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竹想要劝瑶华,小厨房里毕竟是冷的,再说炉子的烟一熏又要咳嗽,可是看瑶华表情坚定,也就只能顺着瑶华的意思,陪着瑶华往小厨房走去。
那边黑暗中走出一个穿淡青色比甲的丫鬟,目光随着瑶华和湘竹的身影到了走廊尽头,等了一会儿,赵宣桓养病的院子里匆匆走出个小丫鬟,那小丫鬟左右看看与她到了僻静处低声说了会儿话,两个人才分开各自往别的方向走去。
穿淡青色比甲的丫鬟一路来到淑华的院子,淑华屋里的妙彤立即打帘让她进了屋。
那丫鬟径直到了淑华床前,床上的淑华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妙彤,妙彤立即退了出去,关上隔扇找了个小杌子和针线笸箩坐在外面屋。
淡青色比甲的丫鬟是淑华身前得力的,名字是淑华起的叫妙娥,虽然在赵府里长大却因淑华待她好,对淑华十分的忠心,现在对着淑华苍白没有任何生气的脸,打听来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淑华的眼睛看着床边那对铜鎏金的羊角宫灯,再看看屋子里的摆设,哪一件东西不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包括侧室里小书房的摆设,知道他喜欢“无为居”那样简单的布置,她特意找来那些简约大方的桌椅样式请人仔细做好的,谁知道他却从来没问过一句,更没在小书房里看过几次书,写过几次字。
她渐渐知晓他不喜欢她的脾气,她尽量学着收敛,让自己变得婉约,向他心里喜欢的模样靠近,可是却没有得来他半点的回应。
她做过一切最坏的打算,赵宣桓可能养了外室,这样的事爹也做过,她还想过万一是真的,她会装作大度将那外室接进府里,这样好让他知道,她陶淑华不是成不了一个好妻子,不是不懂得体谅他的难处,不是不能接近不能相处的。
可是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心里那个人,竟然就是五妹妹陶荣华。
偏就是她,陶荣华。她实在不明白,陶荣华不过是个庶女,有几分的才气却清高做作,却怎么就让许多人喜欢,而她却为什么要永远生活在她留下的阴影里面。
小时候母亲经常因为爹护着二姨娘掉眼泪,二姨娘死了之后,爹又独喜欢二姨娘生的庶女荣华。只要喝了酒,爹就会说出二姨娘和五妹妹的好来,她心里暗自生气,有几次想和爹辩驳,都被母亲拦下了。
要说身份,她才是正统的嫡出,有几次她因为父亲送给五妹妹的礼物难过,母亲私下里悄悄劝解她,“记住,你才是这府里真正的小姐,不管是谁都不能动摇你的位置,你爹爹对她的好不过是暂时的,你们将来会有云泥之别,永远不要让人小瞧了你。”
永远不要让人小瞧了你。
她时时刻刻地记住。
是,大声的,告诉她们,让她们记住,什么时候不能小瞧了她,陶淑华。
五妹妹病死了,表面上她觉得畅快,心里却也惋惜过。时时诅咒一个人死是一回事,真正看到她死是另外一回事。
很快地得知她的婚事,见到赵宣桓,她心里雀跃的不知怎么办才好,回到房里愣了半晌才意识到这是真的,她真的要出嫁了,嫁给那个面容疏朗,温润如玉一眼就让她怦然心动的人。
她真的像母亲说的那样,从此与其他人又云泥之别。从此之后谁也不敢再小看她,谁都要用羡慕的眼光看她身边拥有的一切,从此之后她再也不会听着母亲怨恨的声音,母女俩在爹面前小心讨好。
再也不会了,她比府里的姐妹,比那个死去的陶荣华又如何?
却没想到迎接她的是夫君的冷漠,婆婆的专治,她极力容忍,极力退让,极力……还是到了今天。
她都已经想不起来她成婚时的心情是怎么样的雀跃,怎么样的期待。
陶荣华,她为什么永远都避不开她。陶荣华,死了之后还要左右她的人生。
淑华喘了几口气,催促妙娥,“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妙娥这才道:“莺儿说,大爷问陶二小姐,若是……若是……”
淑华转过头来看她。
妙娥咬咬嘴唇才说出来,“若是陶二小姐说出陶五小姐到底是怎么死的,大爷就娶陶二小姐进门。”
听得这话,淑华胸口顿时像被石头压住,眼前一片漆黑,差点就喘不过气来。
妙娥叫了半天,用手在淑华胸前不停地拍抚,淑华胸口起伏了一会儿,终于才又有了力气睁开眼睛,那双眼睛绝望的死盯着妙娥,“快……说……”
妙娥不敢忤逆了淑华的意思,眼泪流下来,“大爷说二小姐向马道婆买了香料和药粉来害大奶奶。还说那药粉是秋荷……”
第169章 芳魂伤逝(中)
淑华咬着牙,闭起眼睛调整着喘息。
赵宣桓告诉她马道婆的事,一开始她还觉得她的小产和瑶华送她的香囊似是有些关系,她嘴上虽然不肯服软,私下里也让人去寻过那马道婆,马道婆虽然没有找到,她却直接问过瑶华。
瑶华错愕的表情并不像是作假,再说瑶华怎么会害她?她们姐妹这么多年,瑶华的性子她会一点不清楚?瑶华向来都是心软的,在她面前都是替别人说好话,府里上上下下谁都喜欢瑶华,这样害人的事,她怎么也不能联想到瑶华身上。
瑶华喜欢香粉不是一日两日了,她还带过几次香料给瑶华,里面都是些什么连她都没有注意,瑶华一个未出闺阁的小姐又怎么会想到那么多,再说,那随身的香囊还是她跟瑶华主动要的。
如果连那个从来都是关切自己的一母同胞妹妹都不相信的话,她在这个世上还能去相信谁?
母亲、瑶华是她最亲近的人。
赵宣桓这个时候将瑶华叫过去……显然最重要的并不是要问瑶华马道婆的事,而是想用这些威胁瑶华说出荣华的死因。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赵宣桓心里想的还是荣华。
赵宣桓那番话甚至连秋荷都牵连进去了,秋荷跟了她那么多年,从来都是一心一意在身边伺候,最后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他的心怎么就那么硬,秋荷死了却连个好名声都不留给她。
淑华嘴角浮起一抹奇异的笑容,想到了自己。她死之后会怎么样?秋荷的事没有真凭实据都被他说成这般,她可是亲手伤了他,会被他说成什么?就算她并不是有意的,有几个人会相信?
她真的不是要伤他,只是想以自己的性命为要挟,让他死了那条心不要将荣华的牌位娶回来,谁知道他却冷漠地看也不看她一眼。她一时之间昏了头,想着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到他面前了断了,大家都干净,谁知道他忽然跟她抢那把刀子。
妙娥起身服侍淑华喝了几口水,淑华喝到第三口只觉得喉口似被堵住了一般怎么也咽不下去。
妙娥看到这个情形,忍不住侧头掉了眼泪。
淑华想抬起头来,手指感觉到一阵的酥麻,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看看门外挣扎着问妙娥,“我二妹妹……”
妙娥道:“二小姐哭红了眼睛,怕大奶奶看着伤心,就去了小厨房给大奶奶煎药。”
淑华嘴边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
她就知道,瑶华一心是为她着想。
淑华重新闭上眼睛,好半天才问妙娥,“外面的雨还在下吗?”
妙娥道:“还在下呢。”
淑华轻轻地点点头,头一偏歪在一旁。
妙娥出去将妙彤也叫进来,两个人正商量着要给淑华换一床松软的被子才好,这床被子虽然暖和毕竟重了一些,似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妙彤、妙娥两个正说着话,淑华忽然睁开眼睛,慢慢地说道:“我应该再将谁叫过来看看才好?”
妙彤、妙娥一时之间没弄明白这话的意思。
好半天两个丫头才恍然大悟,忍不住哭了起来。
大奶奶这是觉得自己好不了,只有这临终一眼之缘了。
……
一大早吃了早饭,容华和薛夫人在老夫人屋子里听余管事报了平安,“侯爷在堤上都安好,只是不得回来。”
老夫人点点头,“这样紧要关头还是办差要紧。”
薛夫人也道:“只要能听到消息就行了。”
余管事出去,不会儿二太太,三太太来了,经过了昨天的事,二房和三房似乎更加亲近了些。
三太太看着二嫂笑意连连,这次他们三房是欠了二房的人情,没有明霭,明英、明达、明泰三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昨晚老爷要打明英、明达、明泰还是明柏过来劝说了半天,老爷让三个孩子跪了一晚才算罢休。
三太太想着瞄了一眼容华,有人是运气最好的,碰上这样的时节,大家都一样受了灾,庄子上的亏空应该会一起在公中补了,只是这样一来她娘家陪嫁的庄子就要亏大钱,到时候恐怕手里的钱更加不够用了。
二太太说到灾年行善举的事,“除了老夫人的梯己,从公中支出一些,多了我也没有,填上五十两银子算是我自己的,尽些心力。”
三太太笑道:“这样的话,我也多拿出五十两出来。”
容华眼睛微微一抬,本来银子都是公中支出的,让二太太这样一带头倒成了各房都要另添银钱出来。
既然这事由她来办,各家出了五十两,她就不好不拿了,只是人人都知道二太太从公中得了不少的银钱,三太太也是个敛财的能手,唯有大房、四房,四房不说了,少拿一些倒也说得过去,她虽然底子薄到这个份上却不能不拿。
老夫人和蔼地微微一笑,“你们算是想到一起去了,刚才容华还说要单拿出些银钱来。”
容华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老夫人都拿了梯己银子,我们虽比不上老夫人,但是少一些还是有的。”
薛夫人道:“我们也凑五十两银子。”
二太太笑意连连,“不知道米好不好买?”
说到米粮,容华摇摇头,“卖米粮的铺子都没有挂牌出来。”
二太太心里的笑意深了,却关切起来,“咱们自己家里的也支持不了几日,若是迟迟不卖倒也不好。”
容华点点头,“我已经让人时时注意着。”
老夫人笑着道:“容华是个办事妥当的。”
二太太看了一眼容华,转过头来和三太太相视一笑。
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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