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无痕拿起那书签,迎着窗户的阳光,这才看清,那书签上面用最小的羊毫笔轻轻的勾勒出了一个十几岁少年的模样:
修长的身材,手持长鞭,一脚踏在身边的石头上,有棱有角的面庞,微微细长的桃花眼,却是双眼皮,一双活溜溜的眼睛珠子似乎在四处张望。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个微笑的少年模样似乎在哪里见过,一下子撞进了苏无痕的胸口,一种闷闷的感觉油然而生。苏无痕脸上微微发红发烫,她暗恼自己,不过是一个画上的少年,自己为何会失态?
苏无痕有些心乱的将书合上,反身欲离开,走到门口,却还是依依不舍的返回房间,将书中的那张画像抽了出来,放入衣袖,解了青萍的穴,匆匆的返回采薇殿。
刚进采薇殿,就见小珠和小珍着急的走了出来:“娘娘,您这是去哪里去了?”
青萍有些懊恼的给小珠做着手势,告诉她们苏无痕去了行云殿。
“娘娘,蝶妃不是告诫过您,千万不要去行云宫的吗?”小珍情急之下几乎是忘记了所有的礼节,尖叫着喊了出来。
苏无痕皱了皱眉头,为什么人人都这么害怕行云宫?那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是否真的和姐姐的死有关?
不论是梦境还是现实,苏无痕都不能相信在后宫平步青云的姐姐,聪明如斯活泼如斯的姐姐会一夜之间病故,什么心疾?不过是太医或者皇上随口给出的借口罢了。
“娘娘,你没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吧——”小珍一面递过一件裙子帮苏无痕换上,一面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什么呀?”苏无痕偏着脑袋看着小珍:“行云宫有这么可怕么?怎么一提起行云宫,你们就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小珠叹了一口气,掩了门窗,低声道:“娘娘,那里不吉利,经常闹鬼!”
“经常闹鬼?”苏无痕的手抖了一抖,差点将那一张画像捏碎。
“是啊,那里曾经是皇上最喜爱的清妃的寝宫。”小珠继续道,“可惜啊,清妃生下琳玉公主不久就去世了,皇上伤心之余就将行云宫给封了,可是后来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每到月圆之夜,行云宫就会闹鬼。您还没进宫之前,一个年轻的昭仪不知深浅,要去行云殿,不知道看见什么,结果活活被吓死了。”
苏无痕听小珠说罢,只觉得一股冷气串上自己的脊梁,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娘娘回来的时候,没有遇见其他的人吧。”年长一点的小珍问道。
苏无痕思索了一下,不确定的摇了摇头,自己走回来的路上太过匆忙,实在是没有注意到其他的情况。
“那就好。”小珍点头道:“娘娘以后还是千万不要随意出去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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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无痕点点头,小珍和小珠都没有察觉到她微微的一颦眉。
苏无痕接过小珍递过来的温热的莲子汤,有些惊讶的道:“怎么今日竟然有莲子了?”
“是蝶妃送过来的。”小珠道。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道。
刚刚被赦免了禁足的蝶妃,依旧是带着一群人款款的来到了采薇殿。
今日寒霜重,蝶妃在百花粉裙的外面还罩了一件深紫色翻狐狸毛的比甲,披了一件藕荷色的流苏披风,再往蝶妃身后一看,蓝衫飘飘,却是一位故人——宋岳霖。
“怎么?贵妃娘娘不请本宫进去坐一坐么?”蝶妃微微一笑,化解了苏无痕初见宋岳霖的惊讶。
“姐姐怎么这么说?姐姐快请进。”苏无痕刚卸了了珠花,听说蝶妃来了,只好令小珠帮自己挽了一个最简单的发髻。
“姐姐,你好歹也是贵妃,怎么装束这般的平淡?”蝶妃手里握着个黄铜暖炉,撇了一眼小珠,“本宫是这么吩咐你们的吗?”
苏无痕马上制止了小珠的道歉,亲自递了茶水给蝶妃:“姐姐,你不要怪小珠,是我嫌那头花太过笨重了。”
蝶妃接过茶水,轻笑起来:“我喊你姐姐,是你位分比我高,你为什么也喊我姐姐呢?喊来喊去听着贼别扭的。”
苏无痕低了头:“我哪里有什么位分,不过是做给不知道的人看的罢了——你比我年长,我原本就是应该这么称呼你的。”
“对了,我听说前几日,恕妃跑到这里来撒野了?”蝶妃轻轻的抠着手指上的宝石戒指问道。
“没什么!”苏无痕一句话淡淡带过。
“那个毕月国的女人,不过是个蛮夷之地献上的舞女,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蝶妃拉着苏无痕的手轻轻的拍着。
“娘娘——”一直跟在蝶妃身后的却没有开口的宋岳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对了”,蝶妃忽然想起来宋岳霖这个人的存在,给苏无痕解释道:“这是本宫才换的太医,听说你这段时间身体不是很好,所以带他过来替你看看。”
苏无痕这才恍然大悟,蝶妃如此一来,就有了光明正大的借口来看自己了。只是——蝶妃如何得知自己认识宋岳霖的?
说起宋岳霖来,这话可长了。
宋岳霖和哥哥是私塾里一起读书的好朋友,其家里是望子成龙一举高中,可是他偏偏就痴迷于药草,立志要拯救天下的百姓,想不到有志者事竟成,如今真成了太医院的一名医生。
宋岳霖因着和哥哥的关系好,小时候经常来家里玩耍,一来二往,三人都熟络了起来,随着年纪慢慢的增加,一日哥哥忽然叫自己到了书房,告诫自己以后不要再随意的和宋岳霖见面,自己当时还不以为意,后来从翠袖的嘴里才知道,宋岳霖有向自己提亲的想法,可是被哥哥一口回绝了。
如今再见宋岳霖,苏无痕面上依旧是有一丝丝的不自然。
“那,多谢蝶妃了——”苏无痕垂下眼帘,端起了茶杯。
“小珠小珍,本宫也没来过采薇殿几次,你们带本宫四处看看,这里就劳烦宋太医帮娘娘看看身体了。”蝶妃不由分说的拉了小珠和小珍走了,整个正厅里就剩下宋岳霖和苏无痕两人。
“你,过得还好?”宋岳霖也低了头,声音似乎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不缺衣少食,有什么不好的呢?”苏无痕轻笑了起来,可刚笑完她竟不知道自己为何发笑,于是不自然的将手放到了脸颊上,想要遮掩那虚伪的笑容。
“无忧兄知道了消息很后悔,他说早知如此,当年定然不会回驳我——”宋岳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苏无痕给打断了。
“前尘往事,说来还有什么用?”苏无痕道,“在此,我倒是要恭喜你,终于达成所愿了!”
宋岳霖长长的叹了口气,目光依旧是看着自己的脚尖。
两个人面对面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宋岳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比目鱼状玉佩:“这是无忧兄让我带给你的,现在他身在边疆,不能见你了。”
“什么?哥哥前往边疆了?那里不是战争前线么?哥哥——”苏无痕猛的站起来,一脚踩到裙幅,身子不自然的往前倒去,宋岳霖亦起身,一把扶住苏无痕。
“哟,这是一幅什么画面?啧啧——”一个熟悉的男声,苏无痕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就是进宫第一天听到的那个男声,这就是那夜激情时分在耳边喊出姐姐名字的男声。
一身黑衣的二皇子萧允走了进来,带起一股寒冷的风,淡淡扫了一眼宋岳霖搀扶着苏无痕的手,只那么一眼,让苏无痕的大脑一片清凉。
比起画像上的少年并没有变多少,只是岁月让他的身材更加的结实,眼角眉梢已经褪去了青涩,只有那斜长的桃花眼,还有那嘴角的微笑留有少年的痕迹。
“微臣见过二皇子,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宋岳霖急忙撒开手,对着萧允俯身下拜。
“哎呀呀——二皇子被什么风吹来了啊?”抱着一大堆菊花的蝶妃适时的出现,玩笑的走到二皇子的面前,微微福了福:“二皇子来的正好,这么多的鲜花,你随意挑一朵吧。”
“母后说这里是冷宫,本王看来怎么这么热闹呢?”二皇子萧允冷冷的道,嘴角却依旧是挂着一丝笑意。这个表情和皇帝萧行奕很像,怪不得自己那夜会认错。
“二皇子口口声声说皇后娘娘,娘娘正在前殿里贺寿,您不去前面候着?反而来这里和我们凑热闹做什么?”蝶妃将手里的花递给身后的小珍:“好生给本宫收拾了。”
“蝶妃很是好性情。”萧允伸手拿了一朵绯色的菊花,在指尖把玩道,“要是本王在前殿,不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哦?什么时候二皇子由演戏的人变成了看戏的人?”蝶妃听的萧允的口气不好,也柳眉倒竖和萧允杠上了。
苏无痕心里一紧。
“哼!”萧允似乎是被蝶妃一语刺中要害,冷冷的看了苏无痕一眼,将那绯色的菊花捏了个粉碎,绯色的花汁顺着他的指尖流下,格外的刺眼。最后他将蹂躏的面目全非的菊花扔在地上,用脚尖狠狠踩过,摔了袖子大踏步的走了。
苏无痕看着地上化成一滩水的绯色的菊花,忽然想到了自己,自己在他眼里是不是也如那菊花一般,把玩过了,一不高兴就可以踩在脚下?
苏无痕滑到温暖的水盆里,含着花香的水洗涤着神经,轻轻的掬起一捧水浇到自己的身上,让紧绷的神经得到稍微的放松,微闭了眼睛享受这唯一的安静。
可是一闭眼:哥哥苏无忧的笑脸和萧允的笑脸,在脑海里依次的出现,一个让人如沐春风,一个让自己如堕寒窟。
自己为什么要拿两个人作比较?
那个男子自己认识还不到几天,带给自己这么大的伤害,凭什么和哥哥相比较?自己是不是疯了?
苏无痕“豁”的一声从水盆里站起来,门缝里的寒风带起身上的凉意,苏无痕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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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寒冬很快的到来了,四处一片萧索。
“怎么这么冷?”小珠起来嘟嘟囔囔的抱怨。
“蝶妃娘娘那边的炭火也是按照份额来的,不要去打扰她了。”苏无痕摆摆手,制止了小珍准备说的话。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鼻尖已经被冻得通红了,这还不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她心里也没有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