线将驾马老汉到嘴边的骂语堪堪打住了。那声音柔声说道:“大叔,就在前面的一处粮铺停一下吧。”
那位姓曹的老汉一听,面色窘红了,连忙道:“顾姑娘,我刚才是骗这小子的,家里什么都有。你千里迢迢来归月寻亲,别亲人还没找到,盘缠就用光了。”
他的话刚说完,只见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撩开布帘,探出了一张娇美如花的脸庞,对他恬美笑道:“大叔何必跟我客气,要不是你帮忙,我说不定还进不了这归月的皇都。”
“那群官兵不是什么好东西!”曹老汉用力的抽了一鞭子,马儿嘶鸣一声后,依旧慢悠悠的往前跑着。曹老汉接着说道:“什么搜身,我老头子见过的人多了去了,一眼就知道你不是坏人。”
车内的声音顿了片刻,再起:“多谢曹大叔。”
“大姐姐不用谢!”‘小兔崽子’脆生生地接话道,“我阿爹最喜欢帮漂亮姐姐了。”
“兔崽子,谁教你胡说的!被我知道了不打断他的腿!”曹老汉的骂声随后而至。
“阿爹,这话是娘说的。”
“……”
“阿爹,你还打吗?”
“…………”
“阿爹,姐姐笑得真好看。”
顾采芙背靠在车壁上,终于忍俊不禁,连日来的奔波劳累瞬间减轻了几分。
她撩起布帘看向车外。沿途的屋舍和街道景色,与齐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齐蒙天寒,风大,是以房屋建的普遍为低矮的砖土房,而归月被称为‘春国’,一年四季分明,春长冬短,便是方才看了几眼,顾采芙已见不少高耸的竹楼。
望着周围陌生的一切,顾采芙的心绪渐渐起了波澜。
千辛万苦从齐蒙到了归月,接下来,又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更接近那个人?
忽然间瞧见正前方不远处有一家包子铺,顾采芙放下帘子,问那个男童:“小帆喜欢包子还是大白馒头。”
男童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包子。”干脆的回答。
顾采芙笑道:“那好。”她探身去跟曹老汉说了几句,老汉初时不好意思,顾采芙便说是自己饿了想尝尝包子的味道,老汉只得停下了马车。
顾采芙步下车去,穿过街道,走到那家包子铺前要好几个大包子,付钱后,她捧着正要往回走,突然被一个人重重地撞了一下。顾采芙抬头去看,原来是一群官兵在吆喝着肃清大道。
“让开,让开!”
“都退下,迎飞歌公主銮驾。”
“别挡着道!”
“退下!”
顾采芙随着人潮往街边让去,站到了靠墙脚的地方,举目眺望,眼瞧着一顶精致的凤銮在万人瞩目中徐徐而至。
恰在这时,顾采芙忽然听见一道她熟悉的声音——
“小帆,回来!”曹老汉站在人后,急的脸红脖子粗。
顾采芙在细细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人堆儿里灵活的窜来窜去,不多时就蹿到了最前面。
四顾打望,小帆瞧见了街对面的顾采芙,兴奋地垫起脚尖冲她使劲挥手,“大姐姐,快过来!”
顾采芙对他摆摆手,指了指快要行到街口的凤銮。意思是等它过去她再回。
小帆瞅着她手里的包子,咽了口唾沫,眼睛一瞥,见銮轿还有一段距离,小家伙仗着自己动作敏捷,跐溜一下冲出了人群。
顾采芙心口一个惊跳!连忙推开旁边的人往前挤去。此时杂沓的马蹄声已经近在耳边,顾采芙奋力挤到了前面,却在这时,突变发生。
她身后的人不知为何猛地推了她一把,顾采芙一个踉跄,竟直接扑出去跌倒在地上!
小帆这时也跑到了,拉她的胳膊急道:“大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顾采芙拍拍掌心的尘土,拾起地上的包好的包子刚要站直起腰,猛然一个抬头间,动作霍然僵住。
不远处,一匹骏马驰掣而来。
骑在马上的青衫男子,身姿笔挺,眉目俊朗,一双黑眸深邃如海。策马经过时,他只是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喧哗不休的众人,那目光里的冷峻之色竟然让众人噤了声,整条街道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第四十章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在耳畔,却仿佛一下下踩在顾采芙的心口上,心脏疼得骤然紧缩,几乎喘不过气来。
段云杨!她猛地攥紧了十指,仰头盯着急速近前的那个人,只觉得洒在身上的暖暖春阳都冷了下去。
重逢,顾采芙想过无数种情形,却从没料到它会来临得这么猝不及防。以至于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在段云杨垂眸扫视向街道两旁时,她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不意间,视线在空中相交。
那人波澜不兴的目光,令顾采芙眸子激烈的颤动,接着仿佛被什么惊醒似地,她霍然低下眼帘,用长睫遮住了如暗夜潮水般翻涌着的眸色。
这时候,肃清街道的几个官兵也发觉了她,吆喝着让她退到街边。顾采芙应声站起身,低着头,拉上身边的小帆往后退去。
马蹄踩在青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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