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没有回答我,转过身就要离开。
在那个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不愿意他那样离开——
我不能让他带着那样的表情离开。他是我的杀父仇人,他是。如果我有神智,我还懂得一丝道理,在除了杀他报仇之外,我不该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可是,那个时候,我脑子里空空如也,就只剩了一个念头。
我脱口而出:“不要走!”
决战顿住,转过身来:“怎么?”
我看到他脸上冷冰冰的笑容,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窘迫和难堪。
我只有随便找个理由说:“我饿了。”
决战干脆走回到我身边,惊奇的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低着头,不叫自己看她:“我饿了,想吃饭。”
“你以为,我还像过去一样,你疼了我就叫人给你看伤,你饿了我就给你喂饭吗?”
决战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容。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虽然我说自己饿了,只是为了喊他留下找的一个借口,可是,我怎么能否认,在我心里,还没有被仇恨完全遮盖住的地方,其实还希望他能对我好?
决战眯了眯眼,神色之间闪过一丝焦躁,自己冷笑了一声:
“随时随地的撒谎,胡闹,你以为我是安准吗?周誓中吗?我会像他们一样容忍你吗?你想愚弄谁就能愚弄谁,得意极了是不是!”他刀削般的脸上神色冰冷:“凭着姿色被别的男人保护,觉得很好是不是?现在被抓回来了,打算故技重施吗?等你在我房里住上三个月,把我哄得心满意足了,我是不是也要像别人一样,找件价值连城的定情物给你?”
我呆呆的坐着。
过了很久,我才想出一句话来:“你说对了。我说饿了,是找理由。”
他眯眼看我。
“我还以为,我胡闹了那一番,叫你难过了——”
决战不耐烦的打断我:“你又什么叫我难过的资本?”
我笑一声:“是啊,我没有。我互惠了,就是误以为你难过,于是就忍不住了,就忘了杀父之仇了——就心疼了,就喊住你了,够了吗!”
说到最后,我几乎是对着他哭喊。
我怎么能不恨,我怎么能不委屈。
我怎么能不怨他。
他把我折磨的几乎疼死。我醒来,对他胡闹,发脾气,装疯卖傻,叫他生气紧张,那又怎么了?
有什么会比我死去之前更痛苦?
“你现在肯见我了——咳咳,你现在关心我是死是活了……在路上的时候呢?”我按着心口,脸上的泪好像永远都擦不完,“在路上的时候——咳咳——我想活下来的时候,你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不在!”
决战攥着双拳,站在我面前。
我知道,他在忍着什么。
“你想知道我昏死前说了什么?”我仰起头,对着他笑:“我告诉你。”
每吸一口气,喉咙里都像被刀刃割一道口子,疼痛从身体里渗透出来。
我在此刻忘记一切,再不想对他隐瞒。
我承认,我永远都赢不了决战。在他手下,我一招都过不了,只能被伤害。
他拥有我的心意。他拥有筹码。
“我想见你,我想嘱托你好好活下去。”我痛苦的喘息,蜷起身子让自己在无边无际的疼痛中缓一口气,“我想说我舍不得离开……我想告诉你……咳咳——我那么想活着,不是为了报仇,不是为了恨,而是因为爱你!”
为什么不能有一个结局。
为什么没有尽头。
不管是爱,还是恨,总是要先了断一个。先了断一个,我才能活下去。
用了一切的心意去爱恋他,再用所有的气力阻止自己。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过多久,我只知道自己被纠缠,撕扯,我只知道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把握。
我哭着:“你只会不停的让我难受——你只会让我疼!为设么你、咳咳——为什么你就是不知道……一个人之所以会被你伤害,只是因为,她把自己心里最柔软的那部分留给了你……”
决战靠近我,他扬着手。
我知道他是想给我抹掉脸上的泪。
过往的无数次哭泣,他都是这样的神情。
可他只是僵着,垂眼深深望我。
“我认输了——决战,我认输了……”无许久不曾这样放声大哭,仿佛透支:“都承认吧——我都承认,我以为自己会死……我太疼了……才会那样求你。”
决战抬手抱我。
他这样瘦。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为了我。
此刻万籁俱寂,我感到自己是心碎了。
“来世别再遇见我了——别再认出我,决战,不管有多少个下辈子,我都不会再爱上你了……”
他紧紧抱着我,仿佛要把我勒死在怀里。
这是我最爱的人的怀抱,可我只能远离。
“我们再也不会有结果了——决战,我就算疼死,也好过这样绝望的爱你……”
——————————
不知道疼过多少时刻,不知道等了多么久。
我终于听到决战的声音。
绝望,沉痛。
他说:
“别爱我了——顾青衣,停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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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最温柔的风里沉沦向下,再也不能复返。
决战的声音里溢出哀求:
“忘了我吧。”
~~~~~~~~~~~~~我是下章预告的分界线~~~~~~~~~~~~~~~~~
下章预告:在决战眼皮子底下过日子不容易啊~~
我新近过得很是惬意。
准确来世,我现在生活的地方,全是我的敌人。我是战门悬赏要抓的头号人犯,现在被关押在山庄里最居中的一个宅子里。命令抓捕我的人从我醒来见了我那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出现,我估计决战是在想用什么办法处理我。现在负责抓捕我的人和负责研究我的人都对我很好,三师兄每天子时定时出现,四师兄干脆就是整夜留守,他们对我,完全跟以前一样。这两个人都是战门里仅次于主上的人物,因此主上做决定时,兴许也得考虑他们俩的感觉啥的。既然三师兄和四师兄都一副护着我的架势,决战当然也要表面上作不计前嫌状,然后等机会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处理了我。
我能感觉到自己被一双暗处的眼睛紧紧盯着,只要我做什么不合规矩的事,决战就会马上飞出来抓我个现行,然后可以顺理成章的昭告天下,顾青衣该死。那样,不管是谁,出来给我求情,都是不识大局不顾大体,求的情也就可以忽略不计。
我一直很规矩,倒不是怕决战找到我的毛病。我是想赶快恢复,争取在年关将近时跟他打一架,然后春节前把事情了结了。我这个人并不是那么不懂礼节的,三师兄和四师兄都对我这样好,他们是冒着跟决战作对的危险,我如果总是凭借着他们对我好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住在山庄里养伤,时间久了,他们两个也会遭到为难跟非议。要是我尽量把事情早些解决,那自然就还能让他们过一个舒畅的春节。
好像,离开了顾家以后,我一直都是一个累赘。
以前拖累安准和周誓中,后来拖累哥哥,现在到了这里,还拖累三师兄和四师兄。我不想这么过下去,决战哪次说我凭借姿色寻求保护的时候,我心里那样难过,去没有办法反驳他一个字。因为我就是靠着别人保护我的,即使不是凭借姿色,反正也是凭借别的。
我想在最后哪次,不管是死是活,都只凭借我自己。我想让决战知道,我是会武功的,我不学无术过了十几年,但是好歹临死之前悔悟了,刻苦至极的学会了一门功夫。
我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家门,没有对不起自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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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每天都是夜里醒,我就叫所有来看我的人感到很为难。听说五师兄百忙之中还老喊着来见我,但是每次夜里都睡过了,只有还是白天来,四师兄对我说:“老五和老七每次来看你,见你睡的这样好,叫都叫不醒,都放心了不少,兴高采烈的回去了。”
我那哪是睡的好,我那时心脉受损太严重,昏迷的彻底。
不过,既然他们愿意以为我睡的好,那就当我是睡的好吧。粉饰太平是我顶擅长的事。
四师兄当真艺术高超,我醒了之后,就发现自己身上的外伤都好了,神奇的是,连伤疤都没有留下。他可能慢慢的发现了我心脉受损的事,甚至,兴许他已经把我身上所有的毛病都诊断出来了,只不过没把它们联系在一起而已。
四师兄为了治好我,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心思。但是,这也不是什么能治好的毛病。我说出来自己练损派功夫的事,只会让他们把我的武功废了。我只能看着他苦恼,心想着,等到我出招之后,如果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告诉四师兄我这样的缘由,叫他放下一桩心事。
每次深夜里醒来,我都能见到四师兄在。这叫我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到了一定地步之后,我对他说:“我没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好的很,你不必这样守着我,去休息就是了。”
四师兄的精神比我还好,正在灯下看书,听到这话,把书放下,干脆搬着木椅靠到我的床榻边,笑着说:“我习惯了,现在完全跟你一样,倒过来了。”
我坐起来,道:“你还是把这个习惯改了罢,趁着时间还不就,好改。”
他抬手摸摸我冰凉的额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染染,你究竟是怎么了?”
我笑:“挺凉吧?”
四师兄担忧的看着我。
我想了想,反正我过去躲在周家也不是什么秘密,他们早就才出来了。我跟四师兄开玩笑:“我之前躲在周家的时候,正是天热的时候,周誓中说我如同一块冰,把他的房间都弄的凉爽了不少。”
四师兄问:“你当初……当真是藏在他的房间里?”
我望了望黑漆漆的窗户,肯定不少侍卫在外头。我低声道:“这事本来不该对战门的人说。……不过,我当初也确实是躲在他房里。你二师兄去逮我的时候,没有地方躲,就那样了。后来,战门的人把周府都监视了,我怕出岔子,所以也不经常出门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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