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乔姑姑低声说。
“怕什么。”太后语带不屑。“有什么话要背了人说的,一定也是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这话传出去就传出去了,孙氏就是站在一旁听着,又能拿此阳谋如何?禁不起琢磨的人,难道还能由她变成庄妃么?”
乔姑姑对皇帝可没这么大的信心,尤其是皇帝还带了一句‘万一琢磨以后依然要立孙氏’,但事已至此,也不好扫老人家的兴,忙笑道,“是老奴又糊涂了,娘娘说得是!”
太后还能听不出她的言不由衷啊?她扫了乔姑姑一眼,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也叹了口气。
“不过,这一条路也不能说是没有风险。”老人家的眉毛又微微地聚拢了起来。
“您是说——”乔姑姑是个尽职尽责的捧哏。
“你没听到庄妃在永安宫说的话……”太后想着都叹了口气,“我老实和你说吧,小乔,说动大郎去看她是一点不难。这事,难就难在,连我都不知道徐氏会对大郎说什么……大郎就是从南内出来立刻把她赐死,我都丝毫也不会吃惊。”
乔姑姑这下没法捧下去了,她确实是不知道庄妃说了什么,清宁宫里就太后一人知道,只好干巴巴地接,“是嘛,那您……就不担心吗?”
“担心又能怎么样?”太后摇了摇头,“对胡氏,我说得上是仁至义尽,如今对徐氏也是如此,帮,我是只能帮到这了,该做的都做了,她会怎么样……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吧。担心也没用,又何必担心?”
话虽如此,但从太后的眉头来看,她到底也还是有几分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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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以安南之事为借口,才出了清宁宫,但皇帝并没有召开内阁会议的意思——既然决定拖,那就不着急这个年节了,年后再给回复都是无所谓的事。大年下的,也该让几位大学士好生休息。
正因为是年节,政事并不太多,皇帝就是想找点事情打发时间都难,回了乾清宫,看着小宦官们玩了几局斗蛐蛐儿,究竟是提不起兴致。这么到处找事做,到处找不到事,百无聊赖地穷折腾了一会,欲要叫妃嫔来侍寝,没兴致,那些j□j好的娈童——更没兴致,闹了半天,到底是没忍住,冲马十幽幽说了一句,“备马。”
他的语气,使得马十一声也不敢出,迅速地就给他备好了马。也让平时都很热闹的一整个出行队伍,如今是鸦雀无声,一行人就这么悠悠地在雪地里乘马走着,如果不是穿着还算喜气,看起来几乎像是送葬去。——这条路,皇帝是走得一点过年的喜气都没有。
在宫城里还是这样呢,出了东南上门就更是如此了,南内这边没有什么人住,真是寂静得简直连落雪的声音都听得到,在将暮的天色下,一排排的宫宇黑黝黝的,看起来简直都有点吓人。
虽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到庄妃,但前头领路的马十还是很自觉地就把皇帝给领到了宜春宫前。然后……然后一群人很默契地就都在宫门口止了步,一点也没有陪皇帝进去的意思。皇帝瞪了他们几眼,心里却也不是不满意的——说实话吧,他也不大想带人进去,这万一又要被庄妃骂,他还有没有尊严了?
走进宫门,皇帝见正殿冷冷清清的毫无灯火,心里就是一怔,过一会才想起来:宜春宫正殿没翻修烟道,那个房顶又高,现在根本没法住人,马十和他提过,是把庄妃安置在了下人住的南房里。
要不是雪地上有脚印,南房在哪皇帝还真是没什么头绪,反正就顺着脚印一路往前找,不断地经过空荡荡黑乎乎的屋子,感觉都走了有一阵子了,才见到这后殿的后殿后头,有一排低矮逼仄的小屋,屋外有晾着衣服,屋内也有灯火,看起来是有人气儿了。
终于到地头儿了,皇帝心跳说没加快那是假的,他顺着人活动的声音找到了屋门口,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很勇敢地咬牙推门进去。
一开门,还没说话呢,就听得徐循那熟悉的声线高亢的尖叫了起来。
“呀——出去——”
然后……一瓢热水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当头浇了下来,把终于鼓起勇气上门来找徐循——不管是谈心也好,吵架也好——的皇帝,给淋了个透湿……
作者有话要说:我简直要死了,今天坐大巴我好累啊(是的我又出门了,我怎么老在出门
但是我还写了这么多……
难受死了,去写小女儿……
152、失望
徐循这几天又有了新的小发现。
在隔邻空屋洗澡;虽然屋里有炕要比屋外暖和很多,但那屋没有炉子,而比起搬动成锅的大水,徐循倒还是觉得一次性把澡桶搬到厨房会好些,反正她也不在厨房做饭;放个澡桶也并不显得十分奇怪。
在灶台边上洗澡;不说倒水方便了;就连加水都很方便,习惯了匆匆浸浴一下就要起身出来的澡浴方式,现在这样探手就能拿出滚烫热水加入澡桶的感觉肯定更好。再说;旁边就是个大灶;屋里肯定也相当暖和,洗澡时候的幸福感都提高了好多倍。徐循甚至是在琢磨着;要不要研究一下,干脆就直接在灶台上架火加热澡桶,这么慢火焖煮着自己算了。
也是因为舒服,虽然一会儿还是给自己安排了洗衣服的活计,但徐循眼皮沉重,四肢发软,赖在澡桶里就是起不了身。眼看日暮西山,还是又往澡桶里加了些滚水,在心底想着:再泡上一刻钟,也实在是该起来了,不然,送晚饭来的婆子见不到她,不免要找,倒有些难堪。
就是这时候,她仿佛隐约听见了什么响动——自窗纸外传递来的朦胧光线,也有了微妙的变化。虽然说看不到外头的动静,但徐循也是隐隐地有了些紧张,才在那思忖呢,门外仿佛听见一声咳嗽,紧接着,门就被吱呀一声推了开来。
自己赤。身。裸。体地呆在澡桶里,遇到这样一个人的时候,还能有什么反应?徐循本能地就抄起水瓢,把里头的残水往门口泼了过去,口中尖叫道,“快出去!”
都泼出去了,脑子才反应过来——虽说天色晚了,她没点蜡烛屋内很昏暗,但基本身形还是认得的,这男人毕竟是和她睡了有十年啊,怎么能认不出来?
徐循整个人都傻在那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冒出来一句,“呃……这个……你放心,水是干净的。”
皇帝估计从来没有被人当头泼过水,整个人都没表情了,站在门口瞪着徐循也不说话,也不进来,好像一尊石像一样。
徐循……徐循心里也的确有点不好意思,更主要的是她觉得很冷,皇帝现在是把门给推开了,呼呼的北风顺着缝隙吹进来,一下子木桶里的水就冷了很多。她只好往桶里缩了一下,邀请皇帝道,“陛下您进来吧,别着凉了……”
皇帝闻言,总算是动了,他恶狠狠地瞪了徐循一眼,转身就出了屋子——倒是还记得把门给徐循带上。
……才来,这就要走啊?徐循有点无语,但心里也不是不轻松的:不夸张地说,刚才见到皇帝的那一刹那,她都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就像是逃避了很久的现实忽然间又出现在跟前一样,这种不想去面对,却又不能不去面对的感觉,又不是痛、又不是痒,但是比痛痒还难过,糟心得让她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还以为自己起码要在南内住到立太子以后,皇帝才会少少松动态度——如果他还想松动态度的话。甚至于说那些还倾向她的人,和她有些情分的人,也应该会是在贵妃的立后大典以后,才和她取得联系什么的。皇帝这一次出现,确实是出现得让徐循有些意外,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想好该对他采用什么样的态度。
当然,真实的、本能的态度也不是没有,但要暴露出来的话那就是在作死,徐循虽然已经不怕死了,但也不会刻意去找死。所以现在皇帝能主动离去,徐循还是挺放松的,甚至对他都有点小小的歉疚了:虽说水泼出去的时候是热的,但天这么冷,要是走出去头发结冰了,可是很容易着凉的。
等自己暖和了一点,慢慢从水里起来了,擦干身子穿上衣服了,徐循也无心再去洗衣,甚至连残水都懒得泼了,心绪不宁地抱着一堆换下来的衣服回了自己屋子,推门而入以后,又是吓了一跳。
“啊,你怎么没走!”她脱口而出。
皇帝抽了抽唇角,还是很僵冷的样子,手里拿着一块白布坐在炕边,身上的大氅也卸掉了——好在除了头脸以外,脖颈周围也都还十分干爽。这密密实实的黑狐裘,毕竟是有它的功效在的。不过湿透了的头发看来一时半会也很难擦干。现在虽然是不淌水了,但还是湿漉漉的一片。他就坐在那里,也不说话,也不搭理徐循,看来是……真的气得不轻。
徐循也挺不好意思的——这么冷的天,这么出去万一得了风寒怎么办?冬日得病可不是小事,徐循入宫以来都还有听说风寒不愈转成肺炎的。皇帝虽然生气,但又不能走,然后她回来了居然还是这句话……他的性格徐循还是了解的,现在自尊心肯定是不好受。
“也是,也是,头发没干可不能出去。”她呵呵干笑了一下,赶快帮皇帝找了个台阶。“刚才……妾身鲁莽,冒犯陛下了。”
“既然是洗澡,为什么不闩门!”皇帝是找到话口了,他**、怒冲冲地说。“为何如此不谨慎!”
徐循也无奈啊,虽说院子里一般都没人,但她也不是什么狂徒,洗澡的时候当然是要闩门才会有安全感了,但,“回陛下话,为便于出入,宫女住的下房照例都是没有门闩的。”
皇帝顿时就哑火了,过了一会,才悻悻然道,“那也找个东西顶着啊……”
他的火气看来是下去一点儿了,徐循的愧疚心理有所减轻,再加上这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遂沉默以对。两个人就这么一个炕上一个炕下,大眼瞪小眼地站了一会儿,皇帝好像目空一切地在出神,可又时不时地闪徐循一眼。徐循是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想要问,又觉得不必自讨没趣。
两个人这么沉默了一会,她决定不陪皇帝继续发呆了,也许他现在就是完全不想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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