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那是昔日。
现在的决战只会警告我,不许触碰他的任何物品。
或许因为现金我已完全被他掌控,决战料定我不可能闹出什么乱子来,因此,他虽那样警告我,实际上却并未对我设防。我翻他的东西看他的密信,易如反掌。
我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待我如此残忍,却会为我细心包扎伤口,会趁我睡时怜惜地喊我的名字。为什么他颠覆顾家,却又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救活我。果真是如婢女所言,所有一切都是他的阴谋,我只是一颗棋子,还是另有隐情。
整个上午,都无人打扰,我肚子找了很久,却都是跟旁的帮派往来的信件。
中午时有婢女进来送饭菜,我吃过之后,睡了一会儿,醒来十分清醒。
决战仍未回来。
我于是继续找。
过来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有了成果。
我看到了一封信,是从江南发来的。写信的人,不巧的很,是我三师兄。
他做事素来利索干净,信也写得简洁:保护染染的人已布置妥当,各门派被清出广威,周家暂时安全。
广威便是周家所在的城镇。
看时间,是在六月。
六月?
那时我正藏身于周誓中房内,三师兄常住江南,为的是通缉我。
他怎么会给决战发这样一封信来?
当时战门高手严密监视周家,明明是为了捉拿我,为什么三师兄却说“保护”我的人已布置妥当?
我没心思再翻了,把东西一招原样整理好,回到床榻边坐了,细细思索。
照信中的意思,难道——
决战那时无法直接闯入住家带走我,便放任我藏在府中,事后又叫人看守。。。。。。莫非,他并非为了监视,而是在保护我?
现在想来,我住在周誓中房里那三个月,只是听他们说周府被严密监控了,可我偶尔也出房门,却从未有战门高手发现我,一切都分为平静。若说决战是为了抓我,他手下的人个个武功盖世,又怎么会那么久都一无所获?
这样一想,那时,他们是保护我无疑了。
另外,虽然那时天下各派都听闻我藏身周家的传言,可在我生辰假死那日,悬赏令就被撕下了,旁人便是逮我去献给决战,也没什么好处,怎么还会有门派待在广威,甚至都到了需要三师兄带人“清出”的地步?
他们待在广威做什么呢?我没了价值,他们若要抓捕我,便只余一种可能——伤害我。
我多年以来碌碌无为一事无成,能结下什么仇家?
整个下午,我都呆呆坐在床榻上,反复回想当时情形。
想来想去,非但那时的事蹊跷,从顾家覆灭之后发生的一切,都透着重重疑点。有什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待我仔细去想时,却空荡荡一片了。
知道临近傍晚时分,东面想起鼓萧之声,热闹得很。只听声响,也知道山庄里必定有不少宾客。
我坐在窗边,望着外面院子。一言不发毫无表情的门众腰里别着剑,挺直挺直地立着,将整个园子围起来。婢女就在廊下,都低着头,没有丝毫动作。院子的门倒没有关着,只是,任谁见了里面这副阵仗,都不敢随随便便抬脚迈进来。
灯笼亮着,时不时的一阵风,那红色的一团火便跟着晃一晃。
坐了一阵子,我正想起身,却见一团紫色的衣衫飘过来。
是名女子。
淡紫的衣装舒雅而不失高贵,隔着昏暗的院子,她美丽的脸逐渐清晰。
她像是从水底浮上来的一朵花,慢慢地,慢慢地靠近,纯洁而精致,叫人的心思都被牵了去。
她一脚踏进了院子。
有名侍卫马上道她面前行礼,我听不清晰声音,但那意思,大约是主上下令不准任何人进来。
那女子的声音高了高:“我就是要进去!”
两旁的侍卫马上冲过去,往她面前一站,活脱脱的一堵墙。我听到她喊:“你们可知我的身份!”
她多半是不知哪家小姐,兴许没有被人截住的经历。侍卫们虽然强硬,但表面上的理解还维持着,只齐刷刷跪在她面前行礼,都不起来,但也不准她过。
那小姐急得跺脚。
除了我,还不曾听闻有谁敢强闯决战的住处。
正当她哪里着急,我见决战回来了。
以往有过这样的情况,我们外出作客,不免遇见这样的小姐,在决战面前曼妙站着,他从来当做面前一堆白菜,瞟一眼都嫌累。
我正等着决战照往常般无视那小姐,径直走进房来,却见他停住了。
我的心也跟着一顿。
我轻轻推了推窗,留一条缝,听得清楚。
“怎么了?”他的脸色如同寒霜,望着跪在地上的侍卫。
那侍卫禀报:“回主上,这位小姐要进去。”
决战问:“于是你们拦住了?”
侍卫说:“是,主上。”
他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声音在寒冬里传过来,决战命令:“滚开。”
接着,他微微侧过身,在那名女子满意的娇笑里,任他挽住他的手臂,抬脚向房里走来。
决战对她说话时,脸上带着宠溺的笑:“你那样有脾气,怎么不直接闯?跟下人计较什么?”
那女子羞红了脸,低低地嗔怪:“你的卧房,人家怎么敢硬闯?”
这一刻,仿佛世上的寒风烛火都停住,我呆呆坐在窗台边,看着他与那女子谈笑的脸。
很久以来,我都不曾见过他这样的笑容。满溢着爱恋,宠溺,珍惜。
曾经属于我的笑容。
可现在,我已经分不清楚孰真孰假。
决战的脚步放得又轻又慢,一面走,一面对女子介绍院子。
他那样没有耐心,却肯为了她放慢脚步。
我的心慢慢地凉下来,如同河里的一片浮冰,渐渐凝固,终于耐不住寒意,被冷得碎裂开来。
那名婢女说,主上手握整个武林,一个圣女算什么。
她当真说对了。司徒慕都被新人取代,更何况是我。
一名婢女轻手轻脚地跑进来,到了我的身边,扯着我就往内室跑,我问:“怎么了?”
她的手劲很大,我挣不过,已经被扯到内室,绕过屏风,她道:“请您不要出声,不要叫人发现。主上和李小姐马上进来。”
我怔怔地,坐在屏风后面冰凉的地上。
那婢女离开了,关上内室的门。
李小姐。是了,我还记得大宴上,决战对一对中年夫妇寒暄,称那位“李夫人。”后来李小姐还对决战说话过,可我那时没有心思,根本也没仔细看她。
怪不得决战彼时那番客气有礼,原来是为了这位小姐。
我觉得自己如同一缕风,吹着吹着,自己散了。整个房里,都悄无声息。
这样,他们进来,就不会发现还有一个我。
不能见人的这个我。
房门发出很轻的一声响动,我听到决战的声音:“不知道你过来,怕是乱了些。”
我连喘息都变得轻。
“这是什么味道?真好闻。”那女子的声音清脆如三月。
决战的声音里含着笑意:“这是汤药的味道。你喜欢的东西,可当真特别。”
打从我住进来,就一直喝药。先前是为了防止我怀有子嗣,现在是为了给我治风寒。房里的汤药味,不曾散去过。
那女子又笑了一声,接着问:“你受伤了?”
决战道:“偶感风寒。”
“现在可是好了?”
我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紧紧捂着自己的嘴不叫自己出声,眼泪留下了,湿成一片。
决战许久不回答,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的声音,那样甜蜜,他说:“你来了,其他的便无妨。”
自此刻起,我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一切都结束了。就在昨夜,他轻声喊我名字,让我在万丈悬崖之下抓住了他递来的一缕藤。
可是现在,那一缕藤也断了。
他有了心上人。我看一眼就知道,他爱恋她。
连他的婢女都知道提起跑进来把我藏好。谁都知道,我是不能见人的,她跟他才是真正的一对。
决战曾待我那样好,即便灭我顾家,他还派人保护我,留住我的命。可见,也许,决战是曾爱过我的。
他只是又爱上了旁的人而已。
我低头看一眼自己枯瘦的身子,又太少触碰自己的脸。
真烫。真瘦。
这样的顾青衣,怎么会不被取代呢?
决战带着李小姐离开之后,我在内饰坐了许久。初始的难过已经过去,痛彻之后心中反而宁静。
夜色越发浓密,我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裙,绕过屏风,洗了一把脸,然后提着灯走到窗边,趴在地上。昔日我住在这里时,在床榻下放了不少的话本,闲来无事就拿出来瞧一眼,不知道如今是否还在。
灯火不明,床下黑乎乎的,我见自己的书摆得格外整齐,随手抽出一本——出乎我的意料,上面未蒙上一层灰尘。
有人收拾整理过。
我笑了一声。
除了决战,谁知道我在床下藏这些东西?
便纵是他抹去一切情分将我贬得一文不值,在细微之处,却总留着可疑的蛛丝马迹。
他究竟为何毁灭顾家,他用了什么招式杀我父亲,他留我一条人命此番折磨的缘故,为何绝情至此又要留下我的旧物,为何曾珍惜我如珠如宝又为何践踏我如泥土——我总要知道的清清楚楚,才肯去死。
来日方长。
我拿着两册话本,走到窗边,将四周灯火齐齐点亮了,不管是决战不准我碰地那口箱子,还是他的密信,又或者今日来的那个李小姐,全部被我抛到脑后。
决战深夜归来时,我正在边看话本边摇头晃脑依依呀呀地唱着小曲。他进了房,没再向里走一步,直直地站在原地,一双闪亮的眸子正盯在我的脸上。
我就快要被折磨死了,难不成临死之前还不能给自己找点儿乐子?
书里说了一段郎才女貌的好故事,看到最后喜结连理,我忍不住甩甩衣袖,扯着嗓子拿着腔调唱了一声:“我俩好比鸳鸯鸟——”
唱完,我又换了一册。
决战还是不动。
唔。不错,习武之人,总是格外有定力。
我只管继续看话本。
这话本足足看到一半,我正为了书中两位高人激战而默默的热血沸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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