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翎,你果真是个麻烦!
他不知苏锦翎是何时失踪的,他只知道在天音阁时,她一直在高高的远处看着他。
即便那么远,他亦是清楚的感到了,他甚至感到她目光的幽怨,心伤。
他没有回头,一是气她不肯听他的话而与宇文玄逸走得过近,一是身边女眷众多,他若稍有不慎怕是会给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另外……她居然在自己的严密关注下中了宇文玄晟的香魂散。当时,他亦是看到宇文玄晟举动轻薄,却因为有着和宇文玄逸一样的等待对方出手自己好坐收渔人之利的念头,竟将她置于险境。
宇文玄晟能在众目睽睽下对她下药,这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愤怒异常。他本想深夜前去听雪轩探望,怎奈夏南珍忽然找上宫门……王妃亲自入宫寻他,定是府内出了不得了的事,导致她也无法坐镇了。却原是方逸云突发急症,状如濒死,最后连贤妃都惊动了……
那一夜,方夫人亦前来探望女儿,他只得困守府中,心却早已飞出王府,飞向那寂静的听雪轩。
御医何龄泰的安排分明是在讨好太子,好在玄朗传回的消息是太子在下台阶的时候很蹊跷的跌伤了腿。
根本不用想,定是宇文玄逸干的!
如此他倒有些欣慰,然而,宇文玄逸会不会……
虽知他是君子,但仍不可不防!
苏锦翎,你真是有把事情弄作一团糟的本事!
有了宇文玄逸的照拂,他似是不用太担心了,然而,为什么在她那般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在她的身边?
这是他不能原谅自己的,而更无法释怀的是,他原本可以阻止一切的发生,还有谁能比他更有这个能力,更有这个资格?
可是……
于是,面对她的幽怨,他竟是无法对视。
她不是恨他,因为,自一开始,她就一无所知。
所以,他更是亏欠了她。
有生以来他初次意识到他亏欠了一个人。
那种感觉,无比难过,无比愧疚。
他需要个理由,来回避这让他难以面对的一切,可是尚未寻出这个理由,她便不见了。
她黯然离去时他是知道的。
不必回眸,便可知她的一举一动,他对此十分有把握,他甚至知道她定是以为贤妃取什么东西为借口匆匆而去。
如此,必是要回来的。
虽然无法面对,却希望她就在身边,哪怕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哪怕周围各色香气混杂缭绕,她的清新,依然不可阻止的萦系心间。
甚至,他还有点享受她那般幽怨的看着自己,因为毕竟能让她以那种目光望着的,只有他一个。
他开始计算时间……
他开始心绪不宁……
他开始如坐针毡……
天音阁距雪阳宫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她还没有回来。
她是容易迷路,尤其是宫中今日悬了许多条幡,导致各处看去都差不多。
可是,他为什么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宇文玄朗已看出他神色不安,寻了借口出去打探。
他目送玄朗出去时,发现宇文玄逸已不在座位……
片刻后,玄朗匆匆赶回,附在他耳边低语。
他几乎要于刹那间跃出天音阁,然而……
他随手取了宋千曼的簪子让宇文玄朗交与苏穆风。
果真,苏穆风很快面带疑虑的出现了。
一盏茶后,皇上拍了桌子。
这个世界有时很可笑。有的人坐拥天下,却偏偏有些事是大家都知道,却单单将他一人蒙在鼓里的。
只可惜,苏锦翎不过是个宫女,否则,宇文玄晟这个太子今日怕是当到头了!
可是,即便她只是个宫女,此番若是安然无恙还罢了,否则……
紫祥宫内人影穿梭,火光耸动。
他的眼睛受不了这样激烈的明暗交错,于是微微闭起。
宇文玄逸也来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而能看见宇文玄桓就纯属意外了,他不得不想想,方才紫祥宫后院那场混乱究竟还有谁插了手,而宇文玄铮肩上的伤……
苏锦翎,我真不知你还会带给我什么“惊喜”,你这个小麻烦!
他摇头,忽然忍不住想笑。
在人群中在黑暗里在房廊间穿梭。
人声吵杂,气味混杂,即便是闭着眼,也有火光纷繁闪过。
混乱无章中,他竟有些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了。
心下一惊,他怎么会感觉不到她?怎么会……
缓缓止住脚步,冷视四周。
同样假扮成禁卫的宇文玄朗移过来:“四哥,还没找到吗?”
他微眯了眸子:“稍后寻个替罪的,不要让穆风为难!”
宇文玄朗方点了头,就见他纵身一跃,转眼没入光影错乱中。
这是一片相对幽寂之地,位于紫祥宫的西园。假山林立,树木蓊郁,即便人声纷乱,依然可听到自平湖引来的活水注入忘忧池中,泠泠有声。
平日宇文玄晟多是在此饮酒取乐,所以即便夜晚,空气中依然带着散不去的胭脂香。
早年尝听说此处有密道,他怀疑苏锦翎就被隐藏其中,可是密道在哪却少有人知晓。
手逐一抚过岩石,以内力测探石下虚实,竟一无所获。
心渐渐下沉。
怎么会,怎么会感觉不到她的所在,除非……
他急忙甩掉那个不吉利的念头,深吸了口气,撕了条中单蒙住眼睛。
这样,不被晃动的火光骚扰,不被穿梭的人影扰乱神思,静下心,去感受她的所在。
人声犹在,却仿佛隔离在外。唯有呼吸,唯有心跳,唯有……她的若有若无的可以牵引他心神的气息。
好像就在这了。
他不知自己在走向何方,只感到凹凸不平的地面渐渐转为平坦。花香渐歇,脂香渐浓,人声渐静……然而,正有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在偷偷接近,就在身后……
停了,在静静观察他。
他装作无知,偏离了原有的方向,向右走去。
“哎,那个人……”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呼唤。
是个女人。
194斗心斗智③
脚步停住,长指微展,内力已凝聚指尖。
“走错了,左转,往前,东面第三间……”
当他扯下眼睛上的遮挡转过头去时,恰好看到四根鲜红修长的蔻丹自暗青的墙壁上消失。
不错,她所指的方向正是他心中所感。
这个女人,是谁?
可也来不及细想,趁此际无人,他飞快的移到那扇门前。
门扇轻响,转眼就没了他的身影。
房间不大,摆置与宫里的其他房间没有什么不同,可也正是因为这种普通,才更显奥妙。
屋子很静,然而他已然听到,就在墙壁的那一边,有轻微的呼吸声。
三人。
他不动声色的向前移去。
脚步轻如蚊蚋。
那呼吸声依然轻微,但已经略有凌乱,不过依其吐纳之法,应是高手无疑。
就是这了!
唇角勾起笑意,眸中却更见冰寒。
对面墙上是两幅画,一幅春日牡丹,一幅嫦娥奔月,中间供养一瓶花,淡红的月季在烛光摇曳中蒙着层光晕。
他对着几支月季看了一会,长指挑了中间那朵半开半闭的。
这朵花并无独特,只花茎|底部修剪成“卍”字模样。
狭眸微眯,拈起花枝,向着画中嫦娥怀里的玉兔轻轻点去……
烛影中,很难看出玉兔的瞳孔正映着一个“卍”字。
一个沉闷而喑哑的声音缓缓自身后发出。
巨大的书架,正徐徐移动,露出一片阴森森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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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太监模样的人探出了头,却只见屋内静寂,就连可启动机关的月季花都好端端的插在缠枝花纹的青瓷瓶中。
可是门怎么就开了呢?
他正自纳闷,忽觉顶心一凉。
他根本来不及去想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倒在地上。
“谁?”
黑暗中传来颤颤的一声问,却无人回答。
此种静寂最为恐怖。
脚步上前,企图按动开关再次将书架移过,却有一道冷气袭来。
他刚意识到“不好”,人已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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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玄苍如一片纸一样自屋顶飘下,迈过门口那人的尸体,向里走去。
怎么会这么静?
锦翎,你不在吗?
不,他已感觉到了她的呼吸,就在前方。
她气息紊乱,急促,他可以想象她在角落里大睁着眼,紧张的盯着他。
他刚要点亮火折子,就觉一股风刮了过来。
他一把拦住企图往外冲的她:“别怕,是我……”
她的挣扎一下子便定住了。
黑暗中,他能感到她在看他,满眼的不可置信。
“别怕,我来了……”
拥她入怀,听她的颤抖将恐惧碾成粉碎,而后不可遏制的呜咽着。
解下口中的布条,又去解腕上的绳子。
他的动作忽然停住,一把抓过她的小手。
没有光,但是那小手上定然伤口密布,因为,他的手上满是粘稠的带着腥气的液体。
腕上还有深深凹下去的痕迹,一道又一道。
绳子捆得太紧,早已让她失去了知觉,所以即便他不小心的碰了那伤口,她也丝毫不觉得痛。
然而,他的心却一点一点的痛下去,好像她手上的伤痕全部转移到他的心上,再用绳子一层层的勒紧,逼出其中的血,一滴又一滴。
有那么一瞬,他很想将这座紫阳宫焚烧殆尽,让这一切污浊都化为乌有,只有看着烈火熊熊,看着浓烟滚滚,方能稍稍抵消他心中的恨意。
紧紧抱住她,微颤的声音是挡不住的杀意:“锦翎,总有一天,我定要他千倍万倍的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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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玄逸“陪着”宇文玄晟一起待在宫门口,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这团混乱,唇角习惯的勾着抹笑意,可是当听到里面传来“刺客已抓到”后,那抹笑意忽的一僵。
他找到她了!
心下释然,却又苦涩。
此番他的确早来了一步,但仍是错过了。
是啊,找到她的是宇文玄苍,而不是宇文玄逸。这对于她而言,于绝境中看到煜王总比看到他要来得惊喜。
竟是笑得更灿烂了。
如此,他又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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