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转身,有花瓣样的莹白从衣裙上散落,又如春雪般中途便飘飞融化。
“我曾经答应傅小姐不再见他,却食言了,想来报应总是有的,只是太多时候心存侥幸。虽是如此,心却放不下的,而今,终于可以安了。”
花瓣愈发密集的散落,每落一瓣,她的身形便轻上一分。
桑婆婆只能看着她这样一点点消失,却毫无办法。魂魄已散,她这是在尽力多留一会,可是无论如何,只要天亮……只要天亮就会消失……
无意识的抽出一张素花信纸,目光渐渐迷离起来。
“倘我去了,真担心他会……可是我要怎么告诉他?他会看得见吗?”
口中念着,手却执起笔来,在纸上微微停了停,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说起。
她的手腕一点点的透明下去,抖动如风中弱草。
终于,笔落了下去,却也只是勾画了几下,也只来得及勾画这几下,因为,天渐渐亮了……
似有一点晶莹反着窗外透进来的第一缕晨光落在纸上,那么轻,那么快,竟让人觉得那星亮不过是一个错觉。
她仍保持着执笔的姿势,身子却于瞬间散成无数雪色花瓣翩跹飞舞,香气四溢,浓郁又清苦。而当晨光布满整个窗子的时候,无论是花瓣还是香气,都于满屋的通亮中不见了。
“叮。”
悬在半空中的毛笔忽然掉在了地上。墨痕如花怒放。
窗子忽然开了,有风吹来,卷起桌上的素笺,如羽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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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飞的素笺停在苏梓峮眼前,他毫无意识的接了过来,却只见其上一片空白。
“人消失了,属于她的一切都会随之消散……”
一道电光划过窗前,映着桑瑾惜冷漠的脸。
苏梓峮忽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去胸前翻找,他记得自己把香儿的头发放在了这里。
“别找了,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的似乎是他的心。
手无力的垂下,目光跟着空白的素笺无声飘落。
又一道电光破空而来……
他眼角跳了跳,急忙捞起正在飘落的信笺。
信笺的右下角有一点微皱,如水滴溅落的痕迹。
视线骤然模糊起来。
香儿,今世相逢,你只为了给我留一滴泪吗?你只给我留下一滴泪吗?
“还有紫灵。即便你们一个在天南,一个在地北,即便历经千世,只要有了它,便会相见……”
“可是一旦相见便是分离,不是吗?我们的相见似乎就是为了分离,不是吗?”
此刻,再难掩悲痛。这种悲剧的宿命几乎令人疯狂。
“是为了逃避伤心而不再相见,还是为了短暂的相守而不惧重逢,如果真的能决定的话,你会选择哪个?”泪眼迷蒙中,桑婆婆的目光很是温柔:“你还有足够的时间考虑……”
桑婆婆说着,向门外走去。
“香儿到底写了什么?”
桑婆婆回过头来,竟笑了:“如果你是她,你会写什么?”
心中蓦地迸出个答案,这个答案却如火炭一般灼得心愈发疼痛。
“她……到底去了哪?”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桑婆婆的声音似乎幽眇起来。
“我们今生还会相见吗?”
“有缘自会相见……”
声音随着身影一同消失在门外。
苏梓峮愣了片刻,方意识到了什么般奔出门来。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屋内不知何时再次恢复了他刚进门时的样子……红木桌上古董架上积满了厚重的灰尘,房顶挂着一串串的塔灰,细小的飞尘划目而过……
这里,好像从来没有人居住过……
怵然回头……
他刚刚走出的卧房亦是一派苍凉,素色的帘帐无力勾垂,和掩着的锦被一样均蒙着一层灰,门上正有一只蜘蛛爬来爬去,网已织了大半……
只须臾之际,竟好像百年已逝。
“喵……”
他似乎听到了一声猫叫。
寻望之间,只见褚轩辕立于院中,仰望着门楣。
有闪时不时的飞过,他的脸便于其中忽明忽暗。
“不用找了,”他的目光仍定在门楣上,那同样有只蜘蛛在结网:“她们都走了……”
“褚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
苏梓峮急急奔出,却一脚踩进一层宣软……院子竟然也变回了刚来时的模样……黄沙遍地……
“我所知也仅此而已,不过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你再不回苏苑,恐怕失去的更多……”
语毕,褚轩辕便先自离开。
苏梓峮孤身置于满目荒凉中,身边阴风瑟瑟掠过,头顶闪电鬼魅张扬。商宅,如同一座沉寂千年的古墓于苍穹下静默,而自己则似一个探险之人,误入其中,做了个曼妙忧伤的梦,梦境化作一幅幅壁画,目光触及到哪里,壁画便拓印在哪里,让人在现实与梦境中游离徘徊。
突然,一串刺耳的响声击碎了壁画,他猛的警醒,却又听见一串嗒嗒声飞窜入院。
并非雷声,距离又很远,却如此清晰,如此熟悉。
响声过后,一切似乎变得分外静寂。
他呆站了片刻。猛然飞奔出了商宅。
一路上,他看到了许多惊慌失措的人,似乎都在和他往一个方向赶。豆大的雨点从天空砸下,却丝毫不能扑灭大家的热情,他几乎是被裹挟其中而向苏苑奔去。
天阴沉沉的,又浮着几条颜色更深的蛛丝般的烟。雨已下过一场,门下的几只素白的灯笼湿漉漉的,流苏无精打采的滴着水,门楣上的匾额被雨清洗过,更显乌黑沉重,其上的“苏世清苑”四个乌金大字则是沉闷中唯一的鲜亮,只是……
匾额突然一歪,便掉了下去,听不到它落地的哀叹,因为周遭的惊叫与议论声早已如锅中热水般沸腾。
苏梓峮从人群中奋力挤向前。
若是以往,一定有人会看到他,然后喊“苏少爷来了”让开一条路,可是今天,人们似乎都被什么给吸引住了,只一门心思的往门口挤,每个人都在发着含混不清的声音,被雨浇得湿漉漉的头顶正因为热血沸腾而蒸发着水汽。
人和心几乎都要被人群挤爆了,被人声涨爆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得一串枪声响起。没错,是枪声。
拥挤的人群猛的一震,有人惊叫,却很快恢复一片安静,这时,一个低沉而洪亮的声音响起:“还不快请苏老爷出来?!”
“苏老爷”三字咬得极重,却绝非尊重,而似……嘲谑。
“老爷病了,有什么事魏专员就带苏瑞走吧,苏瑞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魏韶釜……他怎么来了?
【第216章 阴谋】
苏梓峮急忙上前。可是停滞了的人群像堵墙一般封锁着他的去路。
“你一个小小的管家顶什么用?今天的事非要找苏苑的主事的人问个清楚,不过是去办公厅问几句话,苏管家若是再拦着我可不客气了……”
魏韶釜这边说着,那边已经有人开始拉动枪栓。
“住手!”
魏韶釜正要令人再次示威……让他们见点血就老实了,却突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怒喝,扭头一看,竟是苏梓峮。
他乐了:“原来是贤侄啊,我说怎么看来看去总觉得少了一个人,就让我一个地方长官一直和下人周旋也说不过去啊。不过,现在可不是咱们论亲戚攀交情的时间,既然苏二少爷回来了,就麻烦苏二少爷请苏老爷同我去办公厅走一趟吧。”
苏梓峮终于突破了重围,却见苏苑一干人等除了父亲和梓箫外均站在了门口,个个脸上既是愤怒又是惧怕,丁武和石勇的眼睛竟是又青又肿,身上也沾着大片泥污,罗亮唇边淌着血,而苏世清苑的匾额竟然被踩在一个兵士脚下,一股怒火从心底窜起瞬间轰然爆开,直烧得眼底通红。
“魏韶釜,苏世清苑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赶紧带你的人滚开!”
“苏二少爷这是说的什么话?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我也不能来啊,我可是个忙人呢。”魏韶釜也不生气,只回身叫出一个人来:“你来跟苏二少爷说说我为什么要来这里?苏二少爷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人物呢。”
执枪的兵士中闪出一个人来,竟是古驰。他偷眼觑了苏梓峮一下,又调转目光,冲着魏韶釜毕恭毕敬道:“苏世清苑窝藏枪支,意图谋反。”
什么?
“古驰,你在说什么胡话?”
古驰见苏梓峮大怒,急忙躲在魏韶釜身后。
“古老爷可没有说胡话呢,苏二少爷不妨自己看看这地上的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魏韶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苏梓峮早就看到门口横着五个扁长的箱子,院里仍有兵士在陆续抬出,其中一个兵士的衣襟处还lou出小半串珍珠链子。
这群土匪!
不知道此番搜索有没有惊扰到父亲……怎么偏偏赶在了这个时候?
心怒欲裂。
箱子是用木条封成,木条间留着大约一寸的空隙,隐约可见里面的柴草。
他一把抠住木条,使劲一拽。
碎裂的木条cha进掌心,鲜血直流,却也顾不得。
苏瑞急忙要过来查看伤势,却被兵士拉住。
魏韶釜鼻子轻哼:“谁都不许过去,让苏二少爷一个人看个清楚明白。”
随着覆在顶层的柴草被xian落,一支支半人高的枪乌漆漆的密密的躺在里面……
人群发出一阵惊叹,如浪潮般推着苏梓峮站立不稳。
魏韶釜拍拍他的肩,摇头叹息:“我怎么也不敢相信大哥竟然会干这种事。古驰密报时我如听天书啊,他说大哥要谋反,这我是死活不信的,若说是kao这个发财……现在北面战事频繁,只要拉了几个人就组织个团伙想要占山为王,枪支可是紧俏货啊。只是我不明白苏苑已经这样发达了怎么还要赚这刀尖上的钱?”
古驰一直偷瞄着这边的动静。见苏梓峮阴森森的斜了自己一眼,不由打了个哆嗦,急忙低下头。
心中的震惊渐渐平静,他冷冷打量极尽铺张的摆在眼前的箱子,突然开口道:“我是第一个打开箱子的人吗?”
“当然,”魏韶釜立刻接道:“就等着苏苑的人验明正身呢,否则我们岂不是……”
“如果魏专员根本就没有查看过怎么就如此兴师动众的带领大批人马赶到苏苑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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