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那好吧,你带他走吧——哎,等等!”我坐到床沿上,伸手深情的抚沐止薰的胸。
艾十三动容道:“好一对苦命的鸳鸯啊!”
我在沐止薰胸前按了几按,伸手钻衣探到他的衣襟里,摸出了一叠银票。艾十三动情的脸霎时黑了一半。
我掂了掂那叠银票的厚度,觉得全部拿走未免有失厚道,是以还是留了几张在沐止薰身边。艾十三大约是从未见过有如此彪悍作风的公主,一脸见到猛虎般的骇然。
我背起包袱同他们告别,艾十三雇了一辆马车载沐止薰,我瞧着我这个名义上的哥哥苍白的脸色,有些伤情。这天幕下的我和他,本就是叹息一场。
我难得文绉绉一回,是以很是唏嘘了一番后才往北走,大约因为有艾十三派的人随同,又因为老头子得知沐止薰毒发了,我往后的这一路,平安的连只小毛贼都无。
我们走了好几日,这一日我终于到达了锦瑟国,我抬头看那恢弘的城墙上锦瑟京三个大字,心头莫名激奋。
锦瑟国不愧是女尊男卑,街上往来的摆摊的吆喝的,均以女子居多,民风甚是彪悍。我此番往街上一站,居然有过往清秀男子频频回眸且掩嘴一笑,娘哎!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敢情这锦瑟国的男子们,都是如此的……呃,柔美?
我揣摩这锦瑟国的审美观,显然我这一类型的女子颇受青睐,就有些十分不合时宜的沾沾自喜。
“哎呀!”迎面走来一个冒失的青年,直直的杵到我面前来,差点把我砸死。
我还在寻思我是否该入乡随俗的扶他一把,顺带温柔笑曰“公子小心”,那人已自己站稳了用绣帕掩嘴一笑,上上下下打量我几眼,那眼风销魂的能生生把一块老牛骨给麻酥软喽。
他问:“姑娘可是异乡人?一个人站在这街头怪可怜的,你要往哪去?待我给你指条明路。”
我眼见着他张合的嘴里,两颗大门牙间黑霍霍的一条缝,哆嗦了好几下。得了,我此番光景似乎是被搭讪了。我因为十六年来从未有男子主动向我示好,那唯一的一朵桃花现今还开到了别人的树上去,眼看都要结果子了,是以今日一被搭讪,十分没有骨气的傻乐了半天,乐完了我唾弃自己,想到居然是在这种光景下被搭讪,心神俱伤。
我说:“我要去锦瑟皇宫,劳烦公子带路了。”
他又斜斜瞟我一眼,眼神飘渺多情,率先往前头去了。
我回头张望,艾十三派的那两个护卫似是不见了,大约把我送到锦瑟国后便回去复命了。
在我前头带路的这位公子,走的那叫一个摇曳生姿,那屁股左一下右一下,扭得风情万种,我简直是又妒忌又羡慕,只恨自己不会如此销魂的步法,留不住苏夏。
我跟着他在街道上七弯八扭,他停住脚说:“到了,这里就是女皇的皇宫。”
我朝他道谢:“多谢公子。”
他春风满面,嗔道:“姑娘客气了。”一步三摇柳腰款摆的回去了。
我感叹,苏夏在这种环境和国情下,居然生的一副正常男人的阳刚硬朗样,委实是不易啊。
别国宫门口的护卫都是英俊挺拔的侍卫哥哥,锦瑟国的宫门口却又是另一番模样,立着两个一身盔甲的女娇娥,一脸煞气。
我从包袱里掏出苏夏的亲笔信,万分庆幸带了来,谄媚道:“姐姐,可否劳烦替我通报一声,我想见你们大殿下,这是他的亲笔信。”
那两人似要把我瞪出个洞来,瞪得我毛骨悚然:“我们不管通报这种事。”
我不慌不忙,掏出银票递给她们,点头哈腰:“一点小意思。”那两人果然眉开眼笑了。我那过去的十六年,每每被拿去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沐凌霄比较进而被贬得一文不值时,我娘就搂着我笑:“有一样东西,凌霄是绝对比不上咱薏仁的——就是那人情世故,咱们薏仁可比凌霄通透多了。”我如今回想起来,心中一股对我娘的钦佩徐徐荡漾,她老人家果然是英明睿智,眼下这情景,如果换做沐凌霄那被宠坏了的丫头片子来,她难道要跳一支舞,拨一首曲子来打动这两位铁面护卫不成?
这么一想,我觉得我圆满了。
那俩护卫往门里叫了个什么人,交待了一番,回头给了我一个笑脸:“这位姑娘请稍等,已经去通报了。”
我因为不想再遇上之间那类似搭讪的烂桃花,寻了个犄角旮沓蹲着,倒像是那日与吴猫儿蹲在墙角晒太阳的情景,只不过那时还有个半死不活的沐止薰,这时便只剩我一人了。
我愁眉苦脸的蹲啊蹲,终于那门里出来了一个人与那俩护卫说了些什么,那两人朝我招了招手,我大喜,屁颠屁颠的跟着出来的那人进宫了。
给我引路的这位宫人是一个面貌颇为清秀的少年,将我领到一处宫殿前,微微福了个身便走了。
我以为这殿内的人自然是苏夏了,是以一时拿捏不准该做出一副兴师问罪的凶悍样子好还是楚楚可怜的柔弱样子好,徘徊了甚久。
这当儿殿内传出一个威严的女声来:“怎么还不进来?”我吓了一跳,女声?女声!
我胆战心惊推门进去,一个着龙袍的女子端坐于椅上,眉目清秀,凛然不可侵犯,我跪倒在地:“薏仁见过女皇。”
这女子,也就是苏漩湖女皇,说道:“平身吧,你千里迢迢赶来见苏夏,这份情谊着实令人感动,只是十分不巧,小夏几日前去了京郊行宫休养,回程之期还未定,怕是要让永仁公主等几日了。我已命人布置下厢房,请永仁公主移驾歇息吧。”
我大失所望,士气这东西,向来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好不容易酝酿出的质问苏夏的情绪,被这么一打断,就如同一个雷霆万钧的屁,放到一半突然截住,再放时便没了那震天的响声,只有斯文的气流了。
我寻思苏漩湖是一定知道苏夏变心在前的,她却只字不提,显见着也是一人精儿,不过也是,她既能让容煌心甘情愿做她的男后,这手段能力不是我等人可以相媲美的。想到容煌,我偷觑了苏漩湖一眼,觉得容煌这等人才配她,委实有些可惜了。
46变却故人心
我就这么没有目的没有指望茫茫然的在苏漩湖安排的缀风轩住了半月,期间既没见到苏夏,也没见到容煌,闲时我只得在宫里乱走,偶尔抚过那砖墙,告诉自己这里有苏夏住过的痕迹,有苏夏生活的气息,一时间幽怨得形神憔悴。
第十六个日头上,我那万年无人造访的缀风轩猛的冲进一位客人,闹出十分大的一场响动来。
我大惊:“安、安亲王?!”
容煌将我一扯:“你怎么还在这里?苏夏根本没有去什么行宫,他一直在皇宫里避着你!倒是你这丫头,一个人跑到锦瑟国里,胆子也忒大了!你二哥呢?他怎么没管住你!如果不是我提早回宫,你预备在这里住一辈子不成!”
我头一次发现容煌居然如此话痨,这要放在平日里,我一定好好嘲笑他一番,将他这番形容讲给仰慕他的那些小宫女们听,如今我却没了这笑别人的心思,只觉得我才是天底下最大的那个笑话。
容煌将我带到我上次来的那处宫殿前,我听到里面苏漩湖在问苏夏:“你预备怎么样?一直躲着她吗?”
苏夏疲倦的说:“再让她住几日,寻个借口送她走吧。”
我心凉彻底,浑身颤抖,一脚踹进门去,指着苏夏的鼻子大骂:“苏夏你这个乌龟王八蛋!永生永世翻不得身的乌龟王八蛋!”
我的见识浅薄词汇贫乏,天可怜见,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诅咒了。
苏夏沉默,然后万分不可思议的问:“你怎么来了?”
隔了这么久见到他,他依旧是太阳一般的存在,只不过彼时他于我,是冬日灿烂暖阳;如今之于我,却是三伏天里毒辣烈日,蒸干了我所有希望。
我翻全身上下的荷包,苏夏问:“薏仁你做什么?”
其实我是想依照预先设定好的情形,将苏夏送我的那一堆东西气势澎湃的砸到他身上去,然后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最好这一砸还能把苏夏砸的幡然醒悟,痛哭流涕的追上我血泪忏悔,我则挥剑斩情丝,飘然远去。
而如今我翻遍荷包寻东西未果,方想起来那包袱我留在缀风轩了。
我像一个所有戏文里的怨妇,问了所有怨妇都会问的一句话:“为什么?”
诸位看官,你看见了,做人,尤其是做一个女人,做到我这个份上,其凄凉的形容已经不是悲剧二字所能涵盖的了。
我相信苏夏不会有什么不得已的隐晦的苦衷,他那样简单纯粹的人物,那样爽利通透的性格,如果有苦衷,定不会自己扛着对方瞒着,叫彼此都不得好过。他若是不爱,那便是真的不爱了。而我走这一趟,无非是想给自己的侥幸一个希望,为了那一点点的希望将这副身板都扑入火中,好给彼此一个成全。
苏夏说:“薏仁,我还能叫你一声薏仁吧?彼时我被捉去琉璃皇宫,过的却没有你二哥那般滋润。”我想他如果知道沐止薰被捉去的头几日我对他做了些什么,便不会这么说了。
“我被关在牢里,你那大哥简直是疯子,时时来折磨我,却不让我死去,刑虽不重,但那恐惧的忐忑的心理阴影却几乎把我压垮。凌霄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的,她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刻,黑漆漆的阴森天牢里一袭白纱裙飘飘,我以为那是仙女下凡了。”
我为苏夏的品位无语,白纱裙是沐凌霄的最爱,她小时候没少拿这个道具来扮鬼吓我。
“她十分温柔的给我上药,喂我水米,以命威胁她的父皇放了我,我调养的那几日俱是她陪着我,她琴棋书画样样俱会,她跳舞拨琴给我解闷,我这才发现她竟是如此美丽温柔。”
苏夏显然已陷入美好的回忆里去了。我无不苦涩的想,原来我那唯一的懂得人情世故的优点,也没能让我参透情爱这个情字,依旧惨败于沐凌霄的高雅之下。
“我不想见你,本是不愿将我和沐凌霄的事亲口告诉你,是怕你迁怒于凌霄的,如今既然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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