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被我们摧残的一片狼藉的御花园,那眉头就又要皱起来了。所以我说容弦和苏夏都是十九岁,可是个性却相差的如此鲜明。容弦的十九岁就跟三十九岁似的,那眉头一皱,颇有我那老头子的风采。
我一见他皱眉就跪下去了:“陛下,请不要降罪于大殿下和暖阳公主,是薏仁贪玩儿,央着大殿下帮我打栗子的,一切都是薏仁的错,请陛下降罪于薏仁一人。”
我此话一出,不知道后面那俩人的表情如何,前面这些人的表情我倒是看的一清二楚。韩竹浮轻佻一笑,柳童的板砖脸万年不变,容煌看着自己未来的小舅子的眼神就表达了一个含义:痛心疾首,我揣摩容煌痛心的一定是自己的小舅子与我勾搭在了一起。
容弦的眉头倒是舒展开来了,让我起来,只说:“孤瞧着甚好。琉璃国和锦瑟国的公主殿下在我谙暖如此宾至如归,孤,也十分乐见。”他说完带着一队尾巴走了,我尽量控制住自己不去想他话外话的含义,字面意思就很好。
暖阳这娃儿也就会在我面前蹦跶,碰上一个厉害的就焉巴了,她满面崇敬的看我:“薏仁姐姐,你好大的气魄!”
“好说好说。”我很得意。
苏夏一直没开口,但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突然就温柔起来了。
想到这里我激灵了一下,莫非就是在那一瞬间,苏夏对我有了心思?
人都说情爱这东西,会把理智变成虚无,寒冰燃成烈火,多少英雄豪杰一生就逃不过一个“情”字,此话当真不假。纵然我不是英雄豪杰,也被情这个字搅合的一夜没睡好觉,因为不确信苏夏对我的情是真是假,我在床上摊了一夜的煎饼。
第二日我神色萎靡的去找苏夏打算问清楚。路过御花园时看到苏夏和暖阳两个人像模像样的拿了根竹子钓竿在钓鱼。我将身子往旁边一戳,你知道我一向没皮没脸惯了,但再看到苏夏英俊的侧脸时,还是咕咚咽了口口水。
暖阳的小肥屁股不耐的在地上蹭啊蹭,瞧见我刚想开口叫,我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把她勾了过来。
我的语气像极了城里那些人牙子:“暖阳,你和你苏夏哥哥钓鱼呢?”
她斜乜了我一眼,十分不屑:“你不是看到了吗?”
“呃……那什么,暖阳啊,我有些事情要问问苏夏,你能不能先自个儿玩去?要不,我把呱呱抱来给你耍?”天可怜见,我连呱呱都贡献出来了。
暖阳不为呱呱所动,鄙夷的看我:“我知道你要问苏夏哥哥什么。”
“啊?”我大惊失色,“你知道?”
这小屁孩双手负在身后,来回踱步,老成稳重的说:“苏夏哥哥啊,他经常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偷看你,那眼神就像韩老头看温泽哥哥……”
我想了想韩竹浮看沐温泽的眼神,打了一个哆嗦。
“上次咱们玩累了,躺在碧莲池后面那一片草地上时,你睡着了,我亲眼见着苏夏哥哥吃你的嘴巴的,我以为薏仁姐姐你偷糖没给我们吃,所以苏夏哥哥才吃你嘴巴的,我也要吃,结果苏夏哥哥说那里只有他能吃,哼,小气死了……”
我一阵晕眩,及时捂住暖阳的嘴巴,免得她再说出一些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但脸还是因为暖阳这些话滚烫的红了起来,我心里一阵感叹,这世上能让我沐薏仁脸红的人和事,不多啊!
暖阳挣扎,语不惊人死不休:“苏夏哥哥还说,薏仁姐姐的嘴巴很甜!”
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旁边一只手臂扶了我一把,苏夏在我耳边说:“小心。”
我抖着嘴唇问他:“你几时亲过我的?”
苏夏又用那种光芒万丈的笑容来忽悠我了:“你上次睡着的时候。”
我瞪着他厚颜无耻的笑颜失语,苏夏渐渐敛去了笑容,低头把玩手里一根柳枝,我这才发现他手里有一个编了一半的小人儿,我听到他低低的说:“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对你的情,你这人总是如此,表面上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骨子里却自卑到了极点,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这个人,哪里非得要掰出这么一堆道理来?”
我不肯承认他说我的自卑,瞪着两个眼睛看他。
他干脆利落的蒙住我的眼睛,我眼前一片黑暗,只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你非得要一个理由吗?好,你记得上次咱们打栗子时,被陛下看到吗?那时你傻乎乎的就跪下来,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背,我就在想,这公主真是傻,暖阳是陛下的亲妹妹,我是锦瑟国的贵客,你才是那个没依没靠的质子。自身都保不住,反倒想替我们揽下来,所以我就喜欢上你了啊。”
他的手掌覆在我的眼睛上,我感觉到他薄薄的茧子的粗糙质感,温暖宽厚的像只属于我的方寸间的阳光,我在他手掌下眨了眨眼睛:“就这样?”
他拿下手掌,笑:“是不是觉得轻浮?”
我瞥见暖阳懵懂的听着我们这一段对话,再看看苏夏清澈的眼睛,他的眼神虽然很透彻,我却下意识的知道,并不只是因为那样他才喜欢我的,他,应该在这之前,就喜欢我了。
这话我没敢当着苏夏的面说,免得他觉得我的脸皮厚的可以和暖阳的屁股皮相媲美。
苏夏又问我:“那么薏仁,你喜欢我吗?”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我再茫然也觉出几分困惑了。照沐温泽偷运给我的书里写的那样的话,我和苏夏如今这光景,应该是在一起月下吟诗或者池边赏花的,总之无论如何也不该跳过这么多男女间发展感情的风月桥段直接到这最后一步。
苏夏大气磅礴的一挥手:“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哪来这么多唧唧歪歪的花前月下?”
我想了想,也对,那书上也有大家闺秀一见着一个清秀书生就钻蚊帐的,倒不如有些名妓来的有骨气,于是便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了。
苏夏不依不饶的又问我:“薏仁,你可喜欢我?”
我仔细回忆我娘关于这方面曾经说过什么金玉良言,想了半天,想起来我娘曾经说过,如果你即将把身子给一个男人,而你内心毫无厌恶作呕之感,反而是欢喜的,那么你是爱着这个人的。
我偷瞄苏夏,他身材高大,双腿修长,俊朗的容貌虽不及容弦和沐止薰,却有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睛,想到我娘那些话,我脸红了。
苏夏因为被我这眼光盯得汗毛直立,倒退了几步,我认真的看着他说:“苏夏,我想我大约是喜欢你的。”
20此情可待成追忆(四)
我起了个大早,让果儿把我装扮的大方一些,万不能像上次琉璃国的那个晚宴上那般如此喜庆,然后去落潮楼看看沐温泽准备的如何。
昨夜里容弦让小良子来通知我和沐温泽,说沐止薰已经到达谙暖京专门接待别国使者的四方驿站,今日就要进宫面见容弦。我的心狂跳了几跳,不要误会,那种狂跳和见到苏夏时的狂跳是不同性质的,纯粹是被欺压了十六年以后的条件反射。
沐温泽在我和苏夏唧唧歪歪的时候又窜高了不少,今天一身暗紫色的袍子,一头乌发被束起来扎在玉冠里,颇有一国皇子的气度。
我绕着他踱了几圈,可他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头,拉着我蹦跶:“三姐,我等会就能见到二哥了吗?三姐,你想不想二哥?我很想他!”
“想,我想死他了!”我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磨牙霍霍,顺便把早上吃的粘在牙齿上的韭菜叶给磨碎了。
沐温泽欢欣雀跃,拉着我就朝谙暖皇宫里走。
容弦和容煌都已经在了,苏夏看到我,眼风里斜斜抛了个媚眼过来,他向来是阳光般洒脱的男子,此刻眉眼流转间,竟别有一种风致。我吸了吸口水,做出端庄矜持的样子,和沐温泽在末位坐下。
重重宫殿外的小太监一层层的叫喏:“宣琉璃国二皇子觐见!”我被那太监的公鸭嗓揉捏的汗毛直立,只能直直盯着暖阳在凳子上左挪右腾的屁股看,觉得自己的屁股也开始痒了。
逆光里一个黑影慢慢的走近,我瞪圆了两个眼睛打算看沐止薰那衣冠禽兽现如今是什么模样,那逆光里的黑影渐渐的清晰起来,沐止薰依旧是一身金边黑衣,英气勃发,朝容弦不卑不亢的行了礼。
半年未见,他的身形又拔高了不少,只是容颜十分的苍白,衬的他一对鸦翅般的修眉和一双眼睛愈发如点漆般浓黑,我幸灾乐祸的想他一定是和杜兮兮纵欲过度了,才弄到如今这肾虚肾亏样儿。
他和容弦客套了一番,无非虚与委蛇的讲了些当前国情形势,我在这一头听的昏昏欲睡,暖阳在那一头听的懵懵懂懂,倒也算是两相呼应。厅里的男人们倒是唰啦唰啦的竖起了两个长耳朵瞪圆了眼睛听得津津有味。
容弦发表完诸如欢迎琉璃国贵客,琉璃国和谙暖国世代交好的感慨后,终于想起把时间留给我们这仨半年未见的兄弟妹了,眼看着人都走散了,苏夏朝我笑笑,意思是在外面等我,厅里就剩各怀鬼胎的我们仨了。
沐温泽吸气、张手、前倾、提脚,他那一套动作我见着十分眼熟,就是要发挥糯米团子的特色时的预备动作,只不过这次这个被黏的对象不是我,是沐止薰。
沐温泽大约还当自己是在琉璃国时那棵小萝卜头,猛一扎子扎到沐止薰怀里,我瞧见沐止薰甚至被他的冲势冲的倒退了几步,皱起眉头来咳嗽。我怜悯沐止薰,看样子他是被杜兮兮掏空了,虚的紧了,竟然如此不济。
沐止薰摸了摸沐温泽的头:“五弟,在谙暖国,受了不少委屈吧?”
我冷笑:“二哥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陛下心胸宽阔气度非凡,待我和温泽都极好,还请了谙暖国第一才子和御前侍卫教导温泽,就不劳二哥费心了。”
沐止薰把眼光转到我身上,我坦然的看着他,只觉得他的眼睛愈发漂亮了,像是最浓黑的苍穹,偏又有星子点缀,真是流光溢彩。
他竟然极其难得的朝我笑了笑,我骇的哆嗦着倒退了两步,不是我没有出息,我相信如果是呱呱看到黄鼠狼朝它这么一笑,它一定惊恐的比我还没有出息。
沐止薰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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