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的父亲竟与她的母亲如此恩爱,原来她亦曾经拥有父爱,只是那一切都在她出生之际戛然而止。
或许正因为她的父亲太过深爱她的母亲,所以才会将她母亲难产之死的怨恨都加诸于她的身上,才会始终以漠然的态度疏远她,以掩盖心底的哀伤。
原来她并非被人摒弃的敝草,原来她不是生来就没人要的扫把星。
知道这一切的姜怜心忽然觉得漂浮不定的一颗心有了皈依。
她噙着泪光继续讲述:“后来他们的女儿出世了,可惜的是女孩的母亲难产而死,那位老爷多年来思念爱侣,终究积聚成疾,也在女孩十八岁前过世。当年执手许下的诺言,再也无法实现,最后他们的女儿就自己把那坛酒挖了出来。”
“那坛酒唤作花雕,而那位老爷就是我的父亲。”说到这最后一句时,姜怜心的脸颊有泪痕滑过。
随着她的故事落下帷幕,座下众人却陷入长久的静默之中,许久竟没有一个人出声。
他们似沉浸在故事的哀婉之中,仿佛那梅树下执手相看的一幕就在眼前,如此的身临其境,震撼人心。
后来也不知是谁起头鼓起了掌,继而宾客间迅速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江南自古便有习俗,得女之时由父亲亲手埋下美酒,待女儿出嫁时取出与众人同享,唤作女儿红,可若是女儿成年前夭折,那酒便唤作花雕,意同花凋。相较这民间传说,姜家家主的故事倒是更动人些。”宴会司仪也忙不迭的上前呈言。
在高/潮迭起的叫好声中,姜怜心总算长舒了一口气,抬袖拭了眼角的那滴泪,向台下展露一抹笑容道:“这是先父生前亲手埋下的酒,而今我将它取出与诸位同饮,感念今生再也无缘的父女之情,还望各位不弃。”
参与玉琼宴的各位当家中,有不少都是姜锦宏的旧识,即便没有交道的,也听闻过不少关于他的事迹,而今饮着眼前花雕酒,自其中品出的愁思也格外强烈,故而一个个都是且饮且叹,有的竟潸然落下泪来。
就连那评委座上最德高望重的一位长者也赞叹不觉:“这酒虽不及吴记的女儿红醇厚,然而在十八年酿期未满时取出,却多了一丝生涩之味,融合在近乎完美的酒液中,反而令人久久不能忘怀,竟像极了故事里半路夭折的父女情分,戛然而止之处却也格外刻骨铭心。”
伴着那人话语,姜怜心再度将目光投向席间的画末,才发现他唇畔的那一抹笑意已然加深,竟果真不是错觉。
玉琼宴结束后,诸位商场上的前辈,许是念及姜锦宏的逝去,皆纷纷来与姜怜心攀谈,就连那些在姜锦宏去世后几乎断绝了与姜家来往的当家们也上前来与她说了些安慰之话。
姜怜心便也都一一的接受了他们的好意,再三的谢过后才与姜家众人一道准备离场,临行时,却有人将她唤住。
她回过身来,发现唤她的正是方才在宴上赞誉那花雕酒的长者,于是欠了欠身表示礼节,随后却听他叹道:“虎父无犬女,姜小姐果然不让须眉,只可惜太重情义,终究不是经商的材料。”
想不到初次相谈,此人就这般直言不讳,姜怜心有些诧异的愣了愣,随即又立刻换上笑颜,恭敬道:“怜心不才,谨遵前辈教诲。”
那老者离开后,她却也只是摇了摇头,全然未将他那句不大让人听得懂的话放在心上。
出了玉琼宴后,姜怜心便加紧两步跟上画末,与他一道往客栈行去。
两人默然并肩而行,片刻之后,姜怜心终于忍不住开口:“谢谢你为姜家做的这些。”
画末半晌未应,在两人交叠的衣摆扫过地面的窸窣声中,方才想起他清冷的声音:“无妨,只可惜终究未能夺魁。”
正如他所说,姜锦宏留下的花雕酒在滋味上终究还是逊了那女儿红一筹,在评委最后的裁定之下,得了个榜眼之名。
姜怜心却侧过脸来,映在他墨瞳中的面容缓缓绽放出笑容,并非伪装,而是生自心底的真诚笑意。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专注的与他对视:“没有夺魁又何妨,至少也在三甲之内,况且这一遭玉琼宴之行,我得到的远不止这榜眼之名。”
说罢不等画末反应,便又转回去继续朝前行,继而仿若不经意间随口道;“经过这一遭,我忽然明白,所谓金钱名利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远没有那些东西来的重要。”
她话音落下后,画末立在原地将她的背影凝视了许久,却也终究不曾追问“那些东西”到底又是哪些东西,只是踱至她身旁,继续与她并肩向前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再坚强的人也会在某一时刻现出软弱和犹豫的一面,只要最终可以勇往直前就好。ps:花雕的故事来自于江南旧俗,确实是有的,和女儿红一样,同属于绍兴黄酒。
第十三章 :一个吻(一)含入V公告
姜怜心一行归至姜府时;正是年关将至之际。
念着过往每逢除夕夜,自己总是过得孤寂;故而特别能够体会无人可团聚的凄苦,姜怜心便征得了画末的同意,邀身在异乡的矶元到府上一起用年夜饭。
一来孑然一身的矶元不至于太过孤苦;二来人多也热闹些。
不过当矶元领着小璃一起踏入姜府大门时,姜怜心才明白过来,这道士哪里孤苦;反而正与那灵兽打得火热。
这眉目传情;暗送秋波的;直叫冬日清许的姜家庭院也生生多了几分春日般的暧昧。
好在经过赵欢一事后,画末对于矶元的态度也不是那么反感了,难得两人互相恭敬的行了礼;相安无事的在同一张八仙桌前坐下,还颇有些相谈甚欢的意味。
至于小璃,原就是灵兽,与妖也沾了几分缘故,见到画末时竟不似与姜怜心初见时那般顽劣,颇为乖顺的寻着矶元和画末中间的位置上坐下,只是当她开口时,气氛却不像开始时那样顺畅了。
当时,姜怜心正拿出主人的架势,招呼大家好生享用那桌热腾腾的年夜饭,怎料小璃对画末的兴趣远远超过了满桌的佳肴。
她撑着下巴,一双杏仁核似的大眼睛在他身上来回转悠了十几遭,看得姜怜心心惊胆战,生怕画末被她盯得一时不快,把这八仙桌给拆了。
好在画末今日心绪不错,自始至终都只是低头饮茶,只当没有看见,可是就在姜怜心略松了一口气时,小璃却又发挥起她那纯真善良的本性来。
小璃见朝着画末看了许久他也没有反应,便索性放了筷子,一心一意的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同时问道:“你就是姜府里那只画皮妖物?”
她边说边眨了眨眼睛,不等众人反应就又追问道:“你当真有千年道行?”
姜怜心正盛汤的手一抖,那汤匙便掉进了汤碗里,她也顾不得去捡,不安的抬眼偷觑画末的表情,见他依旧如故的面若冰霜,便忙夸张的一声惊呼:“哎呀!都怪我不小心,盛个汤勺子也没拿稳,来人啊……”
她正唤丫鬟过来收拾,却听到身侧幽幽飘来一抹清冷的声音:“大约三千年吧。”
这下,姜怜心却把那汤勺的事情彻底抛到脑后,一脸诧异的侧头看着画末发愣,还是那被她招来的丫鬟怯怯唤了几声,才令她回过神来。
画末几时竟转了性,变得这样好脾气了。
姜怜心暗忖着,刚夹了一块鱼肉准备入口,却又听到小璃发出一阵赞叹的惊呼,继而以无比艳羡的语调道:“千年道行啊,比起我这百年修行简直强了十万八千里!难怪整个姜府里都布满了你的妖气,实在是太让人羡慕了!”
说罢她又将目光投向了姜怜心,这让姜怜心隐隐生出一种不祥之感,警惕的看向她时却见她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道:“难怪我第一次见到家主时,就觉得家主身上有妖气,还当家主是妖,原来那妖气是白管家的。”
听到这话,姜怜心下意识的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又向四周默然环顾了片刻,仿佛能想象到家中妖气漫天的样子,嘴角不禁略抽搐了两下。
坐在她身旁的画末对小璃的话不置可否,小璃则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脸兴奋的看着画末和姜怜心二人道:“白管家分了这么多妖气在家主身上,难道说你们二人在双修?”
这下轮到矶元把筷子掉到了地上,不仅如此,他还被菜食呛到,趴在桌上直咳嗽。
小璃见矶元如此,立马将注意力转到他那边,抚着他的脊背帮他顺气。
姜怜心却捕捉到小璃话中的那个意思不甚明了的词,似乎在哪里听过,便顺口问道:“双修是什么东西?”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滴茶水自画末的茶盏中溢出,滑落至白玉般的纤指间,矶元则咳得更加厉害了。
小璃着急的蹙了双眉,关切相问:“小矶你这是怎么了?”
矶元面色发红的趴在桌上,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颇为艰难的举起手摇了摇,似乎在示意自己无事。
画末依然不动声色的饮茶,眉眼低垂间宛若谪仙,卓然于世。
他们三人各忙各的,没有人答姜怜心话。
见自己的问题被众人忽略,她便只得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而后倒了一盏茶水递到矶元面前:“饮些水缓缓。”
饮罢姜怜心递来的茶水,矶元总算是平静下来。
恢复如常的矶元连声应着小璃的数落,又露出一脸笑容道:“元宵那日我和小璃准备去看花灯,家主和白管家可要同去?”
一听是元宵灯会,姜怜心立马来了精神,正要满心欢喜的应了,却忽然想起什么,侧头瞥了瞥画末,见他默然不做声,便瞬间蔫吧下去,颇为落寞的答道:“还是算了吧,开年后商号里事情多。”
见她婉言拒绝,矶元便也不强求,又扯了些别的话题聊开来。
除夕夜的气氛总算是回归正途,小璃央着姜怜心讲了许多关于玉琼宴的见闻,直嚷嚷着哪日要矶元带她去扬州游逛一番。
用完膳后,他们四人一道在姜府门前放了爆竹,又回到屋里聊了一会儿天。
画末和小璃自不用说,一个妖一个灵兽,深夜里也精神的紧,矶元虽是凡人,可毕竟是修道的,少一夜不睡也无妨,只有姜怜心,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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