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撂下这么一句不厚道的祝福后便跑到校场上去找沐止薰打商量。
他很谨慎,虽然在我面前暴露了身份,然而在众人面前,他依然是那棵歪脖子树。
我寻了一个借口把他叫出来,把百里安寂的话向他转达了,我说:“二哥,我得去救温泽,他不能再被送回琉璃皇宫了,老头子会折磨死他的!”
我此刻真是心急如焚,当下便打算牵了呱呱去追沐温泽。
沐止薰拉住我:“薏仁,你冷静一点。你现在去,别说救不出温泽,只怕连你自己也搭了进去。我能想到的,父皇也一定想到了,他派人追捕你,只怕不只是逼婚这么简单,怕也是知道纹姨把那东西藏在你身上了,你此去只会自投罗网。”
我傻了,看他:“那怎么办?”
沐止薰思忖半晌,吐出四字来:“从长计议。”
我不死心,抱着他的胳膊晃荡:“二哥……”
“二哥?”百里安寂的声音除了好听销魂这么一个特色,还有一个特色便是神出鬼没。
我眼珠转了转,一个转身面不改色嬉皮笑脸的向他介绍:“殿下,我新认的二哥。李大佛是我大哥,牧上草是我二哥。”
“哦?”百里安寂很怀疑,我向他咆哮:“你答应过我的!决不把温泽送回琉璃皇宫!”
百里安寂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一脸为难又愧疚的瞧着我。
我被沐止薰一分析,知道冲动行事确实十分不适宜,又达到了转移百里安寂注意力的目的,是以朝他哼了哼,甩脸子蹩回我的大通铺里去神伤了。
我觉得我现在眼下的光景十分混乱,颇像一个勾三搭四拈花惹草的风流公子哥儿,在肆意轻薄百里安寂与沐止薰这俩良家少年郎,伤了人家的身又伤了人家的心……打住!我及时抽离这不靠谱的逻辑思维,想潇洒甩头发甩去这诡异的想法,结果悲摧的发现我的头发居然打结纠缠盘成了一块黑油饼,硬邦邦的甩都甩不动,我只能作罢。
我正在发呆,军营里却突然响起了号角声,三长两短,是紧急集合的号角。这声音我听了不止一次,然而因为我是个文书,是以以往几次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可是如今我既然知道沐止薰也在龙啸营里做了一个小兵,再听到这号角,就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听着这号角就像听到催魂曲似的心慌意乱。
我冲出去,一头与百里安寂撞了个满怀,揪着他问:“怎么了?又和琉璃国打仗了?那你们这协议的分量也忒轻了吧!和擦屎的手纸有啥区别?”
百里安寂抽了抽嘴角,板起一张严肃的脸:“不是琉璃国,是沙狼。”
我一头雾水,百里安寂匆忙中向我解释:“一个山寨。盘踞在云涯关外,每年都会来进犯,流沙镇被劫了许多次,他们行事狠辣,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薏仁,我会安排一队人保护你,你们退守云涯关。”
这要放在以前,我早吓得屁滚尿流,一定恨不得掀开云涯关内的地砖钻进去躲起来,然而如今,我听到我十分淡定的声音:“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他看了看我,叹气:“好吧,跟紧我。”
我嘟囔:“皇天后土,这是怎样一片暴力且贫瘠的土地啊!”
我没想到百里安寂的耳朵居然这么尖,他转过头来看我,神色十分复杂:“薏仁,我向你保证,不到十年,我一定会让西夜变成天土大陆上最强盛的国家。”
我愣了愣,其实想说西夜如何与我并无甚必然联系,然而看了看百里安寂悲摧的脸色,我闭嘴了。他其实也挺苦吧,这么一个弱小的贫瘠的国家,被三面强国环伺,生存已属不易,更遑论还要变得强大。我回忆起我以往几次见他,一次是在谙暖国的天牢,一次是在他行刺容弦失败之时,可见他当时身负的一定是生死相搏的任务,也不知道那位素未谋面的西夜陛下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莫非也曾被驴子刨过,居然让自己的儿子当刺客……
我越想越远,迎面林峦急匆匆走来,附耳对百里安寂叽叽咕咕的说了些啥,百里安寂回头叮嘱我:“自己小心。”便与林峦一道走了。
我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四下里一环视,在一片乌压压的后脑勺中认出了沐止薰的后脑勺,欢欣雀跃的蹦跶过去:“二哥!”
沐止薰对我怒目而视:“胡闹!这也是你来的地方?回去!殿下安排了人与你退守云涯关!”
我一本正经:“二哥,我得看着你。”我得意洋洋,“你毒还没解吧?所以我得跟着你,你可不能随便动真气,万一毒被催的提前发了,你又瞎了,那你这双漂亮眼睛多可惜啊,白长了。”
沐止薰难以置信的看我一眼,被我气的说不出话来。
我嬉皮笑脸,涎着一张脸扯着他的袖子黏在他左右,沐止薰的脸虽然一直板的很平整,且看也不看我一眼,可是他行动间到底还是显露出了许多护我之意,叫我心花怒放,在一片愁眉苦脸中喜气洋洋。
军队整装待发,很快列好了阵型,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是以往在与琉璃国打仗时也不曾出现的。因为大家显露出来的这前所未有的重视,叫我对这名为“沙狼”的土霸王山寨十分神往。
我悄悄问沐止薰:“二哥,你说这寨主是不是耍的一手的好流星锤,身后一个貌美如花的压寨夫人也是英姿飒爽?”
他不理我,我笑嘻嘻的说:“二哥,你以后如果占山为王了,那我也做一个压寨夫人好不好?”
我说完这句话,琢磨着这算不算是隐晦的变相的述钟情。云尚宫曾说,在男女情爱上,甜言蜜语也要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这天时地利,就是讲究一个花前月下;这人和,就是讲究一个两情相悦。我如今天时地利是占不了了,因为我们如今这肃然静默等待强敌的光景,更适宜交代一些后事遗言,是以我只能押在两情相悦这上面了。
想到这里我抬头看沐止薰,正撞上他一对幽深的眸子,那里面的光彩亮的耀人眼,像是欢喜又像是受宠若惊,于是我方才那一点忐忑的不安,这下子也立刻烟消云散了。我觉得,我这件事,做的十分有价值。
我们这两两相望的当儿,周围突然骚动起来。我皱眉向前望去,看到前方沙尘滚滚,飞扬起的黄沙中,乌压压的一片黑影逼过来。
我脚下的黄沙地与我的心肝脾肺同时抖了起来,我害怕的朝沐止薰靠拢过去,瞪大眼睛瞧这逐渐逼近的黑影。等到他们近在眼前时,我蓦地吐出一口恶气,很想指着眼前这群人哈哈大笑。
他们显然是一支未受过系统训练的乌合之众,不仅服饰不统一,连武器也是琳琅满目,他们大多数人持着的都是豁了口的大刀,我极度怀疑这是从战场上捡来的,还有个别人,居然持了一根擀面杖和拖布,我乐了,他们当这是小女娃儿过家家不成?
我万分不可思议,我们这么劳师动众严正以待的,就是这样一支队伍?
可是当这些在我看来充满了纯朴的亲和气息的人们哇哇叫着朝我们扑过来时,我笑不出来了。我明白为何这些西夜国的士兵如此肃然了,因为沙狼用的,竟是不要命的打法。
58三人行
我娘曾经说过,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皇室贵胄,大抵来说,只要是人,总是贪生怕死的,这句箴言曾在我身上有过很好的体现。
然而显然沙狼众人秉持的精神是我等人所不能理解的,我眼见着那位扛了拖布的大哥嗷嗷叫唤着抡着拖布杆雨点一样的敲打着前方骑兵营的马腿,骑兵纷纷落马,后面那位抡着擀面杖的老兄就赶上拿擀面杖敲他们的脑袋,居然被他敲晕了几个。
我现在明白为何百里安寂他们如临大敌了,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自己死了还要拖俩陪葬的方式,很贴切的反应了他们彪悍狂野的作风。
我自我感觉,我们如今这被冲的四散的狼狈样儿,与一群鸡崽子被黄鼠狼追着的效果,其实是一样的。
沐止薰用脚尖挑起一把刀,放在手里掂了掂,热血沸腾的预备往前冲。
“哎——”我手忙脚乱的拽住他,“送死去呢你?你看现在一片混乱,咱们撤吧。”
沐止薰的脸很扭曲,一瞬间换了很多的表情:“我以为你要帮他们……”
我讪笑:“我是要帮他们,可是我更要帮你……”
他很断然的拒绝了我的提议,正气凛然:“不行。”
我几乎都要对他肃然起敬了,我知道他是不屑于做逃兵这种龌龊事情的,沐止薰既然作为一只雄性生物,那么他的思维也一定与雄性生物一样的扑朔且迷离,我虽然一直在为理解他们这种异于常人的想法而努力,但显然我还未到那个境界。
我说:“二哥……”
沐止薰立起两个眼睛瞪我,我分明看明白了他眼里清清楚楚写了俩字:狭隘。
好吧,狭隘就狭隘吧,我本来就是不懂什么国家大义人格尊严之类的,我只知道我不能让沐止薰动真气。于是我一边拍大腿——沐止薰的大腿,一边呼天抢地的嚎啕大哭:“孩子他爹啊,你去了我可怎么办呦!”
沐止薰被我气的青筋直跳,一把捂住我的嘴,怒道:“别闹了!”
我拿下他的手,认真的说:“二哥,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沐止薰愣了一愣,我当机立断,狠狠掐了他一把,拉着他就跑。
有一个词专门用来形容我们如今的情形:浑水摸鱼。
可惜没等我摸到那鱼的一溜溜鳞片,百里安寂就冲我嚎了一嗓子:“沐薏仁!你给我站住!”
我脚一拐,剧烈地肉颤了一下,简直万念俱灰,我没想到他老人家在这个时候居然还能顾得上我,回头一瞧,百里安寂面如死灰,那眼神凶狠的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掉。
我被他这眼神震住了,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不过我这发呆的一瞬间,沐止薰已经从迷糊中醒过来了,百里安寂也在林峦的护送下冲了过来,我眼见着失去了最有利的时机,扼腕叹息。
战场上的烽火烧了几季,血染了一片的黄沙,沐止薰护着我且战且退,他的黑衣在风沙中猎猎扬扬,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成了我眼里浓墨重彩的一道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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