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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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谍香-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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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酸地抬起头,视线却又落在她的衣柜上。她的布裙一件一件静静地挂着,每一件都素净无华,但就连每一个绣纹、每一处盘领、都如同最精细的图腾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走近几步,伸手抚摸那些衣裙,簌簌散开一缕窈儿的香气。满足与失落、纵横交替地填满他的心。

但他忽然感到一丝异样,却又说不出来。有两件衣裳、分明是她在离石时曾经穿过的,怎么竟会收在这里?

他手指微乱,一件一件撩过她的衣裙,似乎想要从中求个释答,却只是更添烦疑。

忽然“珰”的一声脆响,有一样东西从她的裙袄中落出,虞从舟连忙拾起,是一段丝绸仔细卷裹的细长物事。他翻开丝绸,里面碧绿映目的、却是娘亲留给他、他又转赠给窈儿的那支玉鹿笛。

他心中立刻扬起一种不祥的感觉。窈儿从小便知这对鹿笛出自大秦王室,所以向来以命护它,不论是最初一士安旁的执意顶撞、还是骞岭城外临受杖毙极刑时,她都一心想要护这玉笛周全,如今她怎么可能人在秦国、却将玉笛留在旧衣中?!

他身上骤冷,似乎比在漠北的风雪中更加瀛冷透骨。他紧紧握着玉笛,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要去秦国找到哥哥、见到窈儿,才能让他心中忽然荡起的这块悬石沉湖落地。

他心思飘忽,全然忘了自己是被软禁在府中,只是自顾自地冲开府门便要往外奔去。圈守大门的小将急忙向他呼喝、一个手势、全队人便将他团团围在正中。

虞从舟的意识完全只在秦国、窈儿这两件事上,周围一切全都只是羁绊。他不解释、不回头,只是一股劲的想突破重围。

但身上兵器早已被收走,他赤手空拳与几十根长矛缠斗在一起,匈奴战场上受的刀伤猛然崩裂,鲜血染红了后襟。

他双眼泛着血丝、急忧攻心,意识愈发急切恍惚,“让我出去,我要去秦国,我要去寻她!”

他本就背着向秦人泄露军情的罪名,守卫将士听到‘秦国’这个字眼,更圈紧了围攻。领头那小将看出他紧张左手中的那样东西、挥剑刺向他左手,趁他闪避的瞬间,猛地抡过剑鞘、砸在他后脑上,他喉中哽了一声、目光顿时涣散,沉沉倒在地上

……

再醒来,他已被关押在囚牢里,完全动弹不得。后脑上的震伤仍旧嗡嗡廻廻地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挪了挪身体,尽力求喊,指望能有狱卒听见。

终于,有一个狱卒下来查巡,虞从舟一再恳求,“让我见见晁也,让我见见他!我只是想向他求问一件事…”

“晁将军忙!”狱卒并不搭理他,转悠着又消失在石门边。

心绪紊乱,无人向问,每一分每一刻都是煎熬。

但到了第二日午间,狱门忽然打开,晁也与杜宾一前一后走下地牢,眉间俱是沉拧。二人并不答话,只是静默地跪在虞从舟面前。

虞从舟连忙努力地跪立起来,牵着铐链向晁也靠近了一些,迫不及待地问,

“晁也,你亲自和苏辟一起把窈儿送到秦国的对不对?你亲眼看见她进了范府的是不是?”

晁也脸色愈加暗淡,双眉皱得愈深,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晁也……?”这一声满是恳求之意,他只想听一个‘是'字,但仍没有回答。虞从舟立时慌了神。

杜宾见晁也开不了口,终是横下心答道,

“公子……当时… 公子备受刑责,王上痛心不已,我们也想救公子,但苦于公子一心揽罪、只想把命来赔,王上丝毫不得转寰……而那些李兑、公子成的旧部老臣们向来恨你直谏逆耳、反而独得王宠,这回更是紧抠这通敌的大罪不肯松手、非欲置你于死地… 实在是不得已,所以才想到……”

杜宾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下去。

虞从舟浑身僵怔、不敢去想象任何可能。

☆、碎骨如屑

杜宾深吸了口气;一捏拳又继续道,

“所以才想到、把楚二小姐的秦间身份和盘托出,或可使公子有一线生机。因为朝野上下早知公子对楚姑娘用情已深;甚至肯为她抛去主帅一职、只为徜徉山水之间……朝上百官都信她早已狐媚了公子,枕边诳得军情亦不出奇… 加上很久以前我们曾查出的种种证据、都力指楚姑娘确是秦国间谍。所以…

“所以王上才得以平息朝野,调停众臣;以公子并未出卖军情、实乃被女间算计之由;为公子开罪。朝臣们也算是信了公子只是事后知晓;但为着维护心爱之人、宁愿替她认罪、为她抵命… 所以才勉强同意了王上缓你死刑、让你戴罪立功出征匈奴……”

虞从舟只觉眼前人影、火影;来回摇晃,重叠不清,渐渐听不清杜宾话语,只能见他双唇翕合。他从来没觉得身体如此沉重,却又轻飘难控,好似脊骨失了支撑。他一个踉跄,再也跪立不住,猛地摔倒斜坐在地上。

杜宾的声音嘎然而止,不敢再说什么。虞从舟怔怔地望着他,悲极怒极,

“她早就不再是秦国间谍,是我泄的密,是我犯的罪!你们、你们竟然嫁祸与她?!”

那二人似乎身形定在牢里,不答话、亦不敢看他。

“不可能,不可能… 这已经是两个月以前的事了… 若她被定罪为秦国间谍… 难道……你是在说,她已经,已经……”

最绝望那个‘死'字嵌在血里,化不出声形。

杜宾双手捏着衣摆,点了点头。

从舟眼前的一切顿时不再摇晃不清,因那一瞬间他双眼的视线齐齐坠进黑洞。

心像是一颗炭石,燃到极痛处、再无能量、化为灰烬。

他没有说话,也不肯流泪,似乎泪一旦落下、一切就会成定局……他强令自己快些想一想、任何可以拆穿杜宾的线索。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迟钝过。

稍顿,杜宾听见他嘶哑颤巍的语调,

“你们… 你们骗我的… 你们自幼跟我,一向深谙我心,窈儿于我而言,胜过性命… 你们怎敢……就算再是救我心切、再胆大妄为、你们也不可能出此下策!”

杜宾与晁也一并沉默,晁也甚至落下泪来。

虞从舟遥见他们的无奈、不禁绝望道,“是王的主意?是王… 叫你们这么做的?”

一边是他从小到大最敬慕的知己,一边是他倾尽今生最心爱的女子。难道、真的为了要他残活于世,王竟然狠心以她一死换他一生?

杜宾仍然默默低首。晁也却忽然狠狠地闭上双眼,摇了摇头。

这一摇头,犹如阴霾之中电闪雷鸣劈来、天际扭曲刺动的电网霎时将他盘剥束紧。

如他这般懂她,怎么会竟然没有猜到……

“难道、竟然是… 窈儿自己的主意……? ”

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拿来抵抗眼眶的痛楚,眼泪决堤而出。

窈儿为了救他,居然决绝地与晁也、杜宾作这一场苦戏,让他们指证她的伏间之名,即使知道那末路必是命殒异乡、万劫不复……他周身刺痛发麻、铐链随他的悸动发出沉沉的怵响。

万劫不复?想到此,他心中刹那间窜起一个更加血腥噬心的念头,

“通敌伏间,按律… 要以车裂处死… 窈儿她…她…”

可曾受车裂之苦?杜宾知道他在问什么,忆到此处、他亦不忍心,紧紧咬着牙,半晌才又点头认下。

虞从舟顿时觉得身体好似一只被车轮碾过的蝼蚁,前胸一瞬间紧紧压在背脊之上,呼喘不得。这世间最该被珍惜的人,却因他受世间最惨酷的极刑?!狭荣道之后,他还曾信誓旦旦对自己说,再也不要让她有毫发之损,但如今,他竟然害她受那炼狱之痛?!

他似乎全然忘了身在牢狱之中,顿时一起身想要向外冲去,身上锁链将他紧紧扣住,深深刻进皮肉。他这才重新意识到身陷囹圄、不可能挣脱。泪水满溢、他忽地伏跪在地,竟对杜宾晁也他们磕求道,“求你们放我出去,求你们放我出去!”

杜宾急忙抱住他,不让他再磕,“公子这又是何苦?公子究竟要去哪儿!”

“我要去找她… 我不信,她没有死!我才是该受车裂的人!”文人小说下载

杜宾起手点住他的穴位、令他不得再失控挣扎。从舟依着他的身体缓缓倒地,在链圈中一动也不能动。

虞从舟的目光幽幽暗成死灰,仅有那份哀求仍在闪烁,

“就算她真的已经不在了… 也让我寻她尸首回来… 求你们放我出去… ”

“公子!车裂之犯,刑毕即被抛进漳江,哪里还有尸首… ”

瞬间心脏禁脉、肺叶枯裂,从舟呕出一口黑血,仿佛是从匈奴战场上凭着疯魔忍下的那段苦血、熬到今日、再难恪忍。

垂死的困兽、或许也有这最后一丝挣扎,“你骗我… 你骗我… 车裂敌国间谍,必是满城皆知的大事,就算你们有心瞒我,街上妇孺都会奔去街市鉴刑,怎么可能我从未听闻?”

“那处决… 是三军行完祭旗大礼、出征匈奴的那日下午。”

祭旗誓师那一日?虞从舟的思绪霎时定回到那时蒸腾的城郊一幕。

……邯郸城外、冬日高照,点将台上帅旗飘扬,台下将士挺枪跃马,百姓群情激昂。

彼时他骑在马上,一心只想随军开赴漠北、斩杀北蛮、再不生还……

却又如何想象,那一刻、窈儿竟然就在一街之隔的街市口待刑,四肢被绳索勒住、拴在战马身下,单薄的身体随每一次马匹的踢踏、在泥地上腾起或坠下…

冬日虽艳,在她最后的仰望中、萧然只剩刺眼悲凉…

他仿佛徒有一双荒芜的眼睛,在凌厉的风中定定看着无望无助的她,却变更不了时间、拉扯不近距离,触不到、救不下,被命运禁锢在那一界修罗场外。

她的左手还失残未愈,又已被缰绳撕扯的裂开了皮肉,他看见鲜血滴滴坠落、那湮没于泥尘的声音訇然如钟。

刑场萧瑟凄滞,却能在这里清晰听见一街之外、点将场上的百姓欢呼、旌旗猎响,甚至、还听得到他与众军士一起歃血盟誓……

她似乎努力想转过头,期盼还能遥遥再见到他一眼,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但绳索绕在颈间,勒得她透不过气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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