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园·那时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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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园·那时花开-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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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两声,三声……

转瞬间,所有人都明白过来,那是枪声。

梁雨言更是惨白了脸,自从训练场上的那一日起,她就对枪声格外敏感和恐惧。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枪声是怎么回事。

“哈——”却是洋人老师最先回过神,伸出手指着窗外,狂笑道:“这就是你们的警察!听听。他们在用枪赶游行的学生呢——不可救药!”

这样突然爆发出的笑声让那张原本就不算美的脸更显得阴森可怖了,然而静静的,教室里沉默得出奇,一时间竟没有人出声反驳,来制止这个让她们无比愤怒的老师的胡说八道。

拿什么来反驳?

在这样内外交困的时刻,中国人自己手里的长枪,对准的不是洋人,也不是卖国求荣的汉奸,而是呐喊示威的学生!

虽然仍然保持着愤怒的姿势站着,然而,所有人的心里此刻都升起了一股无奈和悲凉。

连当权者都对洋人的种种行为视若无睹,自甘堕落,她们作为手无寸铁的学生,又能做什么?

下课的铃声没有响,在这样一个日子里,似乎连钟表都停顿了。她们,就这样沉默地对峙着。

沉默是被一阵杂乱的奔跑声和粗重的喘息声打断的。

脚步凌乱的人气喘吁吁地到了门口,断断续续地说:“江……江阴路……”

话说到一半却顿住了,逃课参加游行的学生们惊异地看向讲台上的老师——她们看过时间,不是已经下课了吗?老师怎么还呆在这里?

一时间,说出一半的话堵在嗓子里,她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说下去。

“江阴路怎么了?”却是蔡佳等不及,走过来,急急问道。

几个女生原本还有些犹豫,然而看到蔡佳焦急的眼神和其他人投注过来的疑问目光,沉默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心内的激动,说:“塔丽曼被关了!”

什么?!在短暂的惊讶过后,教室里起了喜悦的骚动——塔丽曼的幕后老板与教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江阴路的那些老店不是与它有利益之争,也不会被人强行拆掉,数十年经营毁于一旦。

而杜陵北,虽然一直以来并不喜与洋人交涉,却一直维持着表面上的交情——谁都知道,“上面”素来偏袒洋人,杜陵北虽然身为大员,也不能轻易得罪。因此,只得放任他们为所欲为。

塔丽曼被封,如果放在平时或许算不得一件大事,横竖不过是一间铺子——可现在不同,在这样敏感的时刻,这已经是对洋人的警告了。

“你说什么?”讲台上的老师也惊讶地看过来,喃喃自语,“怎么可能?那些警察,他们怎么敢?”

是啊,梁雨言心里也升起了疑问,警察厅长和金荣关系密切,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素来爱给洋人溜须拍马,在这个时候,警察们怎么会坐视不理?

“不是警察……”经过了半响,她们的精力已经恢复过来,目光中却仍然带着一丝激动神色,仿佛不能从刚才的场景里回过神来,“是杜陵北……出动了军队……”

什么?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杜陵北出动了军队和警察对峙?

前些天,报纸上还有杜陵北和金荣在酒会上谈笑、并肩而立的大幅照片,用来澄清那些所谓不实的谣言——人们总是传说,金荣和杜陵北是不和的,甚至警察和军队两股势力之间也隐隐有暗流涌动,而那些照片,无疑是最好的反击。

可今天,却是杜陵北出动了军队与警察对峙!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谣言,报纸上的头条也未必可信。

一时间,整个教室都静了——最初的欢喜过后,所有人都感到了迷惘。

一贯以来,受家庭气氛的耳濡目染,育英女校的学生们多少对世事比常人多些触觉,但是此刻,她们都觉得,自己无法看透这诡谲的时局。

  第三十七章  粮号

晚上回家的时候,老李来接她。

此时已是秋凉,下课时天便慢慢地昏黄了,看着几米外的人都有些捉摸不清,恍若幻影。

是以梁雨言走出校门,在门口等着的车中找来找去,寻不到老李,最后还是老李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梁小姐!”她才找到地方。

上了车,她说了一句:“从江阴路那边走。”

“江阴路?”老李重复了一便,有些发愣,“走江阴路?”

育英女校附近有一条勉强能通过汽车的小路,是回梁府的近路——他们向来走这条路走惯了的,为什么突然要绕远?

“我想看看江阴路怎么样了。”看到了老李疑问的眼神,梁雨言解释了一句。

“哦,江阴路……对了,今天的事情可闹大了,小姐你听说了么?塔丽曼被关了,杜陵北总算有点血性,真是过瘾!”老李一面开着车,一边说着,脸上的肉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我活了这么多年了,头一次这么扬眉吐气过,够解气!老子要是在现场,肯定……”

话说到一半,老李蓦地意识到车子里坐的是自家的小姐,于是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讪讪地不做声了。

窗外的景物一闪即逝,在黄昏里模糊了轮廓,快要到了。

在离江阴路还有不到一个路口时,老李减缓了车速,让梁雨言得以透过车窗看见外面的景物。

仿佛是在一瞬间,街灯同时亮起来了——突然间迸发出来的光芒让梁雨言不自觉地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她终于看清了。

和每日一样的灯火绚烂,在蒙蒙黄昏里如一条闪着光芒的长蛇,顺着路的两侧延伸过去,远远地望不到边际。

灯是白色的,闪着灼人眼目的光,照得江阴路如同白日一样亮,却更显得凄清了——也许是因为白日里那一场事故,这条昔日里熙熙攘攘的街上并没什么人,偶尔有人走过,也是竖起了风衣的领,紧紧裹住身体。不知是因为冷,还是不愿看周围的景象。

塔丽曼的店铺在这里就能清楚看见,是关了。那家每到夜晚就会点起彩灯的店如今漆黑一片,门前的匾额静悄悄地立在那里。放眼望去,整个江阴路上没有几个行人。

车子慢慢地停了下来,老李回头问道:“小姐,下去看看么?”

梁雨言摇头:“不用了,在这看看就好,走吧。”

两边的高楼又慢慢地动起来,梁雨言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把身子靠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

她想起了叶晨曦,这个第一次见面就慷慨激昂地对她演讲的人——可惜他现在身在国外,不然的话,这样小的胜利也会使他欣喜非常吧?

可惜——孙宁却永远不能和他分享这种喜悦。从前她不理解孙宁的难过,如今她知道了,要坚持一段没有人看好的感情,有多么累。叶晨曦当然也是爱孙宁的,只是他的心里永远有更重要的东西,让他甘冒生死,敢于把情爱抛在一边。

因此,他们或许是注定了要分开。

自己呢?孙宁结婚的那一日,纪衍泽还那样焦急地打听过自己的消息,但却并没见他来找过自己。他也在忙着什么重要的事么?

父亲的警告犹在耳边,而她恍然看见自己成为了第二个孙宁,穿着礼服出现在盛大的婚礼上。身边的男子,却不是纪衍泽。

不,不!……

她惊呼着睁开眼,才发觉自己还是在车上,窗外的景物渐渐熟悉起来,是要到家了。

老李熟练地操纵着车子拐进了家门前的那条小路,笑道:“小姐是做噩梦了吧?”

梁雨言有些尴尬,恩了一声。老李倒没再多问。

原以为回家晚了要遭一番盘问的,谁知却没有。五姨太见梁雨言回来,说一声:“雨言回来啦?”

梁程谦只是看了她一眼,略略点点头,便转过头去问梁丰候:“我叫你去打听,结果怎么样?”

言语间神色严肃,大不似往日。

梁丰候答道:“我问了警局的人,说是因为最近游行闹事越来越严重,警察忙不过来,北平那边要求杜陵北出动军队协助防暴,杜陵北不肯,反倒关了塔丽曼,北平那边有洋人挑唆,一气之下发了公文,要撤杜陵北呢。”

“什么?”梁程谦难掩心中震惊,霍然站了起来,手抓紧了桌沿,“你问的是谁?消息可靠么?后来呢?”

梁雨言在一边听得愣了,父亲近来把家中生意渐渐地交给两个哥哥打理,自己过问的少了许多,她记忆中还从未见过父亲这样的神情。

梁丰候也被父亲的举动吓了一跳,缓过神来继续说道:“杜陵北自然不肯,他手里握着军权,士兵们都是出生入死过来的,除了杜家人,谁的命令也不听,两股势力对抗,才造成现在这个局面”,他看父亲神色尚平静,接着说,“我问的是廖元,消息应该可靠。我怕不把握,还跑去市里一趟,见到了陆成康——”

话说到这里,却住了口不再说了,微微抬起头来看着梁程谦的脸色。

不为别的,只因为陆成康是金荣的秘书,说话做事活脱脱是金荣的翻版,抱洋人大腿抱惯了的,见到国人时便流露出一股趾高气昂的神态,十分惹人厌。虽然梁丰候为了打探消息,一直以来都和陆成康走得颇近,面对着厌恶洋人的父亲还是有点忌惮。

梁程谦知道儿子的意思,但此刻事情紧急,顾不得在小事上纠缠,点了一支烟,皱眉道:“都这个时候了,顾忌这些没用的做什么。还不快说!陆成康说了什么?”

梁丰候得话,赶忙说下去:“陆成康说——”,表情有些犹豫,见了父亲的眼神,咬着牙说,“叫我们识相点,别和洋人作对,还说杜陵北很快就要倒台。”

一席话说完,额头上已经沁出薄汗。

果然,梁程谦听了大怒,狠狠地把烟摔在地上:“他小子放屁!”

大厅里寂然无声,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不是平时的发脾气那样简单,一时间无人敢来劝阻——连六姨太也噤了声。

梁程谦环视了众人一周,长叹一口气,颓然坐倒。他知道金荣那班人,虽然卖国求荣不知廉耻,但绝不会轻易开口得罪人——这番,一个小小的市长秘书敢说出杜陵北要倒台的话来,想必不是空穴来风。

四姨太端了一杯茶走上前来,搁在梁程谦面前的桌子上,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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