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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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血-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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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瑞王殿下么?”

一触即发的对峙里,响起这轻轻语声。

细而颤,宛且柔,在寒夜里听来格外清晰。

车帘半挑,纤细身影隐在暗处,露出淡淡轮廓。

“长公主?”对面的瑞王一惊,“是长……太子妃么?”

他迟疑片刻仍翻身下马,手按腰间佩剑,惊疑不定地望过来。

果然是长公主挑起车帘,微微倾身,仰头望了他。

她优雅颈项仰成柔弱弧度,语声楚楚,“殿下救我!”

商妤心中惶急忐忑,来不及阻止公主的莽撞,瑞王已穿过众人,阔步来到车前。

“太子妃勿怕。”瑞王年轻英俊面容被火光映照,宛如金童天降,“事出仓促,叛军已被阻在行宫,晋王大军天亮便能赶到,此地有我,无需惊怕。”

他望着她,目光分外明亮,虽散发脱冠,血污锦袍,仍不失皇家气派。

这令人心碎屏息的容颜,带着楚楚无依的可怜,令他忍不住想伸手抚上。

她凝视他,眼里浮起一丝异样的恍惚,目光飘飘移向他身后……身后,他蓦地记起,身后不知是谁,竟远离了自己的护卫!

永远别让不可信任的人站在你身后。

他记起母后训诫的话,却已经太晚。

只是一道极细极淡的刀光掠起,腥热的血雨激洒,在寒夜里绽开绚烂的花。

瘦小木讷的皂衣内侍手里握着柳叶般秀气的短刀,刀尖血珠滴落。

瑞王怔怔瞪着昀凰,血口从后颈裂开,鲜血喷溅在车帘、车壁,溅上昀凰右颊。

'1'注:文中名称风俗之类皆为杜撰,无出典,纯属架空。

第二十一章 啼鸟惊飞恨未央

起干戈,裂玉帛,血溅喜红,一夜噩耗惊传。

正值元宵新岁,又逢太子大婚,不日大赦天下。太子妃入京之日,将设下举国欢宴,臣民同庆,三朝不息。连日大雪纷飞,也遮不住帝都上下一派喜气祥和。

直至千里飞马铁蹄,踏破瑞雪祥日,一路狼烟南来,火漆急报入宫。

——北齐叛党与东乌桓人勾结,趁喜庆之隙,三万铁骑夜袭秦齐边界,火焚凤鸣行宫。正值宴后酒酣,八千皇家护卫与南秦送亲使所率五千轻骑猝不及防,力寡难敌,致使皇太子与太子妃身陷乱军。

远在行营的晋王连夜驰援,却被乌桓人阻挡在关隘,与之激战至天明,终于击退强敌。行宫已遭攻破,南秦兵马护送昌王退守凤鸣关,太子妃由北齐侍卫护送避难,与太子途中失散,不知所终。东宫侍卫一路浴血,折损六百精骑,终于护送太子至定南关,安然脱险。

瑞王身为迎亲使,陪同太子迎亲,于当夜力战叛军,力竭而亡。遗骨被叛军所夺,曝尸三日方得落葬。

东乌桓十万大军随后压境,驻扎凤鸣关下,转而奔袭南秦,两日内连进五百里,烧杀劫掠无数。北齐叛军分兵北上,遭晋王及武威将军围剿于平度关,三万前锋殆尽。

南秦胤帝震怒,遣北方行营驻军为前锋,由昭义将军何钺统领,以裴令显为元帅,率左右军出居远关,发二十万大军迎击乌桓。北齐援军与武威将军部众汇集,从北路进击,截断东乌桓粮草要塞,铁蹄直捣王庭。

密不透风的四帘隔绝了外间明暗,也不知是昼是夜。急驰的马车似乎永远不会停下,也不知将要驶向何方。颠簸起伏在崎岖路面,如风波里的一叶舟,耳边除了马蹄得得、车轮轧轧,便只有车夫的叱喝与后面沉闷齐整的铁蹄声。

并不宽敞的车内,只剩商妤贴身随行,与昀凰缄默相对。

另两位随嫁女官以及那些宫人婢女,都被留在了叛军将至的行宫……如今是死是活,商妤不敢深想下去。长公主抚着身上紫貂裘,微阖了眼,一语不发。

一连五天了。

从早到晚都在马车中颠沛急驰,间或停下片刻,人马修整补给,不到半炷香光景又匆匆上路。

起初商妤还觉惊恐万状,时刻戒备着随行的护卫,唯恐这些来历不明的齐人对长公主不利。

那百余铁骑都换了寻常服色,个个弯刀长弓,盔罩软革面甲,只露一双锐眼在外。

马匹雄健人剽悍,行止间如疾风,似魅影。

五天五夜驰骋下来,不见分毫倦怠,竟似铁铸钢浇的汉子。

日夜奔命,车中逼仄窒闷,遥遥无尽的前路几欲让人发疯。

到第三日商妤已没有心思默记路途方向,因为长公主终于病倒——周身滚烫,日夜昏睡呓语,像是极重的风寒。如此境遇,落在金枝玉叶的公主身上,她却始终不曾慌乱失措,静静撑到这时才终于病倒。唯有商妤知道,她独自捱过多少不眠深宵。

而她藏在心中的隐秘,却连商妤也不知晓,不知她还忍耐着多少,又承受着什么。

奔命途中,无医无药,连静卧休养也是奢望。

护卫首领前来看过,却说不碍,只管照常赶路,一刻不可耽误。

仿佛后面有啮人猛兽追赶,又好似有恶鬼索命。

不知世间是否真有鬼魅,然而那一夜的刀光,已同洗不去的血腥气一起缠进心头。

见过那月弧般的刀光之后,身量矮小的护卫首领在商妤眼中再不是木讷的,原先的木讷错觉,原来是“死意”。

只有见惯死亡的人,眼中才有如此冷寂。

瑞王的鲜血溅上车壁,长公主颊上也溅染猩红。商妤眼睁睁看着一切,直至瑞王僵直身体倒向长公主,才猛醒过神来——瑞王的身子抽搐,咽喉血如涌泉,眼前就要扑倒在长公主身上,后领却被皂衣内侍提住。

商妤已然呆若木鸡。

“别看!”长公主苍白了脸,蓦然将广袖一扬,遮住她的眼。可是已经迟了,商妤眼尾余光堪堪扫到皂衣内侍回转刀锋在瑞王颈上一抹,那头颅拎在手中,身子却轰然倒下……

只这模糊一眼,商妤险些昏厥过去。

长公主却一动不动,直面眼前杀戮,不曾眨眼。

入夜时已进入城中,车外隐约有灯火人声,不久似又出了郊外,桥下流水潺潺,道路盘旋。长公主醒来了一次,恹恹无神望住车壁,拥紧了身上紫貂裘。商妤以为她冷,忙要脱下自己外袍给她。长公主却摇头,定睛看了她片刻,哑声道,“沈家人,都生了一副不通窍的心肝。”

商妤一呆。

“你很好。”长公主疲惫地笑笑,“可我对你无恩无惠,值得舍了性命陪我这一遭么?”不待商妤答话,她径自哂笑,“真真冤枉。”商妤张口,原本一句话冲到唇边,却还是忍了回去,木然半晌,只低头道,“奴婢不是沈家人。”

她姓商,确也算不得沈氏,只是同样生就沈家人的执拗。

虽是沈觉亲自举荐,听说却是她自己向他求恳的。

人人皆有苦衷,于外人,皆不足道。

昀凰哑然笑了,转头倚着车壁不再说话。

马车摇摇晃晃也不知驰行了多久,待长公主睡着,商妤还是脱下外袍覆在她身上。即便病中憔悴,这沉睡的容颜仍有夺魄之美,同为女子的商妤也忍不住凝视良久。

少年时,她曾愿意折寿换取一副美好容貌,以为所有的不如意,皆是因为她不够美貌。

商妤抚上自己早已失去柔润的脸颊,眼里浮起自嘲之色。

急驰的马车猛一颠簸,随后马蹄渐缓,徐徐停了下来。

又该歇脚休整了么,商妤自恍惚里惊醒,动了动僵直的头颈。

“殿下,已经到了。”护卫首领不知何时来到车前,语调依旧木然,“请殿下移驾入内。”

车帘掀开,眼前高墙飞檐,玉壁雕梁,积雪厚厚堆在石阶上。

放眼远处寒山深旷,雪夜寂静无声。一座宅邸依山而筑,看似寻常人家,却透着高华气派。门口挑着两盏灯笼,细绢绘淡墨兰花,古雅清幽,仿佛世外高人隐居之所。

马不停蹄赶了五天五夜,竟是这样一个去处。商妤顾不得心中疑虑,回身见长公主已醒来,正蹙眉凝望那宅门,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是忧是喜。

宅门戛然而开,两名白衣僮儿挑着碧纱灯笼,左右迎上前来。

门后步出一名灰衣老者,身形佝偻,似乎年岁已高。护卫首领朝他屈膝行礼,态度十分恭敬。老者略点头,迟缓地摆了摆手。护卫首领俯首告退,上马率众而去,如来时一般迅捷无声,转眼隐入黑暗。

老者缓步来到车前,振衣叩拜,始终一语不发,连同两个僮儿都没有半分声息。此处山林静谧,私宅幽深,夜色森然迫人,只剩她二人孤立无倚,比身陷乱军更可怕。

商妤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却见长公主从容起身,没有丝毫迟疑瑟缩,只在下车时扶了扶她手臂。商妤心中一紧,知道她若不是虚弱到极处,不会主动伸手让人搀扶。

僮儿挑灯在前引路,大门在身后沉沉合上。

虽是偏僻侧门,里头曲廊影壁,玲珑周转,竟大有乾坤。

从后面看那老者,商妤只觉他步态细碎蹒跚,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看在昀凰眼中,却是熟悉不过——这老者浑身透出腐气的阴柔,恰是个年老的阉人。

两盏灯笼在前穿廊过阶,一路曲折,将昀凰主仆引入寒竹掩映的深深院落。

老者推开虚掩的院门,在门上轻叩两记,侧身让在阶旁。

里边有朦胧灯光,将一个黯淡人影投在阶下。

商妤见长公主抬步便要入内,忙将她袖子暗暗一拽。此间处处透着蹊跷,不知里边那人是敌是友,岂能让长公主轻易涉险。不待昀凰回头,商妤已挺身上前,将她护在身后。

老者侧目看过来,只一眼又低下头去,那光亮正正照着,昀凰明锐目光扫过他颈上骇人疤痕——那是哑奴的标记。宫中有两种哑刑,分为割舌与斫声。被割去舌头犹能发出含混呼喊,斫声却是切开咽喉,挑去经络,人就全然哑了。

再看那两名僮儿,颈上都有一样的疤痕。难怪这宅中寂静得没有人声,原来全是用的哑奴。

商妤已抢先迈入院内,见一人负手立在中庭,夜色模糊了面貌,惟觉广袖飘飘,素衣纤尘不染,竟有说不出的清冷孤洁——莫非这便是晋王,商妤惊疑望去,黑暗里,只听他语声低哑涩砺,“路途辛劳,委屈殿下了。”

他缓缓步出,朝商妤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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