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作不在意地问道:“主子们?你是说大*奶,和二。。。”
书桐一把掩住她的嘴,心下后悔不已,只是,话已至此,无法再收回。她心里权衡了一下,近日与这丫头共过几回事,但见她倒是机敏伶俐,人也本份,做事也还算小心谨慎,且又有分寸的,若现在与她交好,将来,只怕自己就能用得上她。这样想过,便将手收了回来,又努了努嘴。
子规会意,却将那窗扇打开,探手出去张了一眼,又伸回来关好,再悄声对书桐说道:“姐姐放心,外面没人。”
书桐点点头,这才小声说道:“这话我只对你一人说,你且放在心里,烂了也不许说出去。”说着,声音放得更低:“二奶奶那心性,只怕是斗不过大*奶的。”
子规惊讶地抬头看着书桐,想了想便问道:“二奶奶我见她可是个火爆脾气,且不说她房里两位姨娘,就是二爷,有时候也得让着她点,大*奶她,就能有这个本事?”
话刚说完,子规的额头上便着了一指头,书桐紧盯着她的眼睛说道:“说了让你多长个心眼,你光看那表面风光做什么?二奶奶做事,是过脸不过心,万事只要顺着她的性儿,什么事都没有。姨娘就不说了,那是没办法,二奶奶是个醋性儿,二爷那儿,是给老爷面子,可惜,二奶奶自己却看这不透。”
子规听到老爷二字,心里小鼓便敲了起来,她且笑了起来,又问道:“书桐姐姐说得我头都晕了,这也太玄了吧?这里头又有老爷什么事?”
书桐心想,话已说到这一步,只得豁出去了,便又开口道:“你不知道,这安府大爷二爷的亲事,是老爷亲自选的。这也罢了,大家族都是这样。大爷跟二爷,都是不情愿的,却也没办法,据说,是因为老爷欠了人情,又有说是欠了债,只得如此。大*奶进门,大爷不过由只京里回来一天,拜了堂便走,多一天也不肯呆。老爷到底不过意,又见大*奶人品出众,学问也好,便让她管家,有点事做做,不至于想不开。”书桐轻声说着,子规细细听着。
“到了二奶奶那儿,二爷本是死活不愿在京里做官的,新人进了门,二爷没处躲去,只得在这里家里呆着。只是一年间,倒有大半年是在外的,老爷总有事吩咐他做,二爷有了借口,就也不怎么来家。二奶奶刚过门那阵儿,二爷苏杭一趟回来,就带了二位姨娘来。二奶奶那个气哟,却也没法子。哪家富贵人家少爷不是三妻四妾的?说不得,只好暗地里折磨二位姨娘,二爷也不管,她逞了性子,就愈发可着心儿地闹,老爷见她闹得厉害,一来她安府面子上不好看,二来,她娘家那儿也说不过去,便将二爷叫过去狠斥过几回,二爷没法,便处处哄着二奶奶,这才好些。只是,到底二奶奶这野蛮性子,还是纵出来了。”
子规听了这一长篇大论地,只管在心里暗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书桐以为她是听得呆了,便笑道:“傻丫头,不过这点子事,就听得蒙住心了不成?话都说不出一句来了?”
子规醒过神来,心想这机会绝不可轻易放过,便堆出满脸笑来,先是叹道:“哪里知道这许多?到底是书桐姐姐,竟了解这么多,面上也看不出来,光这心思,就不是旁人能赶得上的了。”
老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书桐知道是对方有意奉承,却还是听得心眼俱开。子规见状便又问:“只是,二奶奶跟大*奶,到底较个什么劲儿?才刚姐姐说二奶奶斗不过大*奶,又是什么意思?”
书桐此刻说得兴起,且又被子规的奉承话冲昏了头脑,一时顾不得,就索性敞开了说下去:“二奶奶见大*奶进门就管家,大爷京里又是吏部左侍郎的官儿做着,现是家里的支柱,心里眼里只是热得不行,总以为自己家里富贵,大*奶不过是个寒素翰林家出身,只因为二爷不肯做官,自己才轮不上管家。二爷那儿,她劝过几回让爷出去做官,提一回,二爷便骂她一回,她再不敢说什么,只有处处跟大*奶较劲,总想捏个错,赶大*奶下来,自己拿了钥匙,就最好了。”
子规听了点头,说道:“这是明显的了,连我们这起下人都看出来了,大*奶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了。”
书桐见她如此说,冷笑道:“可不是?就二奶奶那点小鸡肚肠的,一点儿心思,就闹得满园下人都知道。可是你瞧,大*奶可说过她些什么?面子上,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二奶奶只管闹,大*奶是不理会的。可是,真要斗起来,远的不说,就比如那日携芬榭合家赏牡丹那回,你也在场的,二奶奶以为拿住大*奶的错儿了,当着老爷就想让大*奶难看。结果呢,大*奶行事是滴水不漏,一点问题没出的,自己反倒落了个没趣儿,当着众人,二爷还给了她个脸子瞧,要不是老爷顾及她娘家的面子,她早就不知道落个什么下场了,还能让苏姨娘唱什么小曲儿给她听?”
子规忙忙附和书桐,又接着问道:“大*奶,难道真不在乎二奶奶这样算计自己?别的不说,光是提防对方,就够累的了。”
书桐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累?做了奶奶,哪有不累的?你这蹄子,一见就是奴才命,见天只管吃饱饭,就去挺尸了才快活是不是?实话告诉你吧,大*奶烦心的事儿多呢,二奶奶这点子捣鬼的小把戏,还真提不上筷子”
子规见她笑,只得也笑道:“姐姐说得是,我哪里见过这世面,有碗干饭吃,别被打骂就是最好了。今儿赏了这衣服,我便已是上了九天了呢。”
书桐趁势收口,转身找了簪子和耳坠子出来,递到子规手里。后又摆下脸来,正色嘱咐她一句:“今儿跟你说的话,你可只管收在心里,收好了。若说出来,我是有办法的,你,可就说不好了,弄差一步,不是赶出园子的事儿,怕是要去那乱葬岗头寻你了。”
子规装作吓倒,低下头握紧两件首饰,称是不已。书桐正要再说,突听屋外萼儿叫道:“书桐姐姐,大*奶叫你呢”
第二十二章凝碧桥后暗送意
第二十二章凝碧桥后暗送意
书桐正与子规说得兴起,突听得屋外萼儿叫唤,便扬起声应了一句:“哎来了”,人也随即转身,准备开门出去。
子规跟在身后,小声提了一句:“书桐姐姐,上回跟你说的,米帐的事儿。。。。”
书桐回身,一指按于唇上,嘘了一声,然后才低言道:“我已经告诉给大*奶知道,大*奶说,近几日事多,如今且论不到那里,等过几日闲下来,定要处置,还说让你多留个心眼在孙四家的身上,提防着她一点,若有事,再来回大*奶。”
子规听罢,只哦一声,不再多语。书桐见再无他事,便推门出去,萼儿一见她便急道:“大*奶那里急寻件什么东西,琴丝姐姐且想不起来了,就等着姐姐过去看看呢”
书桐说声知道了,忙忙地向宁娥正屋里走去。子规见她走远了,便拉着萼儿的手,笑道:“怎么样?上回给你做的春不老乳饼,可好吃?”
萼儿笑着称谢:“多谢姐姐费心我不过那么一说,怎么姐姐就记在心里,做了出来,还让杜鹃姐姐给我送过来了?我可当不起不过,姐姐的手艺真好,那饼的味道,真像小时候,我娘给做的一样”
子规见她憨态可掬,便用手捏住她脸颊上的肉,玩笑道:“当真是味道好了,全吃光了吧?看看,这里的肉都冒出来了”
萼儿憨笑着,并不回嘴。
子规手一松,趁这时四下无人,便开口问道:“书桐姐姐可是大*奶跟前的红人了,一时都离不开的。”
萼儿点头,说道:“可不?书桐姐姐人又好,又伶俐,对我们也好,大*奶面前,总不忘记提携我们。就不像另一位,动不动就瞪起眼睛来骂人,指望她帮说句好话,花都残了也不中用”
子规浅浅一笑,说道:“可是说琴丝姐姐?”
萼儿吐了吐舌头,不开口。
子规想了想,又故意问道:“书桐姐姐是跟着大*奶过来的?还是,以前伺候大爷的旧人?”
萼儿摇了摇头,道:“都不是。伺候大爷的四个丫头,自大*奶过门后,一个跟着大爷去了京里,另外三个,不出三个月,都叫大*奶给打发了出去。老爷见大*奶屋里事多人少,不够使唤,便将书桐姐姐拨了过来。”
子规颇感意外,问道:“原来书桐姐姐是伺候老爷的?”
萼儿回答道:“可不是?原本,书桐姐姐是跟着芩如姑娘的,后来才给了大*奶。”
子规闻言若有所思,萼儿见她不再开口,便说:“姐姐还有事没有?绮墨姐姐等我去给她描鞋样子呢”
子规忙笑道:“没事了,你快去了,误了绮墨姐姐的事儿就不好了。”
萼儿见说,便转身走开,子规在她身后叫了一声,道:“萼儿,等下午得了空,再给你做下饼,送过来”
萼儿笑着挥挥手,子规也笑了笑,手里满捧着东西,走出院门去。
正走到携芬榭那里,远远就见一个穿杏色鸡心领绣梅花褙子,墨绿绣金长裙的女子,摇摇摆摆地朝自己走了过来。只见她用一把桃红色团扇半遮住脸,看不清到底是谁。子规见她这装束,料定是位主子,只是,身边竟无一人相伴?
子规不敢擅为,缓缓退至甬道一边,低头等对方先行。片刻,那人行至面前,子规抬头一看,原来是芩如。
子规忙上前问好:“芩姑娘好?这会儿有空,来园子里逛逛?”
芩如点了下头,用手中的竹柄双面纳纱茶花彩蝶图团扇捂住脸,轻咳一声。子规见了,由不得问候一句:“芩姑娘怎么了,怕是受了寒气?”说完自己倒好笑了起来,这天气,还能受寒?
芩如也笑了一下,答道:“想是早起衣服穿得太单了些,不过见了风,咳一两声,暂且无妨。咦,你这满手的东西,谁赏的?”
子规忙答道:“大*奶给的。”
芩如不发一言,唯点头而已,一张俏脸隐在团扇后面,看不清究竟何意。
子规也不再多语,只垂首让其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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