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进了门,即便院里也栽种着各式花草,却总是不够鲜艳,就像是凭白蒙上层灰蒙蒙的纱,看着憋闷,而那些本就灰暗的房子更不必提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脸上也被涂了层灰。
回到房间,李妈发现了他的异样,一摸额头,惊得叫起来:“这么烫,这是淋了多久的雨?唉,这孩子,真不知道你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难怪老爷这回不想放你走……”
什么?苏梓峮猛的睁大眼睛,却一阵头晕。
李妈忙扶住他,不过他毕竟不是十年前那个小男孩了。李妈有些吃力,从门口到床这么短短的距离几次险些跌倒。
躺在床上。苏梓峮感到自己彻底地病了。一阵阵地发冷发热。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李妈急忙出去找人了。只一会工夫。苏继恒便匆匆从云锦坊赶回来。
不只是他。当苏梓峮再一次睁开眼睛地时候。只看到站了一屋子人。
他烧得看不清他们地脸。只是这群人齐刷刷地杵在眼前让他有种似乎不久于人世地感觉。他也知道这是“重视”。他被“重视”了。不过他不习惯。很心烦。
闭上眼睛。暂时把心烦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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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您看二少爷这是怎么了?”
虽然耳朵烧得轰轰作响,但他仍听出这是苏瑞的声音。
腕上正搭着几根手指,一个瘦削的老头在眼皮缝隙间捋着胡子,看不出表情。
“二少爷他……严重吗?”苏瑞小心翼翼的问,言语中透着担心和焦急。
不过是着凉,至于这么紧张吗?苏梓峮迷糊着。
他偷瞭了眼父亲,他唇边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像祖父一样木刻的皱纹偶尔会抖动下。他紧紧的盯着自己,那神情似乎很怕他会不翼而飞。
“嗯,我开个方子,照着抓药,三碗熬成一碗,吃两副就好了,不过切不可再着凉了……”
先生的声音懒洋洋的,说着就到桌边写方子。
苏瑞接过方子递给苏继恒,苏继恒一把抓过来严肃的看了阵又递还给苏瑞。
“先生,二少爷真的没事吗?”
苏瑞一个劲的询问让苏梓峮感觉奇怪,一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在众人眼中居然是很严重的急症,二是似乎是生怕此病不重,倒要寻得个恐怖的结论方肯罢休。
先生眼皮也没抬:“自然没事。此病发作虽急,也不过是淋了雨着凉罢了,另外梓峮少爷毕竟离家十年,突然回来有些水土不服,身子有恙是正常的……”
这个先生是谁,怎么会对他了解如此清楚?想来是此番归来的确引发了不小的轰动,怕是整个扬州城都知道了十年前被赶出家门的苏梓峮又回来了。苏家因为财大引来了太多的瞩目,即便是藏在这棵大树深处的一个疤都会被人拨开来看个仔细。
“另外是心情。梓峮少爷的脉象沉而虚,时急时缓,想来是心情抑郁所致。心是健康之本,心情好了,自然百病难侵。梓峮少爷要注意调整心情才是……”
满屋寂然。
苏梓峮有些感动。这个先生素未谋面却能如此知解自己,一定不是一般人。而苏家上下似乎对他也很是尊敬,只见苏瑞毕恭毕敬的把他送了出去。
房间很静。
苏梓峮虽然闭着眼睛,但是仍然感到父亲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这不免让他在昏然中有些紧张。
良久,他听到一声叹息,然后是纷纷离去的脚步。待李妈为他更换敷在额上的凉毛巾时他顺便抬了下有些轻松的眼皮,只见雕花的窗子透着些许昏灰的光,难以分辨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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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只是梦,却又能清醒的感知周围的一切。
昏沉中,他有点分不清是梦是醒,只是知道一闭上眼睛就有漫无边际的淡紫色的雾如轻烟般层层卷来,带着若有若无略显清苦的香气。雾的中间立着一个颜色稍深的曼妙身影,有些模糊。像一滴水,只要轻轻碰一下,就会融入到无边的雾中。
一柄绿伞如落叶般飘飞了过来,渐渐变大,遮住了那稍浓的紫,却又在伞边露出裙裾。
似有风吹来,紫色的裙裾翻飞如浪,结果这伞便带着她飞起来,飘摇着落下,化作一朵带露的丁香花……
一只手从雾中探了出来,接住了这朵淡紫的小花。
他循着这手看上去,穿过飘飞的雾,竟惊疑发现手的主人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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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影悄然而至,驱散了这团淡紫,晕黄的光穿过飘忽的黑在床前这个身影上镀了层淡淡的边。
即便是背着光对着自己,他也能看出那是父亲。
“老爷……”
李妈悄无声息的走了来,轻唤了声。
苏继恒微微抬了下手,示意她噤声,李妈便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床边的人离开了,他听到门口有很轻的声音传来。
父亲,沙哑:“好点了吗?”
李妈,疲惫:“喝了药就睡了,一个劲出汗,烧退了些。”
父亲不语。
“老爷,你是不是担心他会像……”
李妈像是有什么顾忌似的说不下去了。
苏继恒沉默许久,叹了口气,只说了句:“好好照顾他。”
苏梓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接下来又昏睡过去的缘故,门外的声音消失了。在意识尚还残留一丝的瞬间,他觉得他似乎摸到了这个阴森大院某个秘密的边缘,不过也只是摸了一下,那个秘密就像燕子似的飞走了。
【第十六章 丫头】
梦……醒……梦……醒……
他好像在床上躺了许久,却仍旧是累。
“二少爷,你醒了?”
一串欢快响铃一样的撒在脸上。
醒了?我醒了吗?
他这才发现窗子已是通亮。
满室的光亮中晃着一张脸,一张苹果样健康红润的脆生生的脸。
“你是谁?”
一股热而潮湿的气冲破干裂的嘴唇却化作一声轻微的呻吟。
那苹果样的女孩自然没有听清这声轻哼,她只是兴奋的回头又蹦又跳的喊着:“李妈,他醒了,他醒了……”
李妈虽然年纪大了,脚步仍旧轻快,她立刻出现在床边。先是一脸喜色,随后严肃起来。
“秋雁。干什么这么大呼小叫地?不懂规矩吗?”
秋雁立刻屏气敛眸半低着头肃立一边。
“以后要称‘二少爷’。不许这么没大没小地。听见没有?”
秋雁连连称“是”。脸上地红几乎要滴下来。
“去吧。告诉老爷二少爷醒了。”
“是。”秋雁忙脚不沾地地跑了。
苏梓峮还是头回见李妈如此严肃,而且还是对这样一个年轻的小姑娘。
“她是谁?”
他的发问像一声叹息。
“秋雁,新来的丫鬟。老爷看我年纪大了,你又病着,特意派来的。”
她扶苏梓峮半坐在床上,在他背后垫上软枕,让他靠得舒服些。
“老爷来看过你好几次,估计是一晚上都没合眼。”李妈有意无意的说道。
苏梓峮想起夜里出现在床边的身影,门外低声的谈话,心底溢出一层暖意。
“李妈不是也在一直照顾我吗?”
李妈的眼里也织着血丝。
“我不打紧,还有秋雁在一边帮着。”
“秋雁……是什么时候来的?”
“天快亮的时候……”
说到这的时候,李妈忍不住想笑。
天快亮的时候,苏瑞领着个小丫头来到这边。她一下子便想到这一定是老爷的吩咐,他早就说过要往这边派人,而梓峮少爷一直不同意。只是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派来这么个迷糊的丫头。
小袄胡乱的套在身上,衣扣扣错着,也不知抱着个什么包裹,里面的东西七七八八的透过那层布向外张望,而她自己则靠着门框,就那么倚着,居然也能睡得着。
这丫头脸生,估计是新来的,而其他房是容不得这么散漫的人的,一定会讨不少打骂。只好派到这边,一是给她当帮手,一是知道这边规矩少,省得她遭罪。老爷想得还是周到的,另外……
她看着那丫头虽然迷糊,脸却也生得俊俏,胳膊腿又圆滚结实,胸脯子鼓鼓的,**翘翘的,就什么都清楚了。
只是这丫头实在是渴睡,仅要她醒过来就费了半天劲。看情况也不好叫她多做什么,只好让她看着梓峮少爷,往他干燥的嘴唇上滴水保持湿润,顺便看少爷什么时候醒过来。
这丫头倒是很听话,每次自己查看她是否偷着睡着的时候都见她死死的盯着梓峮少爷的脸。
“现在什么时候了?”苏梓峮弱弱的问。
“已经中午了,梓峮少爷是不是饿了?”
李妈很是惊喜,知道饿就说明身体已经开始恢复了。
苏梓峮无力的点点头。
“梓峮少爷,老爷来了。”
声音比秋雁快了好几步冲进屋子,紧接着她自己先跑了进来,随后苏继恒出现在门口,脸上的喜色只闪了闪就隐了下去。
李妈拉着秋雁悄悄离开。
这对父子或许应该好好沟通下,这样梓峮少爷的心情或许能好些,决定留下来也未可知。
屋子只剩下了苏家父子,却只是彼此看着,没有一声言语。过了好久,方听得苏继恒说:“好了?”
“嗯,好多了,劳烦爹挂心。”
苏梓峮不是没看到父亲的憔悴,不是不知道这个时间父亲应该是在外打理生意,可是感激从嘴里吐出来却变作了这么生硬的话。
苏继恒也不以为意。
“楮先生的药要按时吃,有什么事让秋雁通知管事交代他们去做。今天老太太回来,你若是觉得好些了就一同出来吃晚饭……”
苏继恒说到这,似乎还有什么想交代的,但终于没有说出来,只说了句“好好休息吧”就离开了。
曹氏因苏焕然去世,受了很大的刺激,几度晕倒,结果只好被送进净月庵静养,这还是他回家之前的事。今天她回来了,他是一定要去拜见的。
心里模糊着一个疑问,他觉得自己的确是有疑问的,这种感觉在刚刚见到苏继恒的时候特别强烈,可是他又想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疑问这样的让他放不下。
李妈领着秋雁进来了。
秋雁眼睛红红的,似是刚刚哭过。难道李妈又训她了?
她垂着眼皮,嘟着嘴。
她的上唇本来就有些上翘,这会又噘着,结果嘴便像开了朵喇叭花。脸因为委屈而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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