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影飞快的抬了手轻拭腮边,转身福礼,却被宇文容昼扶住,将伞移到她头上:“既是心情不好,出来散散心也不错。朕最近也觉得心中郁郁,锦翎陪朕一同走走吧。朕好像今日才发现,这雨中景致倒也别致……”
苏锦翎要接过那把伞,宇文容昼却不肯放手,她只得作罢,又不能离皇上太远,否则皇上就将伞倾向她这边,自己淋雨。
宇文玄苍目送那两个人影缓缓远去,眸子渐眯,内里寒光隐隐,掌紧紧的攥着那个鸳鸯荷包,指节轻微作响。
宇文玄朗瞥了眼他冷厉如刀的侧脸,飞快调转目光,暗自叹气。
他想过事情会难办,却不想会难办到今天这种地步。四哥,你若是要同皇上抢女人,将会是何种后果?可是如果你只为了心中的大业,那么苏锦翎……
这时,忽见雨幕中匆匆赶来几人。立在原地的吴柳齐循着望去,顿时大为惊喜,随后便急忙去追皇上。
思凰亭地势颇高,然而宇文玄苍依然清晰的听到“丁易之”这个名字。
可以说宇文容昼打小就是丁易之一直伺候着的,后来宇文容昼登基称帝,他自然而然的就成了皇上身边的太监大总管。七岁净身入宫,六十三岁时,得皇上恩赏回乡养老,如今已是十年了。
眼下他白发苍苍,步履蹒跚,却是激动的颠着僵硬的腿脚向皇上赶去,身边扶着他的人都不及他的迅速。
宇文容昼已是匆匆迎来,一把扶住就要拜倒的丁易之:“老总管别来无恙?”
“皇上,真是想死奴才了!”丁易之呜呜哭道:“奴才近年已感去日唔多,近日常常梦到皇上,心里念着无论如何也要见上皇上一面。皇上对奴才恩重如山,奴才……”
“老总管说什么呢?朕看老总管虽然行动不便,可是精神还不错,稍后朕再让太医给老总管好好瞧瞧。若是老总管舍不得朕,此番就留在宫中。老总管离开这几年,朕也时时想念……”
丁易之连连摇头:“奴才的身子奴才心里明白,皇上不必挂心,奴才此番来就是想看看皇上。但见皇上安好,奴才就是去了心也安了……”
主仆情深,催人泪下。
吴柳齐不断的抹着眼角,宇文容昼也不胜唏嘘,却忽然回头唤道:“锦翎,这就是朕常跟你提及的丁总管,朕打小就是被他带大的,说是形同父子亦不为过……”
“皇上这般说真是折煞……”丁易之混浊的老眼忽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盯住上前施礼的苏锦翎,忽然跪倒:“皇后,原来您回来了。当年他们都说您去了,皇上说没有,奴才也不信。皇上抱着您守了七日七夜,后来还是大臣跪谏苦求才送走了您。皇后,你不在的这些年,皇上日思夜想,形销骨立……”
宇文玄朗听闻此言亦是大惊,却不忘拦住要飞出去抢人的宇文玄苍。可是那人虽安静了,然而自骨缝间发出的怒吼声却让他不寒而栗。
苏锦翎已然呆滞,过了好半天才说道:“丁总管,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是什么皇后,我是……”
猛然间,仿佛明白了一切……皇上如此对她,贤妃如此对她,玄苍如此对她,还有……他们如此对她,只因为她长得像慈懿皇后……
她忽的望向皇上,后退一步,脸色煞白,只喃喃重复道:“我不是……我不是……”
遽然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只余宇文容昼悬在半空的手臂,和一声低哑的轻唤……“锦翎”……
宇文玄苍挣脱宇文玄朗,飞身离开思凰亭。可是他能跟她说什么?他从未见过慈懿皇后,本只以为皇上是因了她英勇护驾才对她另眼相看,若仅是如此,他亦可想法子让她讨个别的赏赐,抚平皇上的“报恩”之心,然后等待事情慢慢平息,却不想……是从去岁花朝节那日开始的吗?他竟是忽略了,只以为心底的不安是因了宇文玄逸,然而……这才是更大的不安,更大的威胁。可他要怎么办?
雨丝绵绵,却是牵引了无数混乱纷至沓来。
他收住脚步,立在雨中,茫然四顾,却只见雨雾隔开了新柳,隔开了春花,只将他困于这一片天地,不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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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
贤妃见宇文容昼自雨中匆匆赶来,外面的人刚一通报,人已进入瑶光殿。
她无一丝准备,急忙拢了拢头发,上前施礼。
“贤妃免礼……”
宇文容昼的绣飞龙云纹的袍摆只在眼前晃了一下就向内飘去,余光瞥见他在殿内转了一圈,便重重坐在楠木椅上。
急遣宫女去备驱寒的姜汤,自己稳了稳神,走到宇文容昼身边。
宇文容昼一身织锦缎袍的肩部已是湿了大片。
她立刻扫视吴柳齐,却见他满面难色,欲言又止。
她缓缓坐在案旁的椅上,似是无意般的说道:“本以为只不过是场春雨,却不想下得这样绵密,竟把皇上的衣裳都淋湿了。吴柳齐,你身为皇上的贴身总管,竟是如此粗心大意,若是皇上因此生了病,你该当何罪?”
吴柳齐立即跪在地上:“奴才该死……”
宇文容昼攒眉:“不关他的事!”
258左右为难
“那便是妾身的失职了……”
说着便要跪下请罪。
“贤妃多虑了。”
宇文容昼虚扶了她一把,唇角纹路一深,眼底却依然一片焦虑。
贤妃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现在能把宇文容昼惹到失了分寸敢怒不敢言的也只有一个苏锦翎了。
眉心不动声色的一紧,却是眼角含笑,端蔼平和,又略带了点娇憨的语气说道:“皇上既是嫌妾身多虑,就不要让妾身担心了。这一身湿衣裳总要换了才好,否则皇上若是在我这雪阳宫着了凉,妹妹们又要怪妾身照顾不周了……”
但见宇文容昼点头,便让小宫女随同去内殿更换袍服。
眼风只一扫,吴柳齐便什么都招了:“皇上原本与锦翎姑娘游园,却不想遇到了丁易之……”
只这句,贤妃便什么都明白了,定是丁易之老眼昏花的将苏锦翎认作慈懿皇后,苏锦翎就算此前再怎么糊涂,这会也该知道皇上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了吧?如此……
“那丫头哪去了?”
“当时就跑了,所以皇上才……”吴柳齐没再说下去。
他虽也是今天方得知事情根底,现在也正激动着呢,却也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点到即止。
“嗯,你下去吧。”
他急忙躬身而退。
贤妃又屏退了其余宫人,默默坐在椅上。脸上不复平日的和蔼,而是一片肃杀,眸底隐有光波闪动,手中的帕子翻来卷去,最后被紧紧攥住。
宫女奉上姜汤之时,宇文容昼业已换好了衣裳。他刚要接过姜汤,却是被贤妃抢了先。微微一笑,小宫女就知趣的退了下去。
贤妃拿青花缠枝的汤匙搅着热气腾腾的姜汤,轻声说道:“这姜汤总要趁热喝才能驱寒,可是妾身却怕姜汤太热|烫着皇上,如此还真是左右为难呢……”
宇文容昼笑道:“人都说你凡事不萦于心,朕却觉得你心密如丝。说吧,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般左右为难?”
贤妃将一匙姜汤喂到宇文容昼唇边,待他喝了,又舀了一匙送去,方做懊恼状:“还不是锦翎那丫头……”
但见宇文容昼动作微滞,仍是喝下姜汤,似是很闲淡的问道:“锦翎那丫头怎么了?”
“唉,自打妾身要了那丫头回来,雪阳宫就比平日热闹了……”
宇文容昼露出一脸玩味,似已知她心中所想,而她依然故作烦恼:“不仅玄朗玄铮数次为她大打出手,就连文定王也经常出入雪阳宫……”
“玄桓?”
“可不是?”贤妃点头:“妾身想文定王妃故去多年,王爷身边也的确缺个贴心的人……”
宇文容昼微眯了眸子,但笑不语。
“不过妾身见除夕那夜太子也……唉,妾身当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了。”
“你不知?朕倒觉得煜王对她倒更是用心呢……”
贤妃眼角一跳,立即垂眸道:“妾身觉得皇上偏心……”
“朕偏心?”
“可不是?以往提及其他几位殿下,皇上都很亲切的唤他们的名字,可是到了玄苍,就……”
“呵,朕只是觉得玄苍心思深沉,不是他们比得了的……”
“妾身倒觉得皇上这些儿子中,玄苍是最像皇上的一个……”见宇文容昼的目光状似无意的扫过来,她急忙敛了眉目:“妾身斗胆……”
“你说的也没错,朕有时看着他,倒真好像看到了朕年轻的时候……”
“皇上说什么呢,皇上现在也不老啊,正是……”
“朕老了……”宇文容昼喟然长叹:“朕就想怎么能够尽快的让他们少点争执,一心为国效力,玄缇的事……朕不想再看到……”
“皇上,妾身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方才能讲的不能讲的你不都是讲了?这会却要向朕请示。好,恕你无罪!”
“妾身是想,既是几位殿下都喜欢锦翎那丫头,玄朗和玄铮又多次因了她起争端,闹得玄苍和玄逸也为了这两个小兄弟颇有隔阂,玄铮现在连文定王亦要恨上几分,却冷落了双双那孩子,而现在又多了太子……妾身听说太子最近很是精进,万不能因了个女子而荒废神思……”
“依你的意思,锦翎这丫头倒是除了来得痛快……”
“妾身不敢,妾身对锦翎那丫头喜欢得紧,也常想着为她配个好人家,可是若说近的这几个,给了哪个,另几个难免不满,怕还要对妾身有所怨怼,可若是许得远了,妾身又舍不得……”
“依你之见……”宇文容昼微眯了眸子,似笑非笑。
贤妃咬咬嘴唇,眼梢一挑,竟也生出几分妩媚:“皇上这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
“朕不清楚……”
“皇上……”贤妃放了汤碗,目露嗔意:“皇上做事一向当机立断,怎么如今却……是因为锦翎格外像紫岚姐姐吗?”
宇文容昼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却是微点了头:“的确,很像……”
贤妃叹了口气:“姐姐去了多年,皇上还这般惦念,真让妾身与其他姐妹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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