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个时候,两大家族里,顾家没了,战门陷入对外争斗,很显然,周家就能理所当然的统驭武林。即便战门再公布顾家惨案的真相,江湖中人便是知道了周誓扬是元凶,又能如何?周家势力超群,战门逐渐衰落,有哪个帮派或者武林中人,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顾家去找周家的麻烦?
他们原本是会得手的。整个武林中武功最为超卓的人,加上周伯父自己和周家高手合力围攻决战,怎么会失败?
更何况,先前决战为了救我,内力受损得不轻。
可是,要杀决战的这批人,虽然不见得都是光明正大的任务,面上却还当着英雄豪杰的称号,打斗之前他们虽然答应不会伤我分毫,结果我中途挣断绳子扑过去,要他们违背约定,伤害一个弱女子,即便这些人能下的去手,也会迟疑。定生死,只是瞬间的事。
我凭着他们迟疑的瞬间,救下了决战。
(预告)
决战暴跳如雷:“他抱你了?”
我安抚他:“那倒没有。”
他的脸色缓和了些。
我低声说:“他不小心亲我一下。”
决战愣了一愣,接着坐起来,怒气冲天:“下去洗脸!”
武林帮派合力围攻决战在先,周伯父设局剿杀他在后,短短几日之间,江南广威搅乱了整个武林。
三师兄本来带人暗藏在广威,听到决战受困的消息之后马上带人赶到周府,所幸未晚。原本哥哥和四师兄与我们一同道周家,他们二人潜入后院寻找证据,事成之后出来,听到动静,慌忙赶到前院来救我和决战。
直到他们那边打完,这边四师兄还没能把我和决战分开。四师兄后来对我说起这件事,还咬牙切齿的:“你浑身上下,除了伤口就是血,两只手死死抓着二师兄,手上被人用剑划得那道口子都见了骨,我掰你的指头一下,眼见着就要断掉似的——费了不知道多少力,也没见你有丝毫松动。”
决战为了我救他的事,醒了之后甩了我一个耳光。
他痛恨我以身犯险,哪怕是为了救他。
我和决战要留在江南养伤,暂时不能动身,三师兄得回山庄坐镇,来接替他的是七师兄。那夜三师兄和哥哥合力控制住了广威,周誓扬已经被三师兄关起来,其余的周家人均被软禁在周府内。江南其他的周家门人都没有动作,两方算是维持着一种危险的平静。现在是哥哥和七师兄合力应对事务。
决战伤得重一些,我身上刀剑伤多,但总归好治。唯一叫我后悔的,就是当初抓决战太紧。因为四师兄没能把我们分开,所以后来干脆是叫人把我们俩一同抬回来,治伤也是一起。
如此一来,我跟决战就是同床共枕的情形。
他打我那一耳光还不算,反正他活下来乐,跟我生气没什么大碍。只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决战斗不肯对我说话。
这可当真是个叫人头疼的事。我们两人住在一处,养伤期间,四师兄不准人打扰,我也不能出去玩闹,待在房里,决战那厮连句话都不肯对我说,可不叫人闷死?
我忍了三天,受不了了。四师兄再来时,我就道:“我不要跟他住一处,我要换房间。”
这是三师兄在江南的住处,大得很。我何苦跟一个闷葫芦同住。
四师兄笑眯眯地听我说完,然后看一眼决战的脸色,接着就利落的起身,一面向外走,一面悠然说:“我做不了你的主。”
我气得坐在床榻上咬牙。
我气得坐在床榻上咬牙。
决战在左臂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后背和心口都有伤,我夜里睡觉时都生怕伤着他,现在着实生气,就踹了他的腿一下:“你究竟要别扭到什么时候?哪里有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
他正倚在松软的枕,舒舒服服地看四师兄送来的书信和密报。
我侧过身,对着他又踹了一下:“你这是恩将仇报!”
决战终于把眼睛从书信上移开,冷冷瞅我一眼,那意思是:你再闹腾试试。
我开导他:“你保护了我十几年了,现在我保护你一次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当着天下武林的面,被一个女子护着,很掉面子?”
决战不置可否,又不看我了。
我翻了个身,再翻回去,床榻宽敞得很,只是我被他隔在里侧,行动受限制。房里越发寂静,我移了移,离得决战近了一些,捏着嗓子道:“你陪人家说说话嘛。”
他没反应。我真不知道他是天下第一高手还是天下第一别扭。
我干脆伸出手去,抱着决战的右臂,尽量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难受。我手疼。”说罢,我就扬了扬那只受伤的指头。
四师兄给我涂了密制伤药,见骨的伤口很快就长出新的血肉肌肤,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伤疤。四师兄说,过不了几日,连这个疤都会消失。可决战不同,他的伤重,要想除掉伤疤,几乎是不可能的。
决战果然抬了抬眼,但也仅此而已。
我细细思索一番,又下了好大的决心,主动坐起来,然后趁着决战不防备,低头飞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由于慌张,这一下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偏了些方位。
决战遭到我的轻薄,怒了,扔下手里的东西,棉被一掀,一只手穿上靴子,下了床,跑到离着我最远的地方坐着闷头生气去了。
我脸红了一阵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床榻上站起来,掐着腰作母夜叉状,浪荡而得意地一笑:“小哥长相不错啊。”
决战斜睨我。
我更嚣张了:“有本事你别回来,你敢靠近床榻一步,我马上就继续非礼你。”
决战终于被我逼得说话了,只有短短的四个字,每个字都是咬牙切齿:“来日方长。”
我有些心虚,道:“你若是早跟我说话,我何苦赔上那么大的本钱调戏你那一下。”
决战跟我隔着半个房间,他虽然受着伤,坐在木椅上的样子却还是昔日英俊不凡的气势:“你以后若是再敢那样以身犯险,我干脆把你地腿打断。”
我顺坡下驴:“不了不了!你快陪我说说话吧,我保证没有下一次。”
他沉默片刻,眉却皱得越来越厉害,我这里正兀自疑惑着,只听决战带着寒意的声音飘过来,他幽幽的问:“什么叫赔上那么大的本钱?”
我指指他的脸,示意一番。
决战眯眼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你盼着我的伤慢点好。否则,日后,”他加重语气,“你赔上的本钱,可就更大了。”
我默默的脸红着躺下,翻了个身,朝向墙壁。
我何苦。
我本以为,周誓中的事,就这样结束了。
没想到,第二天早晨,决战又接上了昨夜的话茬:“那你们住在一处的时候,都发生什么了?”
他这个人着实小气,但是我决定不与他计较,既然他问,我就答:“练姬家功夫需要在夜里,我都是白天睡觉,因此我们是交替睡在床榻上。什么都没发生,周誓中比你要正人君子的多。”
说完,我就继续吃自己的饭。
决战自然不相信我,他想了想,接着试探:“那时候你也是闷在房里,你们不闲聊吗?”
我对着外面的婢女喊:“你们主上要喝醋!”
他扔下筷子,站起身,又不对我说话了。
我再也不求他跟我说话了,他一天到晚的审问旧事,还不如跟我别扭着一言不发。
三师兄飞鸽传书过来,要把周誓扬押送道山庄里去,我能料想,三师兄定然不会轻易饶过周誓扬的,他的办事风格向来如此,狠厉决绝,不留余地。四师兄、七师兄和哥哥都道我们房里,问我和决战的意思。
决战答得简略:“不用。”
我还在犹豫,他这样说,我就问:“别的师兄弟是什么意见?”
四师兄答:“大师兄和山庄里的师兄弟们,都是想把周誓扬押送回去。至于具体怎么处置,还要看你和二哥的意思。”
我转向决战:“你不想把他押回去,为什么?”
决战正在试着活动自己受伤的手臂:“当初受他差遣的人还都没查出来,现在不能杀他。留在这里,严刑逼供,直到他把涉案的人都说了,再杀不迟。”
我一愣:“把那些人找出来之后呢?”
他简略地答:“杀了。”
我皱眉:“你不是发誓再不杀人了吗?”
在场的哥哥和两个师兄俱是一愣。
决战道:“我不杀人。但是你三师兄饶不了他们。”
那倒也是。
我默默地思索了片刻,接着抬头道:“我要去见周誓扬。”
地牢里昏暗潮湿,臭气扑面而来。我刚下来,就陡然记起自己昔日被司徒慕关着毒打的事。
哥哥走在前面引路,我微微眯着眼,想看清周围。没有几步,哥哥就停住了:“就是这里。”
有人上前打开牢门,我走进去。一抹极亮的光从上倾斜下来,照得对面的男子面色惨白。
我回过身,对哥哥道:“你们先出去吧。”
哥哥略微犹豫,但周誓扬整个被铁索扣着,没有什么肯能会伤到我。我带着人出去,我身上的伤害没有好利索,站不了多久,就干脆坐在地上。
因为顾家的覆灭和父亲的死,我用了几乎将自己耗灭的力气去恨。到了现在,见到了真凶,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本该有的恨意却都只变成平静的悲伤。
我微微仰起头来,对他说:“你与周誓中很像。”
他不肯理会我。我低声问:“你娘亲长得美吗?”
他陡然一愣。
我笑了一声,对他说:“我娘亲很美。她喜欢穿青色的衣衫,喜欢牵着我在山庄里四处走动。我还记得她的长发,披到腰际,好看极了。”我低下头,望着地上的枯草:“可是,她离开了我。”
风卷进来,我感到失落的笑了一声,眼里含着泪:“不管多么喜欢她青色的衣衫,喜欢她的手,喜欢她的头发,都没有用。她就是不在了。”
我想不到自己是对着最刻骨铭心的仇人倾诉自己对亲人的怀念。
他害死我的亲人们,也许我是想让他知道我忍受的苦痛,这是我的报复。
“我也失去了自己的娘亲,像你一样。”我顿了顿,声音有些颤,“然后你又害死了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