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的笑容,他尚未看够、就瞬间凝结成冰。她眼神无措,不知该向何处安置,一身麻木地伫在原地。
因她透过从舟转身的间隙,看见一个美艳倾城的女子,一身华裳,贴站在他的胸前。
原来月光刻下的,早已是一双墨影,并未给她留下容身之境。
楚姜窈愣在月光下,忽听那美貌女子对虞从舟轻语,
“事有蹊跷。不知这女子是尾随你来的,还是尾随銘儿来的?”
‘銘儿’……原来她就是青苓和青莲口中、与虞从舟青梅竹马的那个铭姑娘。是了,与他亲密过的女子,怎么舍得消失无踪,他们只不过换了时间相逢。
从舟深锁双眉,肃穆而略有愧疚地对她说,“是我疏忽了。”
那铭姑娘遥遥打量着楚姜窈。被她的目光厉厉扫过,姜窈愈发大赧而乱,填恨低首。却听她又说,“这女子不可留,她撞见你我之会,况且,她已看到我的模样。”
姜窈呼吸一紧,为何这铭姑娘如此狠厉?听她口吻,竟似要取她性命。难道她和从舟,不仅仅是男女之会,还另有什么隐秘?
惊怕中,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但目光触及从舟一回首间冷若冰霜的眼神,她再不敢稍动。以从舟的武功,若要杀她,她又岂能走脱。
从舟转身对铭姑娘沉沉说道,“她不会多事的,”他的目光对上那女子的潋滟双眸,平淡地说,“她是我妹妹。”
“我与你相识多年,你何时有过妹妹?”
“说来话长。但她真的只是我妹妹。”
如此直白的解释,在姜窈听来却是另一种暗示。他是想让銘姑娘了解,她只是他的妹妹,并不是他的谁。
铭姑娘低声一叹,不再说什么,只是紧紧看着从舟的脸。从舟亦深切地看着她。
在他们的对望之外,姜窈不知该如何自处,今夜的冲动和脑补,全是自己荒唐的错误。
来不及认错,已见从舟猛然转身,眼中恼意似火,脸上却寒戾如冰,他手起力扬、将马鞭重重向她掷去,“谁允许你跟踪我?我说过,没我的允许你不得近我三丈之内!”
她懵然心怯。他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但说没说过都不重要,就像那件荷绿色的轻裘,是不是姐姐的也不重要。
“你立刻回营!禁足三日,不得出帐!若敢多事多非、多言多语,我绝对军法处置!”
她不敢吱声,只用力地点了点头,左手紧紧地掐在右手上,低垂着头,退出八、九步,方转身离去。
前后不过相差半个时辰,去时路与来时相比,竟已人是物非。雪光不再皎洁,林鸟亦不再争鸣,只剩她一人独行于山岭。姜窈举起拳头,砸了砸自己的头,说好只是遥望,为何刚才却鬼使神差地一路尾随?他本就是“天下七俊”,风流人、撩情事,自不会少。自己这回分明是自取其辱,半点不怨人。
她仰天哀叹了一声,原本还只是不能进他书房,这回连他身周三丈都得量好圆圈圈、不得误入了。
她颓然地走着,忽听远处林中似有一队人声。她立刻警觉地附于一棵树边,屏息细听。为首那人质问道,“你当真看到她往那边去了?”
“是。在下真的看见宁姑娘深夜离帐,悄悄往西面去了。”
“你确定是她?宁姑娘可是老爷身边红人,你我可得罪不起!”
“宁姑娘的模样美艳无双,在下怎会认错?!”
为首那人嗯了一声,“老爷一直担心我们营中有间,才秘令我们监视晚间各人动向。若这宁姑娘果然有鬼… ”他语气一凛,夹紧马肚,“不管是奸是间,都要人赃并获才好,不然就凭你片面之词,难向老爷禀告。”
一队人急急跟着那人、亦加快马速,向西而去。
楚姜窈心中甚惊,他们口中的宁姑娘,“模样美艳无双”,只怕就是从舟的铭姑娘。难道她是为从舟潜藏在那个老爷身边的暗间?她想起铭姑娘只因她看过她的模样、见过她与从舟的相会,便要从舟杀了她,心下更是一沉,这女子的身份定是紧要的很,若这铭儿被怀疑、被拆穿,想必对从舟不利。
可是看样子、铭姑娘的行踪已然暴露。而此处离褒西山山顶不过几里路,若这队人马真的一路寻至山顶,那无论是奸是间,恐怕都能人赃并获了。
而他们所说的老爷,又是谁呢?这位老爷选择在此深林扎寨,又监视每一个夜晚离帐的人,如此谨慎诡秘,难道就是从舟这些日子来始终隐蔽行军、绕山绕水,所要避开的人?从舟早对她说过,这一趟事、可能凶险难料,若在此功亏一篑,可会伤及从舟性命?
她心中紧张,顷刻间腿脚都有些发麻。但来不及再做多想,她旋即稍匀气息
,强运内力,以轻功提步,在林间向北飘行出数十丈,又故意沉沉坠下,踩落许多枯枝细蔓、使脚下噼啪有声。果然,那一队人中有人疾喊,“北边有动静!”,“在那儿!” 她见那些人扭转马头、向北追来,心下稍定,继续以轻功向更北的山头奔去。
她一路奔奔停停,除了为制造出一些声音以引人耳目外,她也不想让那些人觉察出她会轻功。她总觉得虞从舟意在出奇兵以制胜,她此时更不能打草惊蛇。若被捉住的话,一个乡野村姑、总比一个功夫女侠,要少惹些猜忌。
眼看要奔到褒北山的山头,但她侧耳倾听,似乎听见那队中有人翻身弃马,也施展轻功向她追来,那功夫似是极俊,竟快过马速。她连忙停□法,一闪一落,沉下脚步。越是有人功夫了得,她就越得谨慎取拙,以免被人怀疑。
只是脚步一慢,二十几匹马少顷便追赶上来,在林中排开一圈,将她团团围住。她带着一脸惊恐的样子,故作茫然之态,在马圈中欲躲欲避,似跌跌撞撞,退缩无措。
“不是宁姑娘!”
“这妮子究竟是谁?”
“深更半夜的,定有鬼祟!”
“跑什么跑!小妮子跑得还贼快!”
众人对她吼着,为首那人忽然一抬手,止住散乱人声,握着马鞭向她一指,厉声道,“说,你究竟是谁?!为何深夜在此山间?!”
作者有话要说:哪位读者大大若是因为‘内容提要’联想到了煮肉汤、因而点了这章。。。兮兮好Sorry‘(*∩_∩*)′
☆、哑女无言
楚姜窈脑中很乱,不知该如何作答,万一说错了话会不会连累从舟、或败坏他的安排。她甚至想不清自己该扮作哪国人、以哪国方言作答。在邯郸时从舟说过,这次出行,若遇见危险,说秦国方言会安全些。可是听这些人的口音竟似都是赵国人,此时秦赵交战之际,她真的可以扮作秦国人么?
但是,若这些人真的是赵国人,虞从舟为何不与他们一起行军、反而要悄掩声息、避道行岖?
她越想越混乱,她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们,自己是虞卿的妹妹,不过是迷了路、走失于荒岭。凭虞卿在赵王身边的地位,赵人大概不会为难她。
但万一他们就是从舟一路要避开的人,她若一句说错,恐怕会使从舟满盘落索、甚至有性命之忧。
“快说!你是谁!”那人见她不语,愈发怒盛,挥鞭打在她肩上,她感到一阵辣辣的痛。
她忽然想起,方才虞从舟也生气地向她一掷马鞭,虽然没有打到她,但他那句愤怒的话犹在耳边,“你若敢多事多非、多言多语,我绝对军法处置!”
一瞬间她心中有了主意。既然说什么都怕错,那最好的就是无言无语、才能无事无非。
想到这儿,她继续带着惊慌不堪的眼神,张了口,却没说一句话,只以手指指嘴,又举起双手慌乱地摇了又摇,喉间似乎很艰难地发出“谔谔”之声。
“是个哑巴?”那队人中有人嘲笑道。
但那为首之人没那么容易相信,说,“难辨真伪… 绑回去交由老爷处置!”
一路上,楚姜窈哭得梨花带雨,全然一副无辜遇劫、惊慌失措的样子。及至到了那些人的营地,她一眼望去,营帐罗叠,数目之多竟似有千人驻扎在此。她更是想不清这里会是何人。
到了一间大帐前,一个士兵呼啦一声掀开帐帘,把她推搡着拖了进去。帐中众人似乎正在商议着什么,见有兵士进来,便停下计议。楚姜窈一脸惊恐,泪朦朦地抬了抬眼,偷看了眼帐中高座上那人,一看之下,心中陡惊,这人面目好生熟悉,竟然是赵国奉阳君!
奉阳君不是合纵军的统帅么,怎么与秦对垒交战之际、会在此深山出现?而虞从舟既然在奉阳君身边安插暗间,并一路隐形行军至此,似是早知他会来此地。奉阳君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而虞从舟又究竟为了什么而冒险?
疑惑之际,她听见那马队为首之人恭恭敬敬地向奉阳君禀明来龙去脉,所幸他们无证无据,因而他只字未提、有属下见到宁姑娘离帐之事 。
奉阳君似乎一心都在方才与众人商议的紧要事上,又见这女子哭得慌乱不堪、全无间谍宁死不屈的气质,倒也不甚上心。只是听到她是个哑巴的时候,忽然有些起疑。
“哑巴?世上哪有那么多哑巴?”奉阳君慢步踱到楚姜窈面前,阴沉着脸,狠狠地在她脸上扫视了一圈。
“这张脸,总觉得好像哪里见过。”奉阳君不紧不慢地说出一句,却听得楚姜窈背上冒起冷汗,或许是那次她扮成男装“楚江遥”、跟着虞从舟去平原君府上时被他见到?
此时她只得强撑,依然哭得哀哀惶惶,假装听不明白,心里甚怕他会从她的容貌联想到“楚江遥”、再联想到虞从舟。
余光透过泪水,她看见奉阳君慢慢向侧边踱了两步,走近一个侍卫身边,她心中暗道一声不好,铁着心、暗暗将下唇吮进齿间。
果然,奉阳君突然抽出那侍卫腰间的佩剑,璜琅琅一声,声犹在耳、他已然转身,猛地将那剑刺进她腿中。她痛得瞬时佝偻起腰背,眼前全黑,完全抬不起头,若不是身后那两名士兵仍牢牢擒住她手臂,她必定摔匐在地。
饶是她曾受过主人各种严酷的训练,刚才那一瞬也差点忍不住痛喊出声来。所幸她舌尖紧紧顶住牙齿,抑住喉间那猛然气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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