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彻底的颠倒了昼夜,白天的时候被人喊起来吃饭,夜里刻苦练功。哥哥会在周誓中不在的时候教我如何调养,我能掌控住乱窜的真气了,就不至于像刚开始的时候那么狼狈。过不了几天,我就能基本适应,再被喊醒的时候,不必别人搀扶,我也能慢慢的四处走动,梳洗吃饭。周誓中可能是忙着风流去了,我多半是在夜里醒了之后和清晨睡觉前能跟他说几句话。我们两个人恰好错着。
安准很安全,哥哥他们也没有差错。周府除了被监视着,其余一切正常。大约过了十几天,我吃夜宵的时候,周誓中对我说:“战门派了一大批人过来,你三师兄常驻江南,决战回去了。”
这是我一天里最舒适的时候,清醒而且心口不疼,好像回到了正常人的样子。周誓中说完,我就应了一声。
他道:“好几日没听你答应的这么利落了。”
我心虚,怕他发现我练的功夫邪门,于是我争辩:“我怎么说话不利落了,平时我就是累的不愿意开口。”
周誓中干脆坐在我旁边:“我从来没见谁练功到了累的不能说话的地步,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我看都不看他:“我要是走火入魔了,还能留着你这条小命?”
周誓中有些支吾:“我近来也在练功。”
我很欣慰:“我终于感化你了。”
他挺认真的附和:“等你报仇的时候,我可以给你打个下手。”
我点点头:“准奏。”
周誓中每天夜里睡觉之前都要跟我说一段没有什么意义的话,我整天除了昏迷就是练功,也没什么乐子,能跟他吵吵也不错。
到了清晨,我临睡的时候,他就自觉的把自己的枕头分我一半,我有一次终于记得嘱咐他一声:“改天叫人送一个枕头来。”
他说:“不行。引人怀疑。”
我觉得他说的也是。更何况我躺下之后就不省人事,一个枕头还是半个枕头对我而言没有区别,于是作罢。
江南越来越热,我每次被喊醒都满头大汗,于是恨不得干脆泡在凉水里睡觉。周誓中在的时候,总是把窗户大开着,让凉风一股股的涌进来,我睡过去之前总是能看见他,隔着飘动的帘子。
后来就好了很多。
因为一个多月后,我把心法练到了第四层。损派功夫最是阴冷,我练的着急了些,身子也越发变得寒。有一天夜里,我对着梳妆镜坐着,见自己脸色十分白皙,抬手碰了碰脸,冰凉冰凉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好久不觉的热了。已经是夏天,却总是周身冰凉。我很高兴,没有料到练这门功夫还有驱热的功效。
周誓中躺在我身边,如同一个火炉。他本来习惯早起,却越来越受我的影响,有时候睡到日上三竿,我们一同被哥哥的敲门声震醒。
他对我说:“挨着你简直如同挨着一块寒冰,因为你在这个房子里,咱们这边比别的地方都凉了很多。”
我心想等着我练到第九层的时候,形如女鬼,你就知道害怕了。
周誓中兴许是感谢我为他带来了冰凉,每天都叫人准备好些吃的给我大补。隔不了三两天,还熬补药给我喝。我也不大客气,整日大吃大喝鱼肉乡里,由于始终也没见到自己因为吃得多就变胖,我就更放心。
七月初的一个夜里,我对周誓中说:“以后你白天不要喊醒我了,叫我好好睡觉。”
他不回答我,叫我心里一阵不安。
我接着说:“在夜里把饭给我预备好就行了。我夜里吃。”
周誓中过了很久才问:“你怎么了?”
我骗他:“天天被吵醒,我心烦。还不如彻底的把白天当成夜里过。”
他说:“你是不是走火入魔?”
他总是惦记这件事。
我只有先想法子哄住他,于是解释:“我练的秘籍特殊一些,十分耗费精力。我夜里着实太累,白天就不愿意起来。——你没见我总是吃许多东西吗?也是因为消耗精力。”
周誓中:“你脸色也不好,身子凉的越发厉害——”
我照旧拿那套理由搪塞他:“我到了夏天,从来都是这样的。外面越热,我身子越凉。我脸色也不是不好,是我长久的闷在房里不出去,才变得白了许多。——周誓中你能不能正经一些?我把你当正人君子看待,从来也没防备过你,你怎么知道我身子凉?你私下里对我做什么了?”
他道:“我就是不小心——同床共枕的人,怎么可能不碰着擦着的?”
我不愿意他再追问我练武的事,就故意跟他胡扯:“我怎么没碰着你擦着你?你就是心思不正经。”
周誓中骂我:“顾青衣你当真是白眼狼。小爷我藏着你,养着你,好吃好喝供着你,哪一样亏待你了?你都怀着些什么龌龊的心思来揣测我?”
我:“你是白白养着我藏着我吗?你就是觉着夏天里热,找个冰块来凉着房子罢了。周府的东西多了去了,放着也是养老鼠,你就便宜了我,好做人情,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打的什么算盘么?”
周誓中:“跟你一点理都讲不通。”
我跑到他的书案边,当即抄起一支毛笔来,对着他说:“姑娘我给你随便画几幅画,你拿到集市上去卖了银子,也够我在你这里吃吃喝喝一年的。你要不要?”
周誓中摆摆手:“算了。你将来免不了要卖身给我。这点儿小钱,我就不计较了。”
我马上说:“我将来是要做正室的。叫我做妾可不行。”
周誓中:“好好好,我把小妾都赶出去,日后也不逛青楼了。公子我金盆洗手,天天跟你郎情妾意举案齐眉。”
我瞥他一眼:“我才不作孽。你金盆洗手,整个江南的姑娘都肝肠寸断,酒肆青楼愁云惨淡,怪到我头上,我承担不起。”
周誓中马上把几样果子搬到我面前:“快别说了,吃些茶果休息片刻。陡然间说这么多话,我真怕累着你。”
那个时候,我很想跟他说实话:
周誓中,我练了一门害人害己的功夫,才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但愿这样一个冰凉苍白的人,别吓到你才好。
斯人憔悴
哥哥之前对我说过,时间久了,心脉受损,我会越来越长时间的昏迷。整个六月里,白天醒来不过是不舒服一些,但好歹还能醒来。六月底,我就觉得自己愈发浑浑噩噩,于是,才在七月初的时候,我嘱托周誓中不要在白天喊醒我。万一他哪天发现喊不醒我了,再加上我身体冰凉,弄不好就会吓一跳,为了预防着那个时候,我还是嘱咐好他。
再说,我也不愿意在白天醒着了,我受不住。白天阳气重,与损派功夫相冲,但凡醒了,我就得受折磨。迷迷糊糊不说,恨不得一点阳光都不见才舒服一些,心口也疼。为了吃顿饭就叫自己受这种苦,还是免了吧。
周誓中开始的时候还听我的话,白天不来吵我。过了几天,他兴许是闷坏了,来闹腾我。
我真不知道他是晃了我多久才把我弄醒的。
睁眼就是刺眼的阳光,我受不了,抬手去挡。
周誓中说:“这么好的太阳,你醒过来陪我吃顿饭吧。”
我人慢慢醒来,心口处的疼也跟着醒了。
他兴冲冲的说:“你没力气,我帮你穿衣。”
疼,说话也提不起气来,我气若游丝的:“你把帘子放下来,刺眼。”
周誓中一边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一边就要给我往身上套衣裳,他这么好的兴致,我不愿意打搅,就任他折腾,总归不过是忍着。
他把我的衣裳都穿好了,拿着湿了的棉布在我脸上来回抹。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觉着不对劲。
我觉着血气在喉咙里涌。
周誓中拿梳子给我仔细梳理头发,一个月以来,我自己都不曾这样管顾自己。
倘若现在我一口血吐出来,周誓中八成就真的以为我走火入魔了,我以后就再也不要想练功夫。我只能尽力压着。
他把我收拾妥当了,自己站起来,打量打量我,高兴的说:“终于见你有个人样了。”
我全部的心思都在压着血气上,他说我有人样还是没人样我也不管,只顺着他的意挪到饭桌旁。
坐下之后,我觉得好一些了。
周誓中郑重的道:“这么久都把你闷在房里,不叫你见太阳,委屈你了。”
我拿出说笑话的语气跟他说了句实话:“没有关系,我现在譬如一个女鬼,不见光更好。”
他凑到近处看看我:“你真是白的不像样子了。”
我见到饭就饿,抓起筷子来,对周誓中说:“你继续说着,我先吃。”
他:“你就不能陪我吵吵几句?”
我是想跟他吵,像昔日一样。
但是,我没有力气,我的力气用来忍着疼,用来装作正常,哪里还有闲余?
周誓中八成是很觉着败兴,他自己也跟着埋头吃饭了。
我心里很有些愧疚,于是对他说:“你等我吃了东西,有了力气。我今天不睡了,陪你找点儿乐子。”
他很高兴。
等着我们俩都吃晚饭,我找了处没阳光的木椅,往里面一窝,不动了。
周誓中也搬了太师椅,坐在我对面。
我半睁着眼,问他:“你这些天趁我睡着的时候都去做什么了?逛了多少青楼?”
他掰着指头,数了半天也没答出话来。
我挥挥手:“得了得了。你个败家子。得花多少银子。”
周誓中看着我,看的十分仔细。
我问:“怎么了?”
他皱着眉:“我一想,怎么觉着你跟女鬼差不多?不见阳光,夜里起来,还冰凉冰凉的。”
我被他说的心虚。
像我如今的样子,他不怀疑才不正常。只是,周誓中每次跟我提这件事,都叫我混过去了。他今天这个样子,不像是能蒙混过关的。
我其实睁不大开眼,就故意做出一副悠闲的样子,半睁着眼“嗯”了一声。
周誓中说:“青衣,你对我说实话吧。”
我斜他一眼,坐的直了一些:“好吧。”
周誓中认真把我望着。
我从长计议,开始瞎编:“五月底,我给你作画那次,是你最后一次见我。后来,我出门之后便被杀了,化作了鬼。鬼其实是不怕红的,鬼就是害怕太阳。我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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