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豫着怎样同他说这后宫里的女人之间那些狗屁倒灶的勾心斗角,不是我多虑,我再不济也是身在皇家的一个公主,老头子那些老婆们日日的明争暗斗,我还是很清楚的。
百里安寂继续皱眉苦思:“烟儿除了有点洁癖,特别喜欢洗洗涮涮外,其他地方都挺好的呀。她替我整理书房这么多年,我瞧着她是挺通透的一个人,这才特意指给你的。”
我琢磨着他这话里的含义,惊奇道:“这么说,她不是你的侍妾啊?”
百里安寂的脸唰啦一下涨红了,十分生气的说:“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动,我与烟儿之间清清白白,行动间止于礼,你这是什么话!”
哦!我突然恍然大悟,冲口而出:“这么说,你还是一个雏儿?”
64永不
百里安寂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其难看程度已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半晌咬牙切齿字字血泪道:“你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我分明听到了他吱嘎吱嘎的磨牙声,悔恨的立马闭嘴,露出一个讨喜的笑容,百里安寂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很是痛心疾首,最后叹息道:“罢了罢了,我早该知道你的性子的。”说完便摆手踉跄着走了,可是我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似乎在颤抖。
我便这么在西夜皇宫的秀雅阁里住了下来,闲时盘点我过去在其他几个皇宫住的经历,总结了这四个皇宫各自的特色:琉璃国的皇宫很奢华,谙暖国的十分精致,锦瑟国的恢弘大气,这西夜国的嘛,我很是斟酌了一番,最后总结出俩字:淳朴。
我揣摩着他们的皇宫大约是经年没有修葺过了,那些蟠龙的柱子早失却了昔日的金碧辉煌,掉漆的斑斑驳驳。我问柳烟儿:“你们陛下怎么不叫工匠重新上漆呢?”
柳烟儿笑的很腼腆:“前几个年头,下头的人连饭也吃不饱,守着那盐碱地能生产什么呢,所以陛下说能省则省,这锦绣华彩的看着不过是个形式罢了,所以也就这么一直放着了。”
我几乎要拊掌叫好,单凭这么一件事,我便对这素未谋面的西夜国的陛下产生了好感。
柳烟儿又说:“陛下没别的嗜好,就是最喜欢养白狐狸,花的钱最多的也就在这上头了。”
我觉得这嗜好挺好,比起老头子动不动就爱御驾下江南,每次回宫就带回几个民间的好人家的女儿供他折腾、比起老头子那些老婆闲时互相攀比烧得慌来说,这嗜好既高雅又实用,起码这狐狸肉可以吃,狐狸皮毛可以做衣服,深得我心。
我想起百里安寂曾经说过的他宫里的白狐狸个个毛色雪白且油光水滑,一双黑眼睛如同黑宝石一样,便问柳烟儿:“你们的狐狸园在哪?”
柳烟儿给我指了路,我便抱着烟柴头朝那方向走去,预备让烟柴头见识见识它那些漂亮的同类,最好能自惭形秽,羞愧至死。烟柴头经过柳烟儿的时候明显瑟缩了一下,我估计它本来大概是打算把它的脑袋埋到它的大尾巴底下的,但我一瞧见它的尾巴,便又忍不住狂笑。
百里安寂曾说过柳烟儿有一点洁癖,但当那天她得意洋洋的把烟柴头还给我的时候,我傻眼了,这岂止是一点儿,我的烟柴头,它那时简直就和一只拨皮的大老鼠没有两样,本来毛茸茸的大尾巴可怜兮兮的变成了一根光秃秃的条儿,悲摧的在呼呼的冷风中晃来荡去。
柳烟儿的行为给烟柴头带来了巨大的阴影,在其笼罩下的烟柴头每每见到她便落荒而逃,很是狼狈,是以如今见到柳烟儿,便直想用尾巴埋脑袋。
狐狸的习性是昼伏夜出,习惯于傍晚时分出去捕食,是以我和烟柴头到达狐狸园的时候,只瞧见三五只毛色雪白的狐狸,懒洋洋的匍在地上,竖起耳朵盯着我们。
烟柴头在我怀里吱吱直叫唤,兴奋的扑腾着,我将将一放它落地,便瞧见它冲进了那群白狐狸间,灰不溜秋的一团甚是显眼。
我饶有兴味的瞧着烟柴头与白狐狸们嬉戏闹腾,一会儿便觉得索然,打算去找百里安寂闹腾,这是我对他每日一例的纠缠,意图在于说服他放了我。
百里安寂这个太子做的委实有些劳碌,我瞧他案头上一摞摞的折子,不是哪里旱灾了哪里涝灾了,就是哪里反叛了哪里瘟疫了,烦得他一对好看的眉毛拧的跟麻花似的。我又想起沐修云那厮整日轻裘缓带,手提着一个笼子,笼子里一只画眉儿叽叽喳喳的叫着,出门吆五喝六前呼后拥着,怎么看怎么一副纨绔样,再对照起百里安寂那张板的十分平整的老脸,便觉得百里安寂这娃儿着实有些可怜。
我踱到他面前,劈头第一句话:“你预备几时放了我?”
百里安寂头也未抬,唰唰唰的下笔如有神,冷飕飕的回我一句:“永不。”
我愤怒的威胁他:“我要死!”
百里安寂这才抬起头来,斜斜瞟了我一眼:“死了也得葬在西夜国的皇陵里。”
我差点被一口气噎死,继续苦口婆心的劝他,例如娶了我做太子妃西夜国将没有未来可言云云,我这边说的口干舌燥,那边百里安寂连个鼻孔里的气流都吝于发出,我顿时觉得我的行为奇蠢无比。
我本来以为,我这么日日去骚扰百里安寂,他大约会烦不胜烦,指不定就叫人把我扔到那狐狸园里去惹的一身骚,却不想此人对我每日的造访显得十分欢欣,那皱成一团的眉毛也就在此时才会稍微舒展一点开来。
我同百里安寂套近乎:“殿下,你的母妃和兄妹们呢?我怎么瞧着这皇宫静悄悄的。”
百里安寂面无表情:“我的母妃病死了,两个哥哥一个因为叛变被处死了,一个在沙场上战死了。”
我真想抽自己的嘴,一边后悔好死不死挑起了这么一桩黑暗的皇宫秘史,一边寻思这西夜皇室大约是风水不好动了龙脉,才会这么满门萧条。我嘴张了又合,因为说不来那些矫情的安慰话,是以最终只能默默的闭嘴。
百里安寂倒似乎感慨万分,很是唏嘘了一番:“多少人羡慕我们这些皇子公主,只当生在皇家自然是呼风唤雨尊贵无比,却不想这皇族也有皇族的龌龊处,倒不如那些小门小户来的其乐融融一家和睦。”
我说:“那你会放弃太子之位吗?”
“什么?”他吃了一惊。
“你说你羡慕那些百姓的生活,可这也不过是你置身于太子这个高位,往下俯瞰时一些不痛不痒的感慨。我问你,倘若真有一天要你放弃太子之位,要你放弃日后的帝王生活,过与千万庶民一般的日子,你愿不愿意?”我难得有这么牙尖嘴利的刻薄语气,步步紧逼:“譬如有一天,我让你为了我放弃皇族的身份,你愿不愿意?”
百里安寂沉思了很久,神色复杂的看我:“我不愿意。”
我得意的笑,这便是他与沐止薰的不同之处了。我沾沾自喜的想,沐止薰夺位是为我,弃位也是为我,他跟着我抛弃了他养尊处优的皇族生活,抛弃了他备受宠爱的琉璃国二皇子的身份,扮成一个粗俗不堪的牧上草,处心积虑小心翼翼的陪在我身边,光这一点,百里安寂便迟了不止一两步了。
我趁胜追击:“既然这样,可见在你心中,皇位才是顶重要的,那你何不娶一个能助你一臂之力的太子妃呢?”我本来几乎要仰天长啸“你就行行好放了我吧”了,如今愣是生生把这嚎叫憋住,同他讲了这么一番道理。
“唔。”百里安寂的脸色很严肃,“有道理。”
我简直要欣喜若狂,可是百里安寂的下一句气得我恨不得拿在军营穿了许久的那双破布鞋来熏死他,他说:“可是你到底还是我的未婚妻,这是不能改变的现实。”
我掉头就走,被百里安寂折腾的失魂落魄,将将走到我的秀雅阁,瞧见烟柴头竖着它那条光秃秃的尾巴在院里欢快的蹦跶,显然与那些白狐狸处的甚为愉快。
柳烟儿撩着袖子,正在吭哧吭哧的抹桌子——这是今天以来的第五遍。我算是知道她这洁癖有多严重了,我很诧异她替百里安寂打扫了这么多年的书房,居然没把百里安寂书架上那些孤本的什么书给洗洗再晒干喽。
她瞧我闷闷不乐的样子,丢下抹布问我:“公主,谁惹您生气了?”
我有苦不能言,可是柳烟儿将我殷殷的盼着,那眼神让我莫名的联想到了那柄猪鬃板刷,是以十分没骨气的招了,我添油加醋的将百里安寂那番口不对心的感慨说给柳烟儿听,直把百里安寂说成了一个口是心非矫言伪行的骗子方才罢休。
柳烟儿笑了:“公主,您误会殿下了。殿下这不是虚伪,他说出这番话来,其实倒也是有过真实经历的。”
我大惊:“莫非你们西夜国也内乱过,他小时也被送到乡下去养过?”不是吧,我瞧着这百里安寂一身的隽永风骨,高雅的如同空山幽谷里的兰,哪里有丝毫淳朴的乡土气息?
柳烟儿古怪的瞥我一眼:“那倒没有。不过那时殿下还不是太子,当太子的是大殿下,大殿下一度把持朝政排除异己,因为害怕殿下与他争夺太子之位,派了杀手去追杀他。有一次殿下被人砍杀于一个小村落外,是一个村民救了他。殿下就是在那个村子里过了一段极其平淡但幸福的普通百姓的时光,可也就是那段经历,让他明白了西夜国百姓生活的苦楚和艰难,所以他在痊愈以后,殿下便暗中开始与大殿下争斗。”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声,“大殿下那时还派殿下去谙暖国行刺谙皇,殿下过的可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
我恍然大悟,难怪我与百里安寂的头几次见面,一次是在谙暖国的天牢里,一次是他再度行刺谙皇的时候,我猛然想到,我与他初初认识的那一次,他隔着一道墙,给我讲故事,彼时他清凌凌的声音如同泉水,抚慰过我的伤口,让我看到了那天边被晚霞染的艳丽的脉脉流云,那一咕嘟一咕嘟的小纽扣花儿和一串一串饱满的浆果,让我听到了炊烟四起黄昏将暗时呼唤他回家的声音。现在想来,原来这些都是他的真实经历,也就是为了这样恬淡的生活,他才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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