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前头宝珠见识过屋里两桩亲事,对这个时代的婚嫁并不陌生,王氏第二日与她细细交待一番时,她倒对一些规矩摸的清,只一些远房亲戚的称呼上头格外用心记了记。
当天陈家便热闹起来,铺子前些个只留良东跟小舅他们照应着,只明个成亲,今个赶早便打了烊,一块赶车回村。
陈翠喜也跟了来,只她今个整个人瞧着不大欢快,宝珠几个妗子说笑时她心不在焉的,就连王氏也瞧出她有些强颜欢笑,瞅空便问她,“翠喜今个咋的像是不大欢快?可是屋头出啥事儿了?”
王氏一问,她才叹息一声,“积德这小子昨个跑了回来,一整日不见人,晨起便烧了起来。”
王氏呀的一声,“请大夫没有?”
陈翠喜点个头,“今晨思沛给开了药,吃了一回,晚上托了大头屋里照应着,总也没啥大事。”
王氏点点头,心头隐约觉着积德这回突然从省城回来是为了宝珠亲事,只这话儿不好摆在明面上说,木已成舟,这茬还是少提为妙,她便不将话儿往深里说,笑着安慰陈翠喜,“烧过劲儿了也就没事儿了,他年轻身子壮,想来也不碍事。”
陈翠喜点个头,又跟王氏说一会子话儿,问了问明个的安排,只是神色仍有些郁卒。
直至下午,陈家陆续来几个亲戚,王氏忙往老院那头赶,好言好语地将陈刘氏跟陈二牛往屋里请,陈刘氏只让陈二牛先去,自个拾掇拾掇后头就来。
陈二牛今个十分喜悦,路上便跟王氏说着:“宝珠娃儿成亲,陈家屋里来的辈分大些的总要我跟你娘出面去招待的,你不来请,我跟你娘也正商议着要亲来。”
王氏笑道,“谁说不是,屋里地儿小,只怕今晚还上爹娘那住哩!”
临进门前,陈二牛稍拦一下王氏,干巴巴的手伸进怀里摸了一块银并一吊钱儿出来,呵呵笑着,“宝珠娃儿成亲,我做爷爷的拿不出啥多的,这五两你跟铁贵别嫌爹给的少。”
王氏怔了半晌,手上犹豫着不知该拿不该拿,陈二牛便叹,“四两还是宝珠娃儿去年给的,我又并上一两,凑个五两。”话毕了,左右瞧一眼,悄声道:“你娘那头别吱声。”
王氏心神领会,速速自他手里接了钱儿揣起来,感激道:“爹待宝珠不薄,这心意娃儿往后都给您记着。”
陈二牛连连摆手,“我跟你娘年岁大了,往后用不上啥钱儿。”说着迈步进院子,笑呵呵进堂屋跟陈家几个亲戚叙起话儿。
午饭过后,陈刘氏才姗姗来迟,陈翠喜正院子里与宝珠妗子几个叙话儿,瞧见她来,笑呵呵迎她进屋去,她在屋内说不上几句便借口出来与陈翠喜打问闲话儿,“宝珠成亲,你嫂子除了县里那宅子,怕嫁妆不少吧?”
宝珠大妗子一听陈刘氏起那话头便笑着屋去,小妗子碍于良东的婚约,不得不与她多寒暄了两句。
陈翠喜笑道,“有那气派宅子作嫁妆,旁的物件少些也不算得事儿。”
宝珠小妗子笑着接话儿,“大姐为买那么个宅子,屋里怕掏了个空,旁的上头总要简单些。”
陈刘氏笑一声,“还是宝珠有福,得她娘这样看重,比得过润泽润生去,偏我跟她爷爷享不上半点福哟!”
陈翠喜笑着拉她娘往南头去,“娘多久不来了?今个瞧瞧秀娟娃儿写的字儿去,成日将那些个挂嘴边儿的有啥劲头!”
陈刘氏回头瞧一眼芳儿还立在院子,待到廊头下,才小声冷哼,“说的好听,她屋还能掏空?你是不知,她前前后后这样大手笔,打的可是我跟你爹的脸儿,村里哪个不看笑话儿?哪个不在背后说你娘?”
陈翠喜收了笑,摇头道,“娘还是消停消停,明个宝珠大婚,娘再借机寻岔,大嫂能善了?”见陈刘氏兀自生闷气,又道:“这事儿不怨我偏着大哥大嫂,原也怪娘前些年心眼儿子太小,做的那些事儿生生伤了大哥的心,要不她再能耐,还能拦住大哥给爹娘尽孝?两家但凡关系缓和些,爹娘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般让人笑话儿。”
陈刘氏气的抹一把泪,“你也不是个东西!只瞅着这些年跟着她屋发了家,心头就向着她!你还当娘不知道,这些年瞧瞧你哪件事儿上头向着娘说过话儿?”
原本自个好心劝说,没料却被她娘一阵怒骂,陈翠喜急忙叫着冤,“过年过节的,给娘哪份礼少了?银钱也不时送着,少是少了些,我屋可不比翠芬屋,积德这些年读书习字就是个大开支,他爹那些钱儿也吃紧,亏得有宝珠娃儿一年给着些钱儿,要不我连个新宅子也买不起!噢,我再去说大嫂的不是,那不是白眼狼么!”
“你就是个白眼狼!”
……
宝珠自屋出来,廊头下站一小会儿,眼见着三姑跟奶奶说着说着便吵起来,心知她们两个都是火爆脾气,须得及时拉开才好,她忙重重咳嗽几下,大声唤着,“三姑,我这几日绣了几方帕子,你帮我瞧瞧。”
陈翠喜这才阴沉着脸儿朝宝珠去,进屋后还兀自皱了好一会儿眉头,宝珠也不去问她,待她平静一会儿才笑嘻嘻将帕子拿出来给她瞧,两人闲话儿一会,陈翠喜摩挲着那帕子,不知想起了什么,叹道:“这一晃便是七年,想想你原先去县里时,日日姑家住着,那时才多大点儿人?唉,大姑娘喽。”
她这样一说,不禁又勾起宝珠这些年的回忆来,哽咽道:“姑别成日提这些,听了怪难受的,爹娘明年个搬去县里住,往后咱们一大家子热闹着哩。”背过去抹一把眼角,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过些年积德哥做了大官,娶上个好媳妇,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哩。”
陈翠喜拉着宝珠的手,笑着点点头,自个到底没个闺女,眼下宝珠出嫁,心头倒对王氏十分感同身受,将自个嫁为人妇这些年过日子总结出的经验与她分享一番,虽说宝珠娘怕也提前与她说不少,只每人不同,自己总有不同的见解,娃儿聪慧,自个下去想想,往后日子过的更顺些。
她姑絮絮叨叨,连说道理带举例子,直说到晚饭前才毕了,宝珠听的倒也津津有味,吸取了经验教训不说,竟连带着将姑父的脾性也摸了个透。
吃过饭她原本还想跟招娣上二嫂屋里玩一会儿,王氏便说屋呆着,知道她们三个最能聊的来,天刚擦黑又张罗着招娣跟春香两个烧好些热水为她好好洗个身子,说是明个出嫁,今个洗了澡便也别出门去,三个屋里聊一会儿便都早些歇着,明个天不亮便起身哩。
她娘话儿虽如此,晚上又陆续来了几个亲戚,王氏忙的顾不上,三人早早熄了灯,却在床上好一阵玩闹,入了深夜才一块挤着睡下。
第二日天不亮王氏便起来敲门,吴氏穿戴一新,笑呵呵后头跟进来,手上提一个精致的小木箱子,王氏见宝珠几个朦朦胧胧醒来了,便催促着,“都快梳洗梳洗,你大嫂给宝珠画个新娘妆,头也好好梳理梳理,一会儿新郎来轿接哩!”
招娣速度最快,麻利下炕打了水梳洗过了便去箱子里将嫁衣取出来,“昨个晚上我们闹着她穿过一回,俊俏的很哩!”
王氏目光柔和地瞧闺女,“瞧瞧你福气大不大?你二嫂亲手给你缝制的,快换上娘瞧瞧。”
宝珠笑着接过,三两下换上便笈鞋下炕,朱春香忙拦她,递上一双大红的新布鞋,“今个穿红的。”
宝珠讷讷挠挠脑袋,慌忙脱了旧鞋又穿上新的,一番收整下来,自个往铜镜跟前儿一站,不由也愣了愣,她对自个外表一向不大上心,算起来,照镜子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会儿瞧着镜子里的鹅蛋脸竟也有些恍惚,王氏一旁满意地点着头,“还是我宝珠娃儿穿着大红衣裳好看!”
招娣羡慕道,“妹子脸白,穿啥都好看!”
穿了嫁衣又坐着任由大嫂脸上涂涂抹抹,春香跟秀娟几个围坐一旁不时与她说些喜庆话儿,招娣今个莫名其妙有些伤感,一个劲儿问宝珠,要出嫁了心头难过不难过,宝珠一本正经端坐着,待王氏外头招呼客人去了,才笑嘻嘻朝招娣挤眉弄眼,“我今个可一点不难过,往后我娘搬去与我同住哩,表姐成亲时可别哭鼻子才好!”
招娣垮了脸儿,“我可离不得我爹!”
宝珠笑道:“女娃儿出嫁总要与公婆过活的,嫁了良东哥却不必,他没了爹娘,往后表姐每日只对着他,还不好?”
她这才勉强笑笑,待宝珠上了妆,她又撅起嘴来,不放心道:“妹子往后成了亲,还得和我最亲才好。”
第193章 终成眷属(二)
王氏跟陈铁贵在村里算不得人缘极好的,但平日里为人尚算谨慎,魏元那头自不必说,村里没有哪家人敢说没承过他恩情的,因此这回宝珠成亲,村里瞧热闹的多,帮忙的更多,李双喜赶天不亮便跟二丫娘铁蛋娘几个跟王氏交好的赶来陈家,将一会儿要入席的村人清点了引聚在一处寒暄。
至于陈家亲戚长辈们则由陈二牛跟王氏两口子招呼着厅里叙话儿,余下部分跟陈铁贵同辈分低辈分的堂兄弟表侄甥的陈翠喜跟宝珠几个妗子负责张罗着,屋里一大早聚了个满,人多归多,倒也招待的井井有条。
辰时刚至,便听得院外噼里啪啦一阵炮仗声,招娣慌慌张张蹦进了屋,“来了来了!接亲的轿子快要到门口了!”
宝珠心头猛地漏一拍,强自镇定,压下那股紧张与焦虑的思绪,由招娣跟春香俩搀扶着盖上了红盖头缓步往屋外去,王氏一旁叮嘱她们不必太着急,便喜笑颜开地率先出门迎新郎去。
若说王氏原先对搬离村里还有些举棋不定,再三拖延。今个宝珠成亲,昨晚起心头的悲伤与不舍更坚定了她日后跟三闺女一同过活的想法,她心里不迭说服着自己,往后还是与闺女一同生活的贴心,这些年,闺女虽没日日在身边,可哪一天不是她最大的盼头?只消一想起往后闺女离了陈家,整个人就像要被抽走三魂六魄般恐慌。
她心头下了决心,过了年便搬去县里闺女屋,这样决定了,那些个忧虑不安顷刻间便化作乌有,因此大早起便精神奕奕,现下她心中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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