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夫人道:“你再不许在我面前这样虚矫。我若还能打战,必叫你去作个后务官的。可惜了你是个女子,否则实实有相材。”
云华先前还应着是,听到最后一句,掩面笑道:“这个不是华儿虚矫,实实不敢应承,娘太抬举华儿了。”
余夫人仍然夸赞两句,又劝云华去睡。云华应着,并不动。余夫人晓得自己不走,云华是不肯宽衣卸妆的,便起身走了。云华送至廊口,余夫人再三推她,才把她推了回去。
这边亲随婢子服侍余夫人回屋,余夫人问:“曹大哥安置了么?”
婢子道:“安置了。”
余夫人眉宇欣慰,道声侥幸:“真是天意垂怜我那痴儿。”
婢子连声附和,又问:“夫人什么时候跟少夫人说明呢?”
余夫人犹豫道:“此事怎好对人明言?”
她一生纵横捭阖、杀伐决断,难得犹豫,可见是天样大事了。
婢子道:“我也是人,夫人对我也明言了呀!”
余夫人啐一口:“你们跟我多少年!我跟你们,有如一人,这也好比得?”
婢子道:“然则少夫人,也不是普通人呢。”
余夫人大以为然,却还是摇头道:“罢了罢了。原也不必跟她说,她自会帮阿逝打下基业。真要是世劫到了,着展夫子言明我心意,华儿不是普通人,也自晓得取舍决断。”
婢子心中五味杂陈,默然服侍余夫人就寝。余夫人原是累了,倒头不久,朦胧睡去,微听外头有声,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最是警醒,登时睁眼问:“什么事?”
婢子在外头说了几句,进来告诉:“全城戒警,不准出,不准入了。”
余夫人一怔:“还是那档子事?”
婢子道:“是。”又道,“这次消息更确实了,真是皇后出事,闻说皇后家族大逆,皇后贤德,护着皇上,反被家族所嫉,皇上发觉形迹,家族中人狗急跳墙,竟将皇后害了,如今皇上叫彻查哪!”
“彻查……”余夫人喃喃,“又是抄家灭族的大案。”问道,“亲家那边没事?”
“现在听说下来是没事。他们原居锦城,上下与皇后全无瓜葛,连下人都没牵扯。”
余夫人思度着,道:“修德嫔想必更受宠了?我们家新娘子是她妹子,借她面子,要回乡省亲,还出得去京罢?”
婢子道:“但愿是。”
“但耽误总要耽误一下了,”余夫人叹道,“委屈新媳妇了。早知如此,不吃晚饭打发她去也罢了。既已至此,你们且莫惊动她,叫她睡一睡。外头还是打探着,能松动些了,我送个信给谢老爷子。”
婢子应着,又去外头打探。
云华便是等天明了,才知全城戒警之事。她已知皇后并非“贤德”才遇害,心里揣测,皇上决意废后,怕后党作乱,先抓了几个人,后党果然不满踢腾起来,皇上就下重拳了,却假意把皇后声名捧上去,保全皇家名誉,只打击后党。这却是狠绝的一招。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大妹明雪不曾偷
谢小横借了云柯的人传消息进来,印证了云华的猜想。他也叫云华暂时忍耐,回门什么的先放一放,云裳虽受宠,暂时不在这事上出风头,且蛰伏一阵子。左右这阵子,全京的人,若非公差,都出不去呢!
云华省得这道理,且自安然。玉环什么的先存着,什么时候能走了再起出来,又把红鱼儿养回池中、大白鹅放于池畔、茶花供在园中。花鸟房中原有莺儿,提了来,于阿逝作耍。闷了几天,戒警未松,因要查北胡间谍,倒箍得一发紧了,并北境至京畿一路,全紧起来。却是北边战事一直不利,抓出个内奸,牵扯甚广,因此一路查下来。
看来几天之内,要出入京城还困难得很,幸得皇上慈哀悯民,命一应营生,不必停顿,只不过所有活动不准喧哗铺张,免得被北胡内奸所趁,又日常所须生鲜物品,需从京外营办的,由官府统一经手,待戒警解除后,再放归民营。
如此一来,生鲜踊贵不提,民间也有嫁娶的,嫁的只好拖一拖,非赶着嫁不可的,只好都跟二婚头似的晦着气静悄悄过去,有要回门的,那些礼物上红纸红封都拆了,素着抬回娘家,也有外地要回门的,若京中也有娘家人居住,便往居住地去,权当回门了。
余夫人跟谢小横商量,也照这般办理,让云华和阿逝先过去。谢家在京中的屋子颇狭小,还是借了七王爷别院暂居,并云舟等一干姐妹,也是住在那里,齐来迎接新人,可是热闹。
云华初进这个门时,还是结辫垂髫。及出这个门时,已然红盖蒙头,再回来时,却开脸梳髻了,难免唏嘘,看着这个院子,真有如娘家般亲热。
猛听一声响,却是明雪扑倒了金子。
明珠的小妹妹,金子,经老太太嘱咐给了云岭。一直侍候云岭到现在,不久前云舟、云波、云岭三姐妹到京中来看云华、给云华送嫁,金子也跟着过来了。明雪当时就跟金子亲昵了一番,这一次从余府带出来个东西,要塞给金子。金子懂事,怕不合规矩,往后一躲。明雪急了,往前一扑,笨手笨脚,就把金子扑倒。
一时众人都看过来,乐芸教训明雪:“这是作什么。”
云华看了看云舟。
从前若是出这种事,准是云舟先温和责备丫头们作什么。云诗去后。她是姐妹中最长的一个,处事又公允,时常就代了母亲之职。话不多,却如明月照人。如今这月光晦暗了。
都因婚姻不遂的缘故?
当年明珠在云华身上重生,云舟钳制云华、投茶下药,何等凛利,如今气势全非。再想想云蕙。逃过一死,却连面都不敢露。还不知许给谁作小,更见可怜。
大约都是过刚易折、红极成灰的道理了。
这边明雪委委曲曲亮那个东西出来:“喏。”
却是个蚌盒的面脂。
云华目光扫处,已知是她作的,当时给云剑作,多作了几盒,出嫁时,也给夫君带了一双,交给阿逝了,怎么又到明雪手里?难道她小窃?
乐芸杀气腾腾把明雪牵到一边,自然也是疑她手脚不干净,当面骂,于主子面前失礼,便牵到旁边问去。云华心里翻腾,舍不得明雪挨骂、也不信明雪小窃,想着乐芸跟明雪相处这么好、想来也不至欺侮明雪,且由她问去,回头云华再过问便了。
这里金子已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看看明雪的背影,也有些忧心,不敢问。云岭已指着她衣襟道:“唉呀,脏了啦!”
是摔脏的。
“快快,快去换!”云岭催她,嘟着嘴,“新给你的衣服,才穿就脏了,好没兴头!”
金子也不敢吱声,屈膝就要告退,云华拉起她,笑道:“且让我看看。”
看那身衣裳倒是时新的斜襟圆摆式样,京中也流行起来没多久,绲边且是缎的,已知云岭没委屈她,再看看她、又看看云岭,摇头道:“岭儿还是不听我的话。”
云岭瞪了溜溜圆的黑眼睛:“怎么不听?!”
年来她的圆脸略拉长些、下巴见削尖,更见俏丽了,眼睛还是又黑又圆又大,瞪着特别醒目。
云华道:“一应甜食,全然未戒。”
原来云岭此次来京,云华看金子与她都养得肥嘟嘟的,已知不但她大吃一气、还拉了金子同吃,叫她们张嘴检查,云岭的牙还罢了,有丫妈妈等仆妇勤护,只略见虫斑而已,金子却已一连黑蛀了几个,因告戒她们:不准再吃。
“我们有戒的!”云岭指天垫日。
“不必混赖了。金子蛀牙洞里掉了糖渣没洗掉,被我看见了。”云华正色。
云岭脸垮下去:“叫她好好漱口的!”
并没反口诬赖金子自己偷糖,是个好主子。云华放心笑道:“看来你们都好好漱了。”
云岭眼珠一转,已知被诈。阿逝站在旁边,一径望着云岭笑。云岭害起羞来,躲到云舟后头,跺脚不依道:“四姐四姐!六姐诈我,六姐夫笑话我!”
阿逝连连摇手:“我笑了,没话。你不要乱讲。”
云华已拖起云波的手。
云波身量也长高了些,更显孤瘦,依然穿了几层高领,将脖颈上的疤严严掩住,齐眉一排密刘海,低头,不敢看人,也不敢说笑。
这次谢小横着她们姐妹们进京,最要紧当然是替云舟谋条出路。其他姐妹顺便作陪。云岭好动,是吵着要来的,难得封嫂向老太太提及,八小姐排行在当中,独空落了八小姐不好看。老太太着人问一声云波,难得云波这次也没畏首畏脚的扭拧作势,也就答应同来。
云华拖起云波的手,觉得她手指在微颤,暗忖:“这孩子实在没见过世面,遇姐夫上门,纵是个傻子,也害她这样紧张?”一发怜恤。早已是给云舟见过礼了,复更欠身,招呼诸姐妹一并进厅中坐着。
这别院,云华住的日子长,姐妹们来的时间短,更况下人们也习惯了接受云华的调遣。一时倒是云华张罗着与姐妹们吃了茶点,乐芸也问清了明雪,乃是见阿逝手里有个蚌壳面脂,觉得新鲜有趣,拿着玩,不小心磕了个口子,只当要挨罚了,阿逝却道:“你们小姐给的东西,不是我自己的东西。我不罚你。”明雪是个左性子,倒犯起毛来:“我们小姐把这个给你,不给我!”大大生气。
她心里是知道云华是她亲姐姐明珠,因云华命她叫小姐,她听了命,嘴上再没叫过姐姐,心里还是当姐的,说那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这么好玩的东西,我姐姐给你不给我?”吃起醋来了。
阿逝猜是猜不着她心事,不过听她讨,也就把磕坏的并新的,两个都给了她。明雪想,正好分一个给金子,就自己放进了袖里。
“我不是说主子赏的东西都要告诉我吗?你怎么不告诉!”乐芸最气的是这点。
“不是赏的,是还的。”明雪辩解。
“本来不是你的,怎么叫还的?”乐芸更怒了。
“小姐亲手做的。”明雪告诉她。那意思其实是:姐姐亲手做的东西以前都肯给我的,等于是我的东西一样。
“那凭什么是你的?!”乐芸质问。
问得太凶,明雪不睬她了。再说这事儿涉及到以前姐妹相处模式……云华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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