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大郎在宫中,不用我老婆子出马,他自己恐怕都是早吩咐下去了。”
“您是说。”孟姑姑神色一动,“京城空虚……”
“一动不如一静啊。”太后颓然道,“深夜搜宫,传出去必定闹得满城风雨,这还能瞒着大郎吗?”
领兵在外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还要为家里的事担心,皇后眼下怀的很可能是嫡长子呢,这一胎怀相又不好,深夜受扰的事一旦传到皇帝耳朵里,对他的心情会有多大影响?
孟姑姑也明白过来了,忍不住叹道,“如此也是正理,只是皇后那边……”
“让皇后搬到清宁宫来和我住吧。”太后拧了拧眉毛,到底还是下了决定,“坤宁宫那里,距离清宁宫毕竟是远了点,和她的那些姐妹们距离也太近了——”
她自失地冲孟姑姑一笑,“我是过来人,心里明白,这有妊的时候,心里不稳定,常冒火儿。这时候,这些姐妹可是只能给人添堵。”
不过,那也是因为昭皇帝在太后有身孕的时候,往往频繁临幸别人,现在皇帝不在宫里,要说这方面的醋那也没得吃。太后说是担心皇后的情绪,其实还是担心皇后的人身安全,这一点,孟姑姑也是听出来了,却不敢戳破:有时候,给大家留点安全感也好,即使这安全感比较虚假,也聊胜于无。
“也就是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了。”她安慰太后,“等到乐安那边平定下来,宫里的人心,自然也能够安宁。”
人心向背,并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左右。现在乐安闹事,皇位不说不稳,起码是有了个挑战者在,很多人也就自然起了别的心思。而等到乐安那边的事解决以后,这些人只怕是会比谁都更忠心。
太后点了点头,“明日早起以后,你联系冯恩和刘思清,慢慢地、细细地翻查,从宦官的住处查起,让东厂调用他们的番子们,任何一点线索都不要放过,就是掘地三尺,都要把可疑之处给挖出来。”
东厂番子其实还是以锦衣卫为主,只是经过特别训练而已。这等于是要让外男进入皇城办案了——虽然和一般规矩不符,而且有点下内侍面子的意思,但这样办事,情弊也是最少的,任何有异心的人,都不容易逃脱。
从这点来看,太后办事还是很有分寸的,虽然缓了一时,但只要此人不是神通广大到能把翻墙用的工具夹带出宫,他落网的可能终究不小。
孟姑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应是。太后也不再说话,若非没有躺下,孟姑姑几乎要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过了一会,太后才粗重地叹了口气,“坤宁宫出事,各宫都有出来查看情况吗?”
“咸阳宫和长宁宫离得近……”孟姑姑踌躇了一下,婉转地道,“永安宫隔得远了些,没有什么动静。”
太后不免微微露出一丝讽笑:深宫内院到了晚上,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能传得出老远,坤宁宫的动静能惊动两宫,就没有不惊动永安宫的道理。贵妃、惠妃派人出来查看,当然也不能说是有错,但在庄妃的谨慎跟前,便被对比得有些轻浮了。
“怪道说她‘每逢大事有静气’……”太后低声道,“皇后呢,睡下没有?”
“才睡下就受了惊,闹得吐了。”孟姑姑小心回道,“娘娘这一胎反应是大了点。”
家事、宫事、政事,就没有一件事是顺的,没有一件事能让人省心。有时候太后都觉得这命对自己也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生儿育女和吃菜一样简单,皇帝铁打高壮的体魄,子嗣却如此艰难。她搓了搓脸,失去了和孟姑姑闲话的兴趣,挥了挥手,疲惫地道,“明儿一开宫门,就让冯恩和刘思清来见我……知道了?”
孟姑姑察言观色,也知太后有几分疲倦,她没有应答,而是沉稳地一哈腰,悄无声息地就退到了屋外。
徐循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柳知恩把昨夜的真相给带来了。到了第二天下午,她也收到了东厂暗中抄查内侍居所的消息。
太后下的决定,也没有徐循评论的余地,更谈不上配合不配合。反正,宫女子们平时受到的控制十分严格,和外界的接触很有限,在这一次搜查运动中不是主要目标,而妃嫔们平时没事主要还是和她们接触。这一次抄查,理论上说和徐循等妃子都没有什么关系的。
她更关心的还是皇后的身子:太后把这事定性为汉王奸细作祟,可以说是处理得十分出彩,起码是安定了人心,没在后宫妃嫔间激起猜疑和揣测的风潮。——只是皇后自事发以后,连着三四天都没有出现在人前,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导致动了胎气。
这家里还真是少不得男人,从前皇爷在的时候没觉得什么,现在他一出门,真有种妖魔鬼怪全都出来作祟的意思。这一阵子刘思清和冯恩是把整个景山出口都给封锁了,一间间屋子慢慢地翻腾,查了三四天都没查出个什么结果来——虽然清查得很慢,动静也不大,但徐循还是暗自怀疑,此事能否顺利瞒得过皇帝。
也许是因为气氛紧张,也许是因为心情压抑,该来的月事,已经迟了七天还没有来。钱嬷嬷已经建议去请太医了:不是怀疑她有身孕,而是经期无故延迟也算是一种疾病,需要扶脉开药调理——起码钱嬷嬷是这么说的,徐循也明白她的意思,这是不想给自己压力。
但现在这个氛围,她却不想生事,再说,她和皇后用的都是同一个太医,这会儿因为经期延迟去请太医,多少有点瓜田李下,打探皇后健康的嫌疑。徐循也是举棋不定,又怕万一是喜脉,耽误了也不大好,又怕不是喜脉,敲锣打鼓地请了太医,没个结果出来,别人都以为她在探听消息。
——她其实也挺怕的,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出喜脉,只怕皇后那里……
如果徐循有孕的话,两个人的日子算起来是差不多的,先怀不意味着先生,而要都是男丁的话,谁先谁后,这里面的玄机可就多了……
“也别吃药,也别请太医,先等一等吧。”徐循拿自己的小本本,翻出来和钱嬷嬷研究,“上回承宠是在某月某日……若是那一次有的,现在就是请了医生可能也摸不出来。”
一般来说,孕妇的脉象起码要到第二、第三个月才可以拿准。皇后是因为她本人反应强烈,而且经期一贯准,迟了若干日没来,再一扶脉几乎就可以确诊了。徐循这种天癸飘忽不定的,有时候都要到第三个月才能拿准了是有喜而不是单纯闭经。
钱嬷嬷也是松了口气:这话,只好从徐循口里说出来,她们是绝不能劝谏的。不然,若是孩子有个万一,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缓一缓也好。”她为徐循整理了一下领口。“若没事,那自然低调些好。若有事,也得等皇后胎坐稳了再说。”
“嗯。”徐循其实都没抱什么希望,女人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感觉的,她总觉得自己的经期也就该在这一两天了。“且先等等看吧。”
然后就是等,再不安也得等,再无知也得等,徐循也不想知道皇帝到哪里了,仗打得怎么样,也不想知道皇后的身子怎么样了——她现在连柳知恩都不让他出去打听消息,整个就是希望永安宫成为宫城里的桃花源,除了吃饭以外,和紫禁城里的任何事情都不要扯上关系。
不过,她不去打听消息,消息也一样会向她涌过来。听说皇后现在去清宁宫养胎了,也听说清查工作收获不少,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内奸的线索……徐循一边听着这些消息,一边等着自己的月信。
等到第十三天的时候,她决定不等了,请个太医来看看再说。如果有孕那当然应该请,如果没孕,根据她的经验,拖了这么久,等到天癸来的那天一定会超级痛的,还是先吃点药催出来好点。
当天上午她就和钱嬷嬷在商量着要不要请个新太医入宫——
就在这时候,柳知恩来了。
一进门他神色就不对,给徐循行了礼,徐循便问,“怎么,是又出什么事了?”
柳知恩道,“那……那罪人已被捉住了,当场人赃并获,却已是咬舌自尽,没能救回。”
言下颇有些遗憾:救他当然不是因为宫里宅心仁厚什么的,主要还是因为他活着,就可以拷问主使。
徐循闻言,也是松了一口气,先念了一句佛,“阿弥陀佛,好在没有闹出更大的风波。”
然后柳知恩便眉不是眉眼不是眼地添了一句,“只是……在他的住处,还发现了一样东西。”
徐循嗯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呢,柳知恩就说。“是当年太皇太贵妃赏赐给您的那枚蓝宝凤钗。”
“啊?”徐循和钱嬷嬷一起惊呼了出来。一时间,两人都只能面面相觑。就是徐循,也没想到事态居然会往这么荒谬的方向演变过去。
千防万防,怕的就是被宫里的争斗余波给牵连,可没想到到了最后,原来她徐庄妃,却是这出戏的主角……
☆、122、软禁
蓝宝凤钗的消息被送到了永安宫;而这根精致美丽的钗子自身,却是出现在了太后案头。老人家瞪着它看已经足足有快一盏茶功夫了,一屋子人都是心惊肉跳的喘不上气;冯恩撅着屁股跪在地上,丝毫也不敢动弹。就连平时最自在的孟姑姑,这时候都和泥雕木塑似的,木着脸站在皇后身边;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怪道说;这宫里什么事儿都有呢;这蓝宝凤钗怎么就出现在这儿了,却是谁都没有能想明白。
太后总算是挪动了一下,她闭上眼叹了口气,“……那罪人履历出身,查出来了没有?”
“回娘娘话。”冯恩如蒙大赦,一吐气也敢于开口了,便尖着嗓子介绍,“犯人刘保,河南郑州人,十三岁净身投入宫中使唤,十五岁入直殿监听用至今。”很简单明了的履历,但因为他是直殿监的人,所以也很难简单地说他和永安宫那边到底有没有可能发生联系。直殿监就是扫地的,宫城这么大,到处都需要清洁,谁知道他管的是哪一边的洒扫。除非是御书房之类的重地,不然如此小事,调动都根本不会上档的。
“嗯……”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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