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甘罗十二为丞相。”雪宜公主俏皮道,“女儿原以为一定是乱讲。这遭见着谢家六姑娘,方信人间有神童了。”
“好,”太后道,“那便别给老七,省得他也是白糟塌了。不如就献给皇上,给他做得小小的女丞相去!”
一时帐内人都掩口笑。雪宜公主笑着坐到太后足边去。太后叫侍女将新切的脆藕片奉给公主。雪宜公主摇头,要林檎果来吃。太后问:“那孩子聪明,已是替老七铺瓦时就看得出来了,却到底心性如何呢?”
雪宜公主口里咬着林檎果肉,咽不及、吐不得,向太后呜呜示意。太后笑道:“你吃。你且吃!瞧你这小猴儿,也不晓得外头架式都怎么装出来的。”便问章沉璎:“你看谢家的姑娘如何?”
章沉璎赞道:“姿容秀丽、举止大方。”
太后点头:“我也知老七肯点头的,别的不说,姿容定过得去了。举止却怎样看出来的呢?”
章沉璎道:“车子接过来,谢小姐不知我等是何人,却也从容自若,婢子几次试探,谢小姐应对得宜,纵婢子是奸人,谢小姐也无一字危及王爷。”
太后问:“入浴了?”
章沉璎道:“是。”这个意思就是,已经检查过她全身,不见疾癣。
太后再问:“推拿了?”
章沉璎也道:“是。”这个意思就是,即使在接受推拿、全身松懈的情况下,谢云华的仪态也过关。
小门小户的姑娘,即使勉强操练了礼仪,在筋松骨懈的情况下,也往往放松警惕,四仰八叉不成个样子,云华那样情形下也能通过章沉璎的法眼审核,可见真真的算得上大家闺秀了。
然而章沉璎说到这里,又略有些沉吟。
太后道:“讲。”
章沉璎禀道:“照推拿时的表现,入浴时却太羞涩了。”
原来大家小姐,自落地起,便三奴五婢侍奉着,一衣一带,皆为奴婢帮忙,一洗一沐,全凭丫鬟经手,身子给丫头仆妇们看,已是惯常了,唯有到外头露脸,才会羞涩。云华是明珠转来,转生才一年余,作明珠时原未被人服侍过洗澡,成云华后也没有彻底习惯过来。她进谢府受训为婢时,严格训练自己在任何时候都不失仪,凑巧通过了推拿考验,但入浴时细微动作变化,到底瞒不过章沉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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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千岁不易为
……太后想看的话,自然会看。不管是明着看、偷着看,都好安排。之所以现在还是让章沉璎和雪宜公主打头阵,她没意思出面,一则是,皇上的“大事”正在紧张关头。二则是,云华初来乍到,风尘仆仆,状态不佳,等云华休养好了、皇上的大事也可以公开了,再见面就更顺畅了。三呢,太后对谢家的感情,有点微妙。当年朝中第一风流倜傥、荒唐起来谁都比不上、忠贞起来也谁都比不上,正作着栋梁之臣,却又忽然修道去了的谢小横,太后对之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云华身为谢小横的亲孙女,太后的这份微妙,自然也转移到了云华身上。
正文 第十九章 千岁不易为
太后听章沉璎这样禀报,讶道:“这是为何?”
雪宜公主唇角微动。
旁边侍女立即会意,将银匙子凑到雪宜公主面前,接了雪宜公主的果核,捧下去移至银盘里了。章沉璎原要答太后的话,便不答,等雪宜公主高见。雪宜公主笑道:“章姑姑查验的女孩子比我多,一定有了主张。”
章沉璎欠身笑了笑:“是有些女孩子特别害羞,陌生环境、陌生人……或者穿了衣服还可支持,褪去衣服便不行了,也说得通。”
太后道:“然你心存疑惑。”
真的说得通的话,章沉璎就不会提了。
章沉璎屈膝禀道:“相处尚浅,不敢作结论。各地风俗不同,小女孩儿性子原也稚嫩未定,恐奴婢看差了,也是有的。”
太后沉吟着,问雪宜公主:“三儿,你说呢?”
雪宜公主在林檎盘里继续挑拣着,一脸娇憨:“我呀,要探她的底,一上去就狠狠吓唬了她!”
太后失笑:“很是很是!你吓唬起人来是够呛的。”
雪宜公主道:“她被吓得够惨的,不过宁肯冒着触怒我,也还维护那些工役,只此一件,已很有些皇家应有的风范了。”
太后沉默了一下,叹气:“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家原该施些仁德,小民们才会感戴皇家。只不过,仁德也不能太滥。”
雪宜公主道:“是,我也郑重的警告了她,她也肯听,想来为了这份慈心,从前也吃过不少亏了呢!”
太后微微一笑:“吃亏是福。”
雪宜公主把盘子择遍,拈出一颗林檎果:“这颗颜色最好了!一定是极甜的!母后您用!”亲手喂到太后嘴里,又细柔道:“七弟那样任性胡为。只有一件好,从不强毒于人,竟肯低声下气,因此暗访下来,人也有笑七弟、也有嗔七弟的,少有真恨苦七弟的,有七弟在,连皇上的形象都缓和了。龙生九子,皇家也难免出几个荒诞人,倒是七弟这样的荒诞。荒诞中有可爱性情,了解他的,便难得能不喜欢他。七弟性子既已改不过来了。倒不如配个温良的夫人,两口子一并结善民间,倒于皇家有益呢?”
太后想说句话,那林檎果实在酸甜适中、满口生津,一时不便说太多话。只含混道:“七小子结什么善!”
“是。是。”雪宜公主笑道,“他白不过追他的乐子去!只是这过程里,倒也奇了,不知怎的,最后几乎人人都成了他至交好友。就是民间传起他,惊叹戏谑里。也有亲切佩服呢,尊敬是没几分,但人缘儿总算是好的。”
太后就笑。吐了果核,长出口气,却仍不说什么。
雪宜公主察颜观色,又道:“七弟有几分好、几分差池,母后都在心里。母后是只怕七弟改不了偏嗜。故意找个女子陪他演戏,哄着我们罢!”
太后默认了。
“母后。七弟真要演戏,京城内外,多少人家、多少姑娘肯陪着他演呢?他蹉跎到如今,才松口给谢家妹妹,纵使演戏,对六姑娘也总有些另眼看待了。不如假作不知,随他们俩孩子去,放松些,只怕他们假戏倒真做起来呢?”雪宜公主道。
“哦?”太后喜动颜色,“你看他们有真做的可能?”
“孩儿不知道。”雪宜公主掩口笑,“反正七弟喜欢,由他试试去呗!”
“也只好由他。”太后道,“等皇上办完了这桩大事,就去锦城提亲。”牵牵嘴角,“谢老道儿等咱们的准信,只怕等得脖子都长了!”
“最难熬是谢六姑娘。”雪宜公主秉公而论,“她这样都肯随着七弟,对七弟心意也尽了。”
“但愿是对七小子的心意,不是富贵荣华的心意罢!”太后叹道,“真为荣华么,也难免的,反正皇家给得起。别只为荣华失大体就是了——幸听你们报来,那孩子不是那种人,我又放心些。”
雪宜公主点了点头,没有问太后什么时候打算亲眼看看谢云华。
太后想看的话,自然会看。不管是明着看、偷着看,都好安排。之所以现在还是让章沉璎和雪宜公主打头阵,她没意思出面,一则是,皇上的“大事”正在紧张关头。二则是,云华初来乍到,风尘仆仆,状态不佳,等云华休养好了、皇上的大事也可以公开了,再见面就更顺畅了。三呢,太后对谢家的感情,有点微妙。当年朝中第一风流倜傥、荒唐起来谁都比不上、忠贞起来也谁都比不上,正作着栋梁之臣,却又忽然修道去了的谢小横,太后对之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云华身为谢小横的亲孙女,太后的这份微妙,自然也转移到了云华身上。
雪宜公主认为自己不便置喙。
雪宜公主确实对云华怀抱着相当的好感、也体会到七王爷愿意择云华为偶的心情,所以在太后面前替云华说了好话,已尽了她的努力。再之后的事,她不便强求了。
之后,首先要等皇上完成那件大事。
七王爷着栋勋将军引入兵营之后,立即也就是拜见皇上,商谈这件大事。
皇上居然也在这兵营里,住的是一顶军帐,跟其他军帐,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但戒备之森严,完全达到紫禁城中标准。
“这个、这个,”七王爷叩见了皇上,期期艾艾,“皇兄,这是怎么了?”
皇上一身衣物简单,着件迎霜色方胜联袍子、戴个白藤顶漆纱冠,脸色比送别七王爷时稍微憔悴一点点,但精神极好,似见着猎物、正准备全力搏击的鹰,向七王爷道:“先说说你这么急是跑来做什么的吧。”
“我啊,”七王爷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发现锦城可以打开缺口,就急着过来了啊。我在给皇兄的信里,写了啊。”非常紧张道,“皇兄没有收着那封信?”
在马车出发之前、甚至在谢家答应把云华送来之前。七王爷就急着先送出了一封信,说明情况,没有大车的牵累,骑士快马加鞭,至少比七王爷先到京城三天。
皇上于案上抽出那封信,拍到七王爷脑袋上:“看了!”
“哦,”七王爷摸摸头,“那……”
“你建议用一个两百贯铜钱的首饰,牵扯私盐贩子,然后扳倒整个唐家?”皇上瞪着他。
“嗯哪……”七王爷也晓得自己的提议出了岔子。手贴在身侧,站得笔笔挺,像应付课堂上先生的查问。“臣弟听闻,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也不是这样溃法!”皇上又瞪了他片刻,却笑起来,“然后你把那女孩子生拉活拽的就运到了京城?”
“是啊。既然臣弟想得到,人家也想得到,所以臣弟怕他们先对谢小姐动手嘛。”
皇上点点头:“你放心!你想得到的,人家还真难想到。”
这个话是暗讽七王爷脑子里路数太怪了。
“所以?”七王爷虚心求教。
“京城围猎已然发动,”皇上双眸闪闪发亮,这才是他躲在兵营的原因、是他精神奕奕的来由。“这个时候,我需要你在锦城!”
所谓京城围猎,指的是是全面围剿京城三支最强盛的唐家宗支。
“已经开始了?”七王爷惊叫。“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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