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宾?”公子市一听这个名字,恍然大悟,看向虞从舟笑道,“好一招调虎离山之计!”
他一甩袖袍,沉沉盯住楚姜窈说,“杜宾现在在何处?说!”
“我… ”楚姜窈左右为难的样子,看着虞从舟冒火双眼,又似不敢再说,呢喃了一句,“我不知道… ”
“再打!”
又一鞭落下,虞从舟听见她身上皮肉撕裂的声音,心痛犹在胸口盘旋,又见她嘴唇发抖地说,“不要… ”她痛苦地喘了口气,说,“他… 他沿代山南麓走了,会和我们在代峪镇汇合。”
公子市见她完全不堪受刑,便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一摆手,对牢外两队士卒说,“走!立刻追!”
楚姜窈见公子市就快离开,心中暗舒一口气,只要他走了、也带走大部分士卒,他们就有机会逃出去了。
“这两人如何处置?”军士请示道。
“先押下去!”公子市目光如刀一般盯着楚姜窈,说,“若有不实,我叫你生不如死!”
……
二人被卸下链索,关入地牢深处。虞从舟脸色显然比公子市还冷,他不看楚姜窈一眼,独自盘膝而坐。
见到他这般生气,她心中也很害怕,自知百口莫辩、实难挽回。她向他挪了两寸,轻轻叫了声,“哥哥… ”
虞从舟瞬时紧闭双眼,对她不理不睬。他周身透散的恼意让楚姜窈不敢再动弹半分。
隔了半响,她憋出一声,“我……”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从舟怒道,
“我从没像现在这般看不起你!”
“我… ”楚姜窈鼻尖酸酸的,她知道这回从舟是真的不原谅她了,虽然刚才预感到了,但此时心中还是凉了半截。
但看见牢外那看守之人正盯着他们,她又连忙耍赖耍娇地说,“可是不说,会被打的… 打了,还不是得说么,那不如少挨顿打,直接说与他们… ”
“你住口!” 虞从舟一眼扫过,寒意逼得楚姜窈不由向后退了退,“蔺相如将生死置之度外,守住和氏璧出秦宫,护的只是一块玉璧么?护的是家国尊严!你身为赵人、却在秦人面前如此贪生怕死,楚将军若还在世,定为你羞愧!”
她缩在一边不敢说话,虞从舟紧紧一捏拳砸在自己膝上,“若此番和氏璧在我手中丢失、落入秦王之手,我百死难辞其咎。”
他又狠狠盯住姜窈,冷冷笑说,“到那日,你亦莫要埋我,因为我即使死、也对不起家国、对不起王,唯恐脏了赵国青山!”
楚姜窈被他骂得抬不起头、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鼓足勇气,向虞从舟爬过去几寸,在他身侧轻声问道,
“哥哥… 那如果… 如果你现在能逃出这地牢,你真能赶在公… 赶在那玄衣人之前找到杜宾、保全和氏璧吗?”
“当然!”
楚姜窈见他那么自信,心中便稍许释怀,她继续轻声说,“哥哥,那你别生气了,我有办法帮你离开这地牢。”
虞从舟不肯信她,依旧沉着脸不去理她。
她不依不饶地拉着他衣袖一角、说,“那说好了,若我真能助你离开这里,哥哥就别再生我的气了,好吗?”
虞从舟料想她又来耍娇手段,懒得与她多说,抿着嘴沉默到底。
姜窈凝神看着他,原来,他就算生气恼怒、那完美的侧脸轮廓也依旧好看得让人屏息。她轻轻笑了一笑,此时此刻、她也只能将他的无言当做是他默认了这交换。
她背对牢门坐下。虞从舟从余光看见,她从胸口衣襟里摸出一个绿色小瓷瓶,又从那瓶子里倒出大小不一、各种颜色的小丸来,她取了其中一颗,将其它的又塞回衣襟。
他忍不住冷淡地问了句,“这是什么?”
楚姜窈略带尴尬,指了指牢外那看守之人、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极低声地说,
“毒药。”
想要毒死守狱之人、谈何容易,虞从舟见那看守之人离他们有五六丈远,怎么可能对他投毒。况且,那人虽然看起来不聪明,但也绝对不至于笨到自己吃下毒药。
但就是在那一瞬间,他眼前一晃、顿时看得他脸无血色,心头忽有无数筝弦轰鸣,却只一拨、便齐齐挣断。
他无法置信、却看见楚姜窈把毒药放进自己嘴中,一抿唇,吞咽了下去。
“你做什么?!你在做什么?!” 他猛然扑过去,拉住她拿药的手,但毕竟晚了,药已不在她掌心中。
☆、古刹梵钟
“你做什么?!你在做什么?!” 他猛然扑过去,拉住她拿药的手,但毕竟晚了,毒药已不在她掌心中。
“哥哥,待会儿那人要来验尸、一定会靠近牢门。杀了他拿到锁匙… 这地牢困不住你。” 她一边说着,脸色已然发青。
“你胡说!你敢!莫要再同我开玩笑了!” 虞从舟顿时语无伦次,他感觉得到,她的手在他的掌中渐渐冰凉。
她胸口开始发痛,如刀割绳绞,排山倒海般压迫而来,她欲抽回那手,却教他紧紧拉住,她忍不住用另一只手顶上胸口。
那一刻,她竟看见从舟眼中闪着水雾,她强忍着、笑了笑说,“机不可失,只此一次。待会儿… 等我… 哥哥莫哭我、倒忘了撂倒他。”
一阵痛意从腹中翻涌而上,她霎时痛得睁不开眼。从舟的双手正欲抓上她肩膀,但她全身发软发冷,再也把持不住自己,已向后倒去。
她听见从舟失声喊道,
“孰重孰轻,你怎么总是分不清!”
顷刻间,从舟只觉百般无助、千般无奈,娘亲曾是这般在他怀中痛苦而去,江妍也是这般在他面前离世,难道,姜窈也会……不要… 不要… 他心中拒绝去想,胸口更生闷痛,仿佛寒石被岩浆熔烧而过。
所有回忆聚在这一刻、将他心中封藏的泪水大滴大滴地逼落。
他的泪落在她脸上,他见她勉力睁开眼,想说些什么,尚未说出,一口黑血霎时涌出唇角,在她纯白的脸颊上划出怵目的一道暗红。
“解药呢?告诉我解药在哪儿!你一定有解药的!” 他心中仅存这一线希望。
楚姜窈淡淡笑了,淡得仿佛嵌在璞中的一枚透玉、教人看不真切。
她努力抬起手,食指轻弯,以指节平缓处拭过他的一滴泪。她弯嘴角笑着说,
“解药… 原来在哥哥眼睛里。” 她把食指搁于双唇之间,吮去那滴泪水。
他看得出她瞳孔已渐空洞,她只是望着他的方向,却映不出他的影子。
那药一阵一阵发作,她浑身仿佛置于火上燎烧,忍不住间或抽搐。她再笑不出来,无力地闭上眼,而喉间血腥却一波一波激涌。
他见她紧紧砸上嘴唇,呕出的血全都含在嘴里。她不再说话,浑身软得像一片纸,双手悴落在地,眼角眉梢的痛楚、终于渐渐消失不见,连最后一缕游丝亦散入空气。
他心中怔冷,那一刻、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甚至想不清自己身在何方。他下意识地摇晃她,心中苦求,不要走,不要离开…
但一切并未转圜,她没有醒来,只是方才咬唇含住的血液终于从她微松的双唇间缓缓溢出。
“姜窈!姜窈……”他怔怔跪在地上,浑身僵痛得再动不了。
狱卒听见异常,走过来巡视,见那女的脸色惨白、口涎黑血,而那男子泪流满面、失魂落魄,倒也惊了惊。狱卒害怕有诈、弯下腰伸手去探,那女子体肤冰凉、已无鼻息,他怪诧道,
“莫名其妙,怎么就死了!”
‘死了’……这两个字犹如古刹里的梵钟,訇然咒压在虞从舟的身上,钟锤从四面八方袭来,震得他的世界铮荡碎落。
狱卒就在他两尺之外,虽然隔着木栅栏,他若抬手出招、毙他绝非难事。但他仿佛魂魄游离、只是一动不动地跪着,似乎周围一切再没有什么与他有关。
狱卒正要起身离去,那一刹那、虞从舟以为自己幻视,竟看见姜窈忽然睁开眼。又微微张开嘴,一道黑色气雾从她口中袅袅吐出,那狱卒鼻息离她甚近,吸进那黑雾,顷刻间、唇脸惨白,四肢抽搐,痛苦地倒在地上不停翻滚。但很快他便无力动弹,只剩胸口梗塞起伏,最终哇地吐出一口黑血、断了气息。
这狱卒的中毒症状似与楚姜窈如出一辙。
但从舟尚来不及想这些,他仿佛在深海中看见一根浮木一般,立刻扑近姜窈身边,拉起她双手。而她真的微睁着眼睛,虚弱地看着他。
从舟急忙调息运气,将内力一点一滴的送入她体内,但她心肺间总有一股恶寒阻挡,令他的内力无法深入。
他心中越急,掌力加剧,她忽然承受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你怎么样?!”
她缓缓睁开眼,脸色仍是惨白,但她竟然笑了笑、断断续续说,“哥哥真厉害… 我居然… 又能说话了。”
从舟见她差点被孟婆牵走,竟然还在这当口嘻皮笑脸,心中顿时怒气酝生。他颤着声音厉色道,“你是诈死,是不是?!”
楚姜窈最怕他如剑般凌厉的目光,立时浅笑干涸、垂着眸子答了声,“是…”
“你竟拿生死之事欺我!” 虞从舟心里又忿又冷,猛地挥起右手,心痛地一掌掴在她左颊,她应声向右边倒下,不敢言语。
“所以这厮中了你的虚毒、亦不是真死?!”
姜窈略一迟疑,还是答了声“是”。
从舟本就在气头上,立时抡起一拳,打在那狱卒胸上,分不清是怒气还是真气,反正混作一块儿、将那人震出丈余。
丁令令几声脆响,他掌风一转、一串锁匙从那人怀中被吸出,正正落入从舟掌心。
他打开牢门,忍着怒火、转身对姜窈说,“还不快走?!”
姜窈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石板地上,“ …我中了这毒,怕是三个时辰之内、浑身都动弹不得。哥哥你先走。”
她所用之毒虽假,却如此狠烈?他若弃她不管,秦兵又怎会饶她活路,真毒虚毒此刻还有什么差别?
虞从舟喉咙一酸、蹲□,楚姜窈瘫若蒲草,想看他一眼、但做不到。从舟伸手将她缓缓扶起,委实不忍再看她惨白面容、他别过脸,双臂略曲,将她驸于背上。正要站起,听她浅声道,
“不用,哥哥别理我,我全身动不了会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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