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出去。”晏雪只差没有胡须可以让自己装作高深莫测的先生,“皇帝你晓得我的习惯的吧?”
凤以林忙堆起真心的笑容,“是,南宫锦,我们走。”
南宫锦甚是诧异,似乎从晏雪出现后,凤以林身上的天子架势全数解除,竟然与自己都说出了“我们”二字,可见晏雪其人,当年的圣宠在身,简直是不可想象。
待门外的守卫与皇帝都走了干净,晏雪才舒了口气,快步走到林若惜床边,伸手就探向林若惜的腕部。
他以为是司南凤的子母蛊还在林若惜体内,却哪里料得床上的女子已然睁开眼笑意盎然的看着他。
有晏雪在,林若惜心里也安宁了许多,缓缓坐起身来低声道:“方才我是诈病,否则不知道如何拖下去。”
晏雪蹙眉,“那你的子母蛊呢?那可是要命的东西。”
“已经被南宫锦拿走了。所以你快说说,眼下到底如何办。”林若惜生怕被那内力精深的南宫锦听着,不得不再放低了声音。
晏雪也意识到这问题,凑过去轻声道:“玉卿衣在你离开后曾经与我见过一次,他把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了。我佩服你们的勇气,但是也必须说,你们这是在拿命赌,一个不小心便万劫不复。”
林若惜明白,也知道这是晏雪给她们的警告。
“我原先并不赞同她这般做的,但是她心已决,且也告诉我,若是她不小心中伏,一定会想办法让其他人离开,但她自己,必须由我想办法……”
林若惜的心微微一颤,看向晏雪的时候,其双眸已经垂下,显然是不愿接续。
玉卿衣在求死。
“为什么。”林若惜不明白,依着玉卿衣的性子,她不应该如此的。怎会如此消极?
晏雪舒了口气,蹙眉道:“玉卿衣这人,别人她不敢说,若是自己落在凤帝手里,一定会生不如死。”
长天坊掌握着整个皇宫珍宝来源,向来是天下奇珍集散地,甚得皇帝恩宠,更是将寻找玄天八卦一事交给玉卿衣处理。却哪里会料得她监守自盗。
“因为凤帝,对原本就是敌人尚可原谅,但对背叛自己的人,绝对不可能手软。”
林若惜惊讶的张口,“你的意思是说,即便是此刻他们用玉卿衣让我屈服了,但凤帝也不可能放过玉卿衣?”
晏雪点头。
林若惜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这是第一回感到了绝望。原本在晏雪到达的时候,她以为又有了希望,却谁知道,这种绝处逢生的感觉只是那么一瞬,便自凋零。
对凤以林、南宫锦的恐惧,几乎是从这一刻起,生生的扎在了心里。她茫然的坐于床边,一直在低喃着,“怎么办……”
对,怎么办。目下她们已经全数暴露,再不是原先在江湖之中敌我相逢的情景,而是将所有的一切都展开在了帝王的手中。
试问,如何去与手握江山的帝王抗衡?
晏雪说:“生不如死,不若死。”
林若惜豁然感觉到天旋地转。她从没想过,会有人死,至少不是玉卿衣死。
深吸了几口气后,她低声问,“确定凤帝……不会放过玉卿衣么?可是南宫锦他答应过我……”
“妇人之仁。”晏雪扯开嘴唇,“我与凤以林相交二十年,是最懂这个人的。所以这也是我听说了玉卿衣被抓,决意冒险替她送行的缘故。”
林若惜感觉到自己真的要病了,无由来的一阵心悸,这时候晏雪看了下她的面色,忽然道:“你……”
“我怎么了?”林若惜摸了摸自己的脸,才黯然回答:“可能是因为要装病,闭去经脉才导致的面色不好。总之这件事……还是我去办,你不要冒险了。”
晏雪露出意外的表情。
林若惜捂着心口喘了口气,“若非你说凤帝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自己人的背叛,才让我想起来,如果你也因为此事而遭到连累,我于心何安。”
晏雪浮唇一笑,似乎有些伤感,“当年你父皇是为何败亡,你可清楚?”
林若惜缓缓摇头,说到底她那时候年岁还小,却真不能明白其中因由。毕竟江山二字,对于多少男儿豪杰,都拥有致命的吸引力。
“身为帝王,不应多情,不应无情,却要绝情。你父皇正因太过多情,才使得在诸事上优柔寡断,谁也不肯得罪谁也不敢开罪,更谁也不愿问罪,才使得最后大元毁在一应小人手中。”晏雪见时间尚早,才静下心来与其交待。
“而凤帝却是那种,本也多情,却终绝情的性子。这才是他如今能坐稳江山的缘故。”晏雪难得的拍了拍自己的腿,慨然道:“正是因为他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凤以林,也怕最后他也对我绝了情,才在他狠下心选择放弃的时候,首先离开。”
林若惜此时才算明白,当年晏雪离开皇宫的时候,并非不喜欢宫廷生活,而是不习惯凤以林的改变。
143 如履薄冰
“好啦。”晏雪拍了拍她的肩,“既然选择了这条路,玉卿衣根本不会后悔。但若是因为她,放弃了此事,她才会后悔。你懂么?”
林若惜明白的很,所以她才会要求,将此事转到自己手上,而不可以连累晏雪。
“我明白哩。”林若惜软言道,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正像是晏雪所谓,选择这条路与帝王抗争,那必须承担死的后果。她自己想过,不惧怕;那么玉卿衣亦是。
“时间不多了,你将准备好的药给我。”林若惜深吸了口气,淡淡的道。
晏雪讶异的看了她一眼,才从怀中掏出了一颗黑色药丸,放在林若惜掌间,“入喉即化,断肠立死。”
林若惜感觉到一丝苦涩,沿着心口袭上眼眸,她按压住那股想要涌出的热泪,轻声问:“能给我两颗么?”
“怎么可能!”晏雪斩钉截铁的道。
林若惜抚着药丸,遂以非常坚定的眼神看向晏雪,“我并非胡闹,而是真心。必要时候,它其实是一颗保命符。”
她在骗晏雪,必须得多要一颗。林若惜这等冰雪聪明,能看出南宫锦藏匿心中的情意,自然也能瞧明白凤以林。
不管是之前柴子进的话亦或者是南宫锦的行动,都无非是转告了凤以林的想法。
凤以林不过是有些舍不得自己这张脸,舍不得自己死。
可是她怎么可能随了他们的愿望?诚恳的看向晏雪,良久终于逼着他交出了另外一颗毒药。
当然,还有一个下着她没有说。
这颗药,或者也是让凤以林死的催命符。自从玉带桥上一叙,她已经快要放弃了,却在看见玉卿衣的那一刻,将所有的仇恨再度拾起。即便是希望渺茫,她还是要试试;即便是对不住苍生,她也要试试。
若苍生是凌驾于个人之上的痛苦、牺牲以及欺骗得来的,她承认,自己永远做不到宽宏大方,容忍有度。
依着晏雪的意思,她又躺了回去,在晏雪的几针下,居然真的有些病了的感觉。
忽然晏雪停住了手,留下了一句话,转身离开。
林若惜浑身一震,再也止不住的泪流满面……
若当真是晏雪所说,她无论如何都必须得活着,再也不能有寻死的念头。
晏雪说:“好生保护自己,你怀上萧门主的孩子了。”
凤以林正与晏雪叙旧,而南宫锦坐在林若惜身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若惜此刻心乱如麻,自然不会瞧到南宫锦的神态。感觉怀中的两颗毒药丸子,瞬间灼烫了自己的心。她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感觉,谁说萧子凉不能有子嗣……谁说他不能!这种哭笑不得的心情,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这种欣喜若狂的憧憬,都只能深深掩埋在心里,任它波澜万千,面上也平静无波。
屋内的烟气缭绕,仿佛一张白纱,遮住了仅隔一线的南宫锦。却连那静坐在原处纹丝不动的男子,也仿佛随着白烟渐渐消失。不知是否幻觉,她居然看见了那浩瀚千里的幽海,已然结成千里冰原,而自己就这么在冰面上,踽踽独行。
如履薄冰。刹那间,覆水沉舟。
林若惜起了一身冷汗,豁然坐起,险些撞进南宫锦的怀中。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南宫锦不得不说,本已绝了的那份念想,居然又抬起了小小的芽头。
“我……我想见玉卿衣。”林若惜喃喃着。
南宫锦蹙眉,这时凤以林站在南宫锦身后说:“为何?”
林若惜明知道,凤以林根本不会让玉卿衣活,如今面对自己,不过又是一场欺骗,所以恨意纵横,竟连说话都有些咬牙切齿,“我必须看着她无恙。”
凤以林沉默半晌,忽然对南宫锦道:“南宫锦你先出去下。”
林若惜与南宫锦下意识的四目相对,那人身子忽然一震,慌忙起身以江湖礼数告退。
房内一时再度安静了下去,床畔的孔雀托金沉香台尚留着一缕明烟,和着炉火的红艳,投下层层叠叠的暖意。
凤以林依旧是那若春风般温和的面相,只有双眸中内敛的精华,不断的告诉着林若惜,此人的精明算计,当世无双,而他亦是笑的十分温柔,含着几分苦意,“公主你似乎又开始恨我了。”
林若惜早已将他与心中的洛景寒区分开来,凉凉的瞥了他一眼,才静静的道:“若非定要斩尽杀绝,也不会走到如斯地步。”
凤以林缓缓摇头,“并非斩尽杀绝,你看朕不是一直待你很好。”
林若惜噙着丝冷笑,若非在晏雪的提醒下,知道他是何种人,怕自己又要险些迷失在他与南宫锦联手罩下的温情大网。
“圣上能待天下人好,这是圣上应做的事情。”林若惜保持着平静,“圣上要绝自己的情,也是圣上不得不面对的事情。往来帝王业,林若惜能理解。”
林若惜见凤以林的眸间有一丝微光掠过,也不为所动,轻轻的说:“所以自从来了别苑,无聊至极,也会思考些事情。”
“什么事情?”凤以林的声音明显柔了下来。
“我的父皇到底是快乐还是不快乐?”林若惜撑起身子,走下床去,移到窗纱旁边,窗外依旧是白雪皑皑,红梅绽放,几个侍女在梅花旁收集着雪水用以泡茶,“作为一个帝王,他很失败,但作为一个爱人和父亲,他很成功。当年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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