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不得·画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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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不得·画瓷-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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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一直唤他金子哥哥。

他笑起来真的像金子一样亮闪闪的,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我还有一个最亲近的姐姐,长兴。

美丽大方的长兴公主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夏族蛮夷对褚国大肆侵略时,父皇要送她去和亲。姐姐没有半点不情愿,那时候莺飞草长,天空是淡蓝色的。

她站在秋千上对我说:“若以我一人之力可挽救千万百姓,佛祖会保佑我下一世到天上去做仙女。”

我拉着她的裙子说:“我也想做仙女。”

姐姐的秋千晃了几下,她跳下来抱着我:“你不要做仙女,做个普通人就好,不要再投生到帝王家。”

最后姐姐没有去和亲,金子哥哥说,国家的磨难不能落在一个弱女子肩上。况且这名女子是他的亲妹妹。他和哥哥们去打仗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回。

姐姐同母后去城楼送他。

我没去,我坐在太液池边哭,那时的天空是红的,好像燃起来的火。

芳姑姑安慰我说:“他毕竟是太子,将来的皇帝,上战场也不会有事的,所有将士都会保护他。公主不要哭了,奴婢带你去放风筝。”

芳姑姑是照看我的宫女,她到了出宫的年纪,今年秋天就要离宫。我舍不得她,她说她出宫以后,会生个女儿再送进来陪我。我信了,反而盼着她快点走。

那风筝是我画的,有绚丽的颜色,飞在天上特别显眼。

我叫姑姑把风筝的线剪断了,让它自己去飞。

我喜欢画画,画在风筝上、画在碗碟上、画在衣服上。

父皇找了位师傅来教我画瓷,师傅说画瓷是最难的,在圆弧形的瓷器上画画,需要拿捏恰到好处的分寸。要依着不同的弧度找出最合适的图案。对,是最合适的,不是最美的。

美丽的都太短暂,合适的才能长久。

我第一次完整画下来的瓷碗打碎了,因为有个无耻的坏小子捡了我的风筝来故意惹恼我,于是我生气地举起碗砸了他。

那个坏小子叫王嗣,是某位将军的儿子。

他不知从哪里捡了我放走的风筝,趾高气昂地到我面前来告诉我:“你这风筝飞不高,因为架子没扎好。”

“谁说这是我的风筝了?”

“大家都说这是长安公主画的风筝,你不是长安公主么?”

我不愿意和他说话,拧着一股劲儿道:“不是!”

王嗣认真地打量我,恍然道:“哦,我看

45、白如玉…1 。。。

也不像,听人说长安公主长得跟小仙女儿似的。你这么丑,肯定不是长安公主!”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用力瞪他。

他捂着脸大叫:“哎呀,这么凶,更丑了!真像母夜叉!”

我顺手抓起摆在桌上的碗朝他扔去。

那只碗便那么轻易地碎掉了。我愣了好一会才跑过去看,满地的碎片,仿佛预示着我们的国家即将支离破碎。我哭着将碎片都拾起来,一点点地拼凑。

“喂,你别哭呀……大不了我赔你呗!”

“你赔不起!”

“……”

芳姑姑跑来抱我,还叫小太监把王嗣赶走。我哭得很厉害,视野一片模糊,转头看见王嗣抓耳挠腮的样子,像只受了惊吓的顽猴。

那年夏末,父皇四十大寿。

外面四处都在打仗,每天都有带血的战报送回宫来。

寿宴办得很简略,连喜庆的乐声听起来都有些悲伤。

那一天,金子哥哥回来了,他戴着头盔,腰间佩剑,卷了一身战火的硝烟味。眉目间是我从未见过的深刻悲伤。他身后的随从抬着用白布裹好的尸首,即使裹得那么严实也难掩腐臭味。

母后将我的眼睛捂住,紧紧抱在怀里。

我只能看见指缝中的几线光亮,懵懵地问:“母后,那是谁?”

“是大皇子。”

“大哥哥……死了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如蚊子一般细,被铺天盖地的痛哭声掩盖了。

大皇子的生母贤妃娘娘跪在地上垂泪的样子,我永远也忘不掉。

她眼睛睁得很大,只流泪,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好像整个人已经空掉了,徒留一副躯壳在那里。这画面一直烙在我心底,是我对于死亡的最初印象。

我抬头看看母后,又看看金子哥哥。我问母后:“金子哥哥这次回来了就不走了吧?”

母后只回答我说:“你哥哥是太子。”

我害怕极了,躲在母后怀里嘤嘤地哭起来。我害怕有一天金子哥哥也会被人抬回来,害怕母后像贤妃娘娘一样想哭都哭不出声。我所依赖、我所喜欢的人,会因为这场战事一个个离我而去。

于是,才八岁的我,郑重其事对父皇说:“我要去和亲。”

刚刚过完四十寿诞的父皇变得憔悴、苍老,他对我笑,“长安,你真是傻孩子。”

“我去和亲,哥哥们就不用打仗了是吗?”

父皇慈爱地摸着我的头:“你太小了,长安,等你长大了,战就打完了。父皇会给你挑一个好驸马。”

“我要一个了不起的驸马。”

“哦?如何了不起?”

“像金子哥哥一样。”

“好,父皇一定把最好的驸马留给你。”

但是我又想起来,长兴姐姐比我年长,她还没挑驸马,我怎么可以抢先呢?于是拽着父皇的胳膊蹭了蹭,“最好的驸马给长兴姐

45、白如玉…1 。。。

姐好了。”

父皇失神地看着桌上的奏折发愣,当时我以为他在想谁是最好的驸马呢。

后来我才知道,战事已经蔓延,父皇根本没有时间来为我们操办婚事。

我和长兴在御花园等了许久,终于见到换了常服的太子,干净磊落。他过几日又要走了,我真不喜欢他穿着战甲的样子,很冷、很慑人。

待他走近,我才看见他身后跟着那个上蹿下跳的坏小子。忍不住拧了眉头,抱怨:“金子哥哥怎么把他带来了?”

“他父亲已经阵亡了,他世袭将军之职,可是年岁尚小,父皇就暂且将他收养在宫里。”

我原本厌恶他的心思在这瞬间一扫而光了,同情地看着他。

王嗣规规矩矩上前来参见我们,双手捧上一只奇丑无比的破碗:“长安公主,我把碗粘好了,虽然不太好看,但是我已经尽力了,请公主恕罪。”

粘成这样也好意思还给我,我好气又好笑地把碗拿过来,“看在你诚心认错的份上,本公主饶恕你了。”

“谢公主!”

我觉得他板着脸的模样真好笑,于是背过身去偷笑。长兴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又与金子哥哥说话去了。

秋天,应是芳姑姑出宫的日子了。

可是她没有出去,因为战乱的缘故今年没有选宫女,芳姑姑只好留下来。她说要陪我一起等金子哥哥凯旋归来,等我们将夏族蛮夷赶出中原大地。

我在书房里画瓷,跟着师傅一心一意学字、学画。

画是魂,瓷是骨,若要制成一件绝世瓷器,必须做到心无旁骛,魂骨合一。

王嗣趴在窗户上偷看,其实我早就发现了,故意装作不知道。

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趴在窗户上看。

某天,我如常在书房里练习工笔画,王嗣突然跑了进来跟我说:“方才我在御花园看见贤妃娘娘和皇上。”

“哦。”我认真画画,没看他。

王嗣神秘兮兮说:“皇上要把四皇子也送上战场,贤妃娘娘跪在地上哭呢!”

我的笔终于停下了,摔在一旁,好好一片雪白的瓷板被弄花了。“贤妃娘娘只有两个孩子,父皇真狠心。为什么我们大褚国没有战无不胜的将军呢?像戏本里唱的霍去病、薛仁贵,都是很了不起的人。”

王嗣手里挥着一柄木剑,神气道:“再过几年,我就是大褚国最了不起的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白如玉这一大章都将是丝绦的故事,算是她讲给皇帝听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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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白如玉…2 。。。

父皇信佛,总是虔诚地在佛祖面前祈祷国泰民安。

可是佛祖并不保佑我们。

半年后,我的四哥投降了,成了蛮夷的俘虏。

太子带领重兵突袭敌营,将四皇子从蛮夷手中救下,亲自送回宫。

春日煦暖的阳光照耀着依旧辉煌的宝殿,只是宝殿的主人垂垂老矣。

父皇从高座上一步一步走下来。他痛心疾首说:“老四,你怎么可以降?你大哥宁死都不给蛮夷下跪,你怎么可以弃甲投降?”

“父皇……儿臣辜负了您、辜负了臣民。”四哥不停地磕头,如镜的大理石地面被血迹污了,斑驳模糊。

父皇取了金子哥哥的佩剑,指着四哥说:“我大褚国没有你这样贪生怕死的皇子!”

一个利落而熟练的动作,三尺长剑刺透了四哥的胸膛。

“父皇——”

“皇上不要!老四!”母后从我身边冲了出去,扑在四哥身边。有汩汩淌出的鲜血浸染了母后的绸衣。

我的眼睛不知被谁蒙上了,大殿里安静得出奇。我于一片黑暗中想起贤妃娘娘垂泪的样子,心骤然揪成一团。

“长安乖,不要睁开眼,芳姑姑带你回去。”是长兴姐姐的声音,是她用手捂住了我的双眼。

我两腿发软,勉强走几步就摔倒了。

芳姑姑抱着我逃命似的跑,我听见她急剧的心跳和喘息声,才知道她也很害怕,我以为只有小孩子才会怕,原来人长大了也会害怕死亡。

我惶恐地望着她说:“姑姑,我只剩五个哥哥了。”

幸好,我的金子哥哥是个大英雄,他智勇双全,令敌人闻风丧胆。

为了金子哥哥,我决定每日习完书画便和母后一起去祠堂里祈求祖宗庇佑。

往日贤妃娘娘也去的,可是四哥没了之后她再也没来过。

某天夜里,她在父皇的龙床上服毒身亡。那时父皇正在熟睡,直到清晨才发现她的身子已经冰冷僵硬。

听说四哥死的时候她都没哭,她死的时候七窍流血。

那是血泪,她故意死给父皇看的。

这个时候的皇宫连一场像样的丧事都办不起,简单地将她安葬。

贤妃出殡的那天夜里,我突然醒了,听见母后哭得撕心裂肺。

我想去看看,芳姑姑不让,她紧紧搂着我哽咽道:“小公主,皇后娘娘扛得太辛苦了,就让她哭会吧。”

我的眼眶也打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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