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我一直都在堕落,哪次是假的?百年之后,薛思的容身之处必定建在十八层地狱底下,到时候欢迎找兄弟我喝酒。”薛思耸耸肩。
刚斗完宝,这两位斗上气了。杨氏胆战心惊,望着远处的女儿,悄悄往后退。
薛思伸胳膊止住杨氏,又看看太子,从荷包里摸出铜骰子,抛给他,说:“别臭着一张苦逼脸成不?不就是个女人嘛!我才懒的要,纯属看不惯你拿九公主压我。兄弟,你说反了,在上面压的人是我……行了行了,爽快赌一局,谁赢归谁。”
李鸿哼了一声,把那骰子又扔回去。
“不赌?我回去找公主,恕不奉陪。”薛思接住骰子,在手里捻着,转身要走。
“换骰子。你那铜骰有猫腻,我不放心。”李鸿深知薛思五毒俱全,赌惯了的,难保在随身带的骰子里设下什么逢赌必胜的机关。
薛思随手折了片柳叶叼在嘴里,环起胳膊往树下一坐,叫李鸿取骰子:“就在这里赌,公平公正,省得去了屋里你输不起,说我在桌面下头做手脚。柳家大娘,您盯紧些,俩女婿掷骰子,可别独独偏心他耍伎俩。”
李鸿旋即拿来了两副骰子,他扣下一枚,将另一个丢给薛思。最简单的赌法,谁掷出的点数大,谁就获胜,抱得美人归。
黄金铸成的六面骰子躺在薛思手心,冷冰冰,沉甸甸。颠了几下,手感不匀实。薛思阖牙将柳叶咬断,斜眼瞪李鸿:“你比我尊贵,这金骰子……我认了。今日不说二话,听天由命,愿赌服输。不过是赌个姿色平平的小娘子而已。太子,请掷!”
太、太子?杨氏一阵哆嗦,除了无力,只剩绝望。
李鸿摇了几下,将骰子掷在铺路的石板上。如愿以偿,他掷出了五。
这是两副动过手脚的黄金玩物。薛思颠它时,心知肚明自己最多能掷到三,而李鸿手里的那个骰子同样不地道,没料错的话,最低也会落在四。如今李鸿得了五,他必须掷六才能赢。
无论如何都输定了。
请来九公主斗宝,反而斗输了祖父定下的孙媳妇么……
薛思右手三指捏着金骰子捻了捻,金子从未像现在这样可恶过。他挽起袖子,朝李鸿示意自己双手清白,没耍手段。
金骰子骨碌碌投入犀筒内,薛思一声不吭,慢慢摇起。
印十七
左三下,右三下,上三晃,下三晃。他煞有介事,摇了足足九下。作为一个资深赌徒,薛思很少赌运气。听天由命?太不靠谱了。
自骰子以六面朝上的姿态进入犀筒,每摇一下能转多少圈,都在他缓慢而精确的力道控制之中。如果这金骰子没被动过手脚,摇完九下,该掷出个六点。
可恨太子李鸿在骰子上出老千,此时所得点数必为一。
薛思小心翼翼将犀筒倒提起来,反扣在石板正中央。
“雕花的是顶,刻字的是底。薛思,犀筒扣反了,倒过来再掷吧,这样没法开盖看。”李鸿好心提醒他:“要不要我喊人给你端碗醒酒汤?”
“不必,赌运气嘛,听天由命,停在哪里就是哪里。太子,小佩刀在我蹀躞上挂着,借您贵手一用,把这筒子削开看看骰子是个二呢还是三,免得您说我动了骰子。” 薛思握着它不肯撒手,哼,堂堂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然有脸作弊,打量我比三岁小孩还笨么?他执意叫李鸿自己来查验。
李鸿觉得薛思真喝多了。喝了酒的人都认死理,爱闹别扭。算了,反正薛思输定,只当迁就他一回。天天奉承一个老女人,当面首也不容易。李鸿蹲下去,从他腰里解下四寸长的小刀,边削边问:“兄弟,你这刀子从哪弄来的?削铁如泥啊。”
“公主那里呗,最近在九公主别馆里堕落的很**。”薛思也提醒李鸿:“太子,你可千万别堕落,纳完媵妾,不能冷淡了我的族妹。”薛思虽然没跟薛妃说过几句话,两百年前都是一家人,她嫁给太子也不错。可惜太子正妃是薛氏,否则让春娘跟了李鸿,说不定也能混个皇后当当。
李鸿点点头,笑言他有分寸,决不会冷淡薛妃。刀刃很锋利,不过几下的事。削好了犀筒,他揭开盖子,愣住了。这骰子明明无论怎样摇筒只会出一、二、三点啊……
六个圆点赫然凹在黄金骰子面上,四平八稳。
世上没有不败的赌徒,李鸿,你输了。倒扣犀筒,一切皆颠倒,点数一的背面是点数六。薛思隐去嘴角的笑意,站起来拍净衣衫上的浮土,朝李鸿拱拱手:“太子,六点。”
“你、你耍花样使诈!薛思,你是不是往筒里贴了琼脂粘住骰子?”李鸿一脚踢翻了犀筒,金骰子滚出了石板,直陷进草丛里去。薛思这厮惯赌善赌,李鸿万万没想到连做了手脚的金骰子也被他下手赢去。
“哎,兄弟,女人可以乱抢,话不可以乱说。为避嫌,我可是用你的金骰子、挽袖子叫你看过确未夹带私物、连最后揭盖都没碰骰子一下,清清白白,全都是听天由命。”薛思弯腰从草地里捡起骰子,抛向空中又接住,递给李鸿:“愿赌要服输。”
李鸿甩甩袖子,不耐烦地撇下一句:“算了算了,我不稀罕,你赶紧领走。”
杨氏听到这句许可,哪里还肯再多停留。李鸿话音一落,杨氏急忙提着裙子跑去春娘身边,拉起她的胳膊,一路催着引路婢女,飞也似的,落荒逃出十王宅。
一个时辰后,薛思赶到了西市。放养实在太费心费神,昨日香积寺,今日十王宅,明天还不知道要跟到何处去清场。长安纨绔多,防不胜防,还是把柳春娘早早领回去圈养起来比较省事,一是方便他悉心指导,二是断绝太子啊诸王啊那些天字号们的色心,一劳永逸啊!薛思带着两个抓来的喜娘走进柳珍阁,径自撩起后室门帘窥了一眼,春娘不在此处。
老伙计闹不明白逛古玩铺子带两个红裙红花胖大娘做甚,边揣测着他的心思,边小心询问:“您要看薛公的字画?”
“娶亲。”薛思言简意赅。
老伙计手里拿的算盘差点掉地上。没等他回过神来,已被两个温府家丁一左一右架住了胳膊。家丁业务娴熟,连抬带拽,架着老伙计跨出柳珍阁门槛:“老苍头,带路。”
小窄门,木头的。薛思第一次见到了柳珍阁东家的宅子。
他对柳家如此朴素的大门感到十分震惊。震惊之余,薛思勾指头唤过随从,大手一挥:“明天请木匠拆了,给他们家换个体面些的。俩喜娘并排都走不进去,忒寒碜。”
“大郎,不能拆,柳老爷子特意叫人做的旧。您瞧这铜环,碧锈莹莹啊!您再瞧这木痕、这裂缝、这刀工、这一推吱吱哑哑的响声、这包浆、这桃符,多有破败萧瑟的感觉。”老伙计赶忙阻止薛思以新换旧:“换不得!防贼哩。”
他们在门外嚷嚷,里面早听见了动静。四儿握着门栓,听出是老伙计的声音,忙开门问他有什么事。再往后一瞅,来柳珍阁闹过事的薛思也站在门外。四儿本能地怵了,这纨绔招惹不得,插上门栓关门避祸要紧。
“喜娘,奠雁,咏贺词,开始吧。”薛思下了马,叫人把四儿带到一边凉快去。
两位喜娘被硬塞了银子,虽赚的欢喜,但心里着实硌得不舒坦:从铺床催妆到障车却扇,过惯了受人礼待的日子,她们八辈子没遇见过今天这档子事,谁家娶亲会强虏喜娘媒婆啊……这会儿听见薛思叫她们开工,少不得咧开嘴,作出笑脸,在柳家门口扯嗓子喊起来:“英才磊朗,新婿奠雁——报与姑嫂,出门相看——”
杨氏纳闷,街坊娶亲?最近并没有收到街坊亲友的喜帖呀。她放下茶盅,走到檐下,想看看外面怎么回事:“兀那喜娘,喊错人家了,此宅姓柳。”
杨氏瞧见薛大郎在冲她作揖。这一瞬间,杨氏希望自己只是看花了眼……
一阵喧嚣、两阵喊闹、三拜高堂。
礼毕婚成,薛思娶了柳春娘,扬长而去。
老伙计留在杨氏身旁开解她:“新姑爷刚才说他会好好照顾春娘,您别伤心了。好歹也是富贵之地,嫁过去吃喝不愁。唉,万一春娘过的不好,等东家回长安再合离另寻好人家。如今娶都娶了,官府里存着薛柳婚书,唉,这就好比那新垫了黄土的大道——没辙!”
杨氏抹着眼泪,哽咽着说:“什么新姑爷!我不认这个强盗作女婿。备车,我要去温府讨女儿!天子脚下,平白抢了大活人,我要到京兆府告他!”
“忍忍吧,薛大郎明媒正娶……”老伙计叹着气劝杨氏:“您千万要忍住,我估摸着老柳掌柜很快就能赶到长安了。等到第三天头上女婿回门拜阁的时候,若春娘说一句委屈,咱们再作计较,到京兆府求义绝。您且忍忍。”
温府内早早燃起了红灯笼,红光昏影一路摇曳到薛思的合欢院中。
红烛倒不是特意为薛思仓促偶然的娶亲而燃,这是温雄在享乐。薛思一进合欢院门,婢女先迎上来告诉他,温雄备了酒菜,打算秉烛夜游,留了话,问薛思有没有兴趣。
“不去,没看见我正忙吗?”薛思牵着新娘子的手,绕过几株合欢树,来到他日常起居的小院,匾额上三个草字:郁金圃。
“月姬已经在里面候着您了,晚饭传的是八宝酿鸭子、酱炙、芋煨小豚片、豆豉胡炮肉、醋熘茭白、笋片面筋、三珍汤饼,大约再过两盅茶的工夫才能运过来。今天温郎主带回一篓子康国产的金桃,给您装了一碟,和姜家杏酥一起摆桌上了。”婢女流水般报出菜名,跟在后面,向薛思汇报院中事务。
春娘抬起头,檐下那个倚门而望的女子貌若天仙。
“添一双碗筷,加几个清淡小炒,撤了胡炮肉,换成甜羹。”薛思顾及春娘的胃口,跟婢女斟酌着添减哪些吃食,没留意屋檐底下有美人。察觉到春娘忽地攥紧了他的手,薛思扭头顺着春娘的视线一看,原来是月姬站在门口。
薛思眯起眼睛盯了美人片刻,低头问春娘:“她叫月姬,漂亮么?”
“嗯。”春娘停下脚步。
“用不了半年,你也能成为她那般讨男人喜欢的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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