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刚刚在院子里大家都在沉默时,他很想直接对古语琴说:“我要走了,你也去找他吧,回头有人问起就说咱们两个出去了。”
虽然这样兵分两路是个好办法,可对于古语琴来讲毕竟太过唐突,于是想了半天也没有说出口。不过现在也好,各偿所愿,只是希望那两个人不会被人发现才好。
他一直把这个担心带到黄包车上,然后笑自己多虑。现在古家人都在大堂忙着招呼客人,再说,古驰的目的就是想让他和古语琴单独相处增进感情,又怎么会轻易打扰呢?
黄包车一路轻盈向苏苑驶去,轻微的颠簸将所剩无几的浅淡酒意再次掀起,苏梓峮略感困倦,只过了一会,就闭上了眼睛。
于是,在一刻钟之后,他没有看到一辆黄包车迎面跑过,更没有看见那上面的人是苏梓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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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梓柯也没有看见苏梓峮就在迎面的车里,他正寒着脸,原本就冷峻的脸此刻更像是撒上了一层冰,甚至逼退了笼在身上的初夏的暖阳。
“梓柯少爷。这个……不是我偷地。是少奶奶送给我地。”
凡梅地声音不停地在心里播放。从早上直到现在。就好像是一片带着锯齿地叶子在上面划过。
他地拳头攥得更紧了。
车子在兴隆戏院门口停下。
兴隆戏院。人头一如既往地攒动。苏梓柯即便是想不动声色地混入其中也不可能。因为超凡脱俗地仪表早就引来许多地注意。只是没有人敢过来搭讪。虽然至今仍有人对他地来路有所怀疑。不过他地脸却完全承袭了苏家地冷酷。甚至比苏继恒更要凌厉几分。这么看来倒确确实实是苏家地人了。
见他旁若无人地向门里走去。几个认识他地人不由得心照不宣地交换目光。心里有个共同地小声音在疯狂地叫着:“苏梓柯又来找戏子了!”
步入后台,管场子的人恭敬的弯腰致意,他仍旧视而不见,而是穿过后台上了旁边的楼梯,又走过几扇关闭的门,在一扇挡着厚重黑幕布的门前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会,方缓缓推开。
门无声的开了,呈现出一片宽敞,完全不同于外面的严肃郁闷。
房间不仅宽敞,里面东西的摆放也很有档次,不过物件不多,只是一床一桌一椅一镜而已,一个穿着戏装的人正面窗背门的坐在雕花的大镜前。
那是个女人,即便是背影,即便是穿着宽大的武旦的戏服也难掩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而且只一眼,便能勾起男人的全部**。
此刻的苏梓柯平静的眼眸方泛起些波澜,不过也只是看着那个背影,沉默不语。
“你来了……”
很简单的一句,可是若是初听到这个声音的人肯定会吓一跳。
那绝不是女子应有的轻柔或甜脆,而是一种嘶哑断续,就像是把嗓子拿出来放进磨里碾压碎再装回去的样子,这种声音听起来即便是三伏天也能让人如同置身冰封千年的水底。
而苏梓柯却不以为意,眉头只是皱了皱便回道:“是。”
“怎么样?”
“很好。”
听起来没头没脑的对话,还如此简短,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好像又一丝风吹过破碎的窗棂,竟是那女人的叹息。
“过来吧。”
苏梓柯听话的轻轻移动,站在她身后。
“还是老样子?”
“嗯。”
“他们对你……好吗?”
“很好。”
“他们有没有怀疑你?”
“没有。”
“你好像不大开心?”
“是的……哦,不。”苏梓峮方显出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平静。
“这些年……委屈你了。”
这应该是句关心的话,可是却由于这嗓子的原因听起来特别怪异,尤其是最后一个字,莫名其妙的飚出了个高音,好像揉捏的雪团里突然刺出了块尖利的碎玻璃,割得手生痛。
苏梓柯像是没有感觉到这种怪异般保持面无表情。
“你的确有心事。”
苏梓柯皱皱眉头。
“因为她?”
苏梓柯的神色已经变得懊恼烦躁,只得抬起眼睛看着窗外。
一线云正慵懒悠闲的卧在空中。
他不由望着出了神。他多想他就是那丝云,可是命中注定他无法逍遥。
那个声音沉默许久,又发出一声叹息。
“能走进苏家不容易,你要珍惜。”
苏梓柯听出这话外之音,收回目光,盯着女人好看的头饰。
“不要以为是为了我,这是为你自己打算,那是你应得的。唉,我也累了。盼烟已在门外等了你很久,去吧,男人就该有个男人的样子。”
门口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似有人刚刚离去。
女人也不再说话,纤长的手指翘着好看的兰花拈起旁边的一支笔,蘸了蘸油彩,往脸上细细画去。
镜中露出一张绝美的脸。不过不会动,也没有表情,因为……那是一张面具。
********
“你怎么跪在这?”
下了黄包车的苏梓峮一眼看到苏苑门口跪着个小男孩,年纪大约十三四岁,脸灰灰的沾着土,穿着赭色短褂,袖子前襟都打着补丁。
小男孩只是看了他一眼,紧抿着嘴唇不说话,一副赌气的样子。
“有人欺负了你么?”
苏梓峮仔细猜测是苏苑的哪个会和一个小男孩过不去,还是他受了外人的欺负想要找苏家的人帮忙报仇,想来能干这种事的丁武和石勇都挺合适。
“二少爷,你回来了?”
李果开了门。
“这是怎么回事?”苏梓峮目光对着小男孩。
“哦,他说要进门当下人,我没同意,他便跪这了。呃……”见苏梓峮要动恻隐之心,李果忙开口:“二少爷,你先别管了,这是老爷的意思。”
说着,便把苏梓峮拉进门。
两扇门沉重的关上了,小男孩倔强的脸消失在渐渐合拢的门缝里。
【第五四章 韵事】
二少爷,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
想到苏家未来的主子还需自己指点,李果很是有些骄傲。
“苏家也不是谁想进来都可以的,”李果挺直了腰:“即便是下人,只要进了苏家,便同样高人一等。”
的确,苏梓峮亲眼看到那些个所谓的大户人家是如何对着苏瑞点头哈腰极尽谄媚。苏家,似乎从他记事起就一直高高在上,可是就是因为如此的高高在上才让人牺牲膝下黄金跪在门前只为成为让人尊敬的下人吗?而且听说李果一直为没有获得苏姓而苦恼,而满苑人也只有苏瑞一门冠得此姓三代。虽然有句话他认为很有鄙意,不过此刻讲来却是最恰切的,那便是“一人飞升仙及鸡犬”。
“倒不是苏家门槛高,其实也是为安全起见。”李果逐渐说了实话:“苏家繁荣,让人羡慕,也让人痛恨,不知有多少人想一夜之间踏平苏家。万一进来个不三不四别有用心的人,在菜里下个毒什么的,那可就不仅仅是麻烦了。所以但凡来苏家干活的人都要经人介绍,而这介绍的人也必须是苏家的熟人,知根知底的。至于那些个自己找上门的,必须打发了,纵使再不愿意走也不能留……”
“可是那孩子……”
门外男孩那张倔强的脸再次闪现在眼前。
“二少爷不用担心,这事一年里总要发生个几次的。再说一个小孩子,不过是一时兴起,见没人理也就走了。否则都这样来一个收一个,苏家成什么了?”李果的再次恢复了自豪的语气。
李果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苏梓峮也就不再理会,而且此刻疲倦取代了醉意,他不禁打了个呵欠。
“二少爷,你出去一天也累了,先去休息着,晚上想吃点什么直接告诉我就行,我吩咐下厨做。”
李果一直以二管家自居,不过在很大程度上他也的确做得不错。
苏梓峮只觉得累。还哪有什么吃东西地心情。只是打发了李果。回房休息了。
********
“二少爷。二少爷……”
苏梓峮睁开了眼。好半天才意识到门外有人在叫自己。
这两天是怎么了?总是大清早便被吵醒。
“什么事?”
他打算继续睡,头仍旧有些晕。
“方家三少爷来了……”
苏梓峮立刻睁开眼睛。
话音刚落,就见门“咣”的被推开,方浩仁现身房中。
“哈哈,梓峮,我来啦!”方浩仁张开双臂,仰天大笑,一副冲出樊笼的野兽的嚣张摸样:“你还没起床?太好了,加我一个!”
说着就爬上了床,钻进苏梓峮的被窝,却被苏梓峮手疾眼快的一脚踹下。
“梓峮,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一恢复自由就来立刻找你……”
方浩仁揉着**从地上站起来,仍旧执着的钻进了梓峮的被窝。
“唉,好怀念以前的日子啊!”方浩仁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那时我们总是同床而寝。”
说着,还故作亲密的搂住了梓峮。
苏梓峮本以为他还要提回北京的事,可是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动静。偏头一看,方浩仁的眼睛闭得好好的,好像已经睡着了。
“喂,你干什么来了?家里的床不舒服吗?”
“唉,别吵,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不像你……”
方浩仁突然睁开眼睛,冲着苏梓峮诡谲的笑。
“我?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你还不好过?唉,养在深闺人未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近日也听到了不少你苏二少爷的风流韵事。”
“风流……韵事?”
苏梓峮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和这种香艳的词扯上关系,这是哪跟哪啊?
“据说苏二少爷昨日赴古家做客,为庆祝古语琴小姐十八岁生日。席间频频和古小姐对饮间或眉目传情,还乘兴作了首诗,最后……”方浩仁兴奋得眼睛“唰唰”的闪光:“留宿古家……共度良宵……”
“什么?”苏梓峮直坐起身。
昨天自从上了车就把古家的事全抛在脑后,认为不过是一个难关终于过去,却不想只一夜便弄出这许多事。
昨天……
他开始拼命沿着方浩仁的提示回忆。做客不假,虽然是被逼的;古语琴生日不假,虽然曾经有点怀疑是古驰的计;饮酒不假,不过也只是无奈之举;可是作诗……还“留宿??”
他终于忍不住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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