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力果真强劲,只一会工夫,精神便振作起来,浑身亦充满力量,腿好像自觉自动的就往门口开动,狂跳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欢悦呼叫:“我要出去!”
她对着铜镜一瞅……
虽然铜镜自来便略带着黄澄澄的色调,然而镜中的她简直是红光满面,神采飞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全不是折腾了一夜的憔悴萎顿,与刚刚相比简直是换了个人一般,就像是从一个极端骤然滑到了另一个极端。
她忽然怀疑那些前几日还病得卧床不起今日却容光焕发的秀女们是不是也吃了这剂强心药才那般精神抖擞,如此看来,这药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一股热从心底透出,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又从皮肤里渗出,终化作一层薄汗,人方舒服了些。
镜中的脸色似已恢复正常,目光也没那么咄咄逼人了,身子也不似病中那般沉重,行动间亦不觉脚步虚浮,仿佛已是大愈。
她又在屋里待了一会,自觉一切如常,方推了门出去。
从百莺宫至静*香园的路已是熟得很了。
此时的静*香园榴火正盛,夹以高贵的广玉兰、馥郁芬芳的栀子花,红白相映,分外惹眼。米兰修剪平整,暗吐清芬,环绕着艳丽妖娆的扶桑,风过处,妍丽万千。草地上还点缀着小巧玲珑的六月雪,秀气羞怯,惹人怜爱。
她一一看去,最后仍去了玉秀山,坐在漱玉潭边,望着静波浮光,游鱼细石,一点一点的回想当日初见,竟初次对那小火龙生出几分感激。若不是它,怎会有这样的相遇?
小心爬上假山,坐在他当日出现的位置,放眼望去,竟见到了极远处的镜月湖。没有碧波潋滟,只有在灿灿阳光下平展着的耀目的光,真的如一面巨大的镜子。
急忙下了山,沿着记忆中的小路往镜月湖而去,心下忧虑着此番没有了那蓝衣少年,自己要怎么爬上那高高的宫墙?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因为她走了没多远便直接迷了路,且连回去的路都忘记了。
她对着四围修长一致挺拔整齐的葱茏无限彷徨。
那蓝衣少年上次为避免被人看见特意带她走这条偏僻之路,可是现在转了这么久果真看不到一个人可怎么办?
她倒是知道树冠浓密的一面为南稀疏的一面为北,可这里的树参天而立,枝叶相交,根本就分不出疏密,现在如果到处乱走状况会不会更糟糕?可是只待了这一会,林中的阴郁就让刚刚浮出的薄汗一扫而空,若是到了晚上……
一筹莫展之际,忽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
起初还以为是风拂枝叶窸窣,直听到说话声方开心起来。
……“你说咱们躲到这会不会被发现?”
“就是不被发现你还想躲一辈子?”
“我可不想被捉住打死,上次小谨子就是……”
“别说了,我好怕……”
“都怪你,偏要看什么宝贝……”
“那都是几天前的事了,谁知道竟是丢了?该不是被你拿了吧?”
“胡说,殿下有的是好东西,前儿还赏了我一个玉佩呢,我怎么会……”
听起来好像是两个小孩子。
当她出现在那两个深青褂小孩子的面前时,那两人着实吓了一跳,当即跪倒在地,头如捣蒜:“姐姐饶了我们吧,那东西真不是我们拿的,求你别抓我们回去……”
苏锦翎哪受过这个,当即不知如何是好,费了半天劲才让他们明白她不过是想问路而已。
那两个小家伙此刻方定下神来,细打量她一番。
“百莺宫的小主?”
“小主们不是都去翠华苑复选了吗?”
小家伙一时忘了自己的困境倒对她好奇起来。
不过其中一个个头高点的似是多了点沉稳,自知某些事不好多问,便偷偷扯了扯那圆脸小胖子的衣角。
那小胖子立刻记起了宫里的规矩,忙闭起嘴巴,还拿牙死死咬住,原本圆圆的腮涨得更鼓,逗得苏锦翎只想发笑,却是心底酸楚。
看他们的打扮,完全是初入宫的太监模样……
不过是七八岁小孩子,本是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竟早早的做了太监,但凡家里有点能力,也不至于让孩子走这步路……
037行侠仗义①
“小主,你怎么哭了?”小胖子慌起来。
不知怎的,看到他们,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前世今生的艰难,竟是分外心酸的感触。
“对了,小主,你要去哪?我们可以带你去。”
那个略高点的小太监忽然觉得这位小主分外有亲切感,这宫里的人,除了对他们打骂甩脸色,何尝这般摸着他们的小脑瓜心痛垂泪?
别看两个小家伙年纪不大,对宫里却很熟悉,只一会便带她走出林子,向着镜月湖开进。
三人一路上聊得也欢快。
那个略高的叫小明子,胖胖的叫小番子,才进宫半年,是八殿下宇文玄铮的跟班。
他们叽叽呱呱的说个不停,可一等苏锦翎问起他们为什么躲到林子来便你看我我看你的不吭声了。
到了镜月湖,二人也没有离去,而是一会拉着她看看湖边长草绵绵,野花簇簇,一会嚷着要做根鱼竿陪她钓鱼。
她知道他们是犯了错误不敢回去在这磨时间,可这么下去总归不是办法,而自己又不知该如何帮助他们。
眼见得太阳渐渐西斜,那两个一直拼命以兴高采烈驱散恐怖的小家伙也渐渐乐不起来了。
俩人在草丛里叽叽咕咕的了半天,小番子忽然奔过来拉住她的手:“姐姐……”
这半日来,苏锦翎不许他们再叫她小主,这一声姐姐唤得她心底软软的。
“姐姐,如果我们死了,你会不会想我们?”
苏锦翎吓了一跳,小小年纪,怎么会想到死?回头却见小明子也一脸凝重。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不答,只郑重的看着她。
“躲也不是个办法,我们还是决定回去了。”二人手拉手的站在她面前:“认识姐姐是我们这辈子最高兴的事,就算姐姐不记得我们,我们也会记得姐姐的!”
未及苏锦翎发问,他们已经手拉着手飞跑而去。
苏锦翎至今不知七岁的小孩子到底能犯什么事,但见他们的恐惧与沉重,再加上对宫里规矩耳濡目染的一知半解,料想此去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是叫他们的名字也不见回头,她犹豫片刻,急忙追了上去。
那两个孩子跑得飞快,好像只要一停步便会动摇好容易下的决心。她却追得辛苦,脱了步青云倒是不再崴脚,但是只着罗袜踩在细石子路上,亦是种折磨。
也不知跑了多久,人累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视线也开始模糊,耳边却突然听到一声怪腔怪调的呼喝:“好啊,终于知道回来了?!”
然后便是两个小孩的哭叫。
只见几个青衣太监夹着那两个孩子便往前走去。
哭叫洒了一路,揪得她心痛。
她一瘸一拐的追上去,跟着那群人拐了几拐,竟来到一片园子里。
远远的人影晃动中,她只看到地中有两个长条状的石墩。
“押上来!”
一个声音虽迟缓却是严厉喝道。
小明子和小番子像口袋般被丢到石墩上,两个太监分别上前把那长褂一掀,剥掉他们的裤子,就势摁住。
“打!”
话音未落,两条石墩左右各上前一个太监,抡起掌宽的板子就照二人打去。
木板交抡,惨叫出声。
“给我堵住他们的嘴!”
还是那个声音,自始至终的冷酷无情。
只几板子下去,小明子和小番子就已被打得鲜血淋漓,口里塞着布,想叫又叫不出声,脸憋得通红,泪汗交织。
不过是小孩子,细皮嫩肉,怎经得起这般毒打?人已是奄奄一息,小身子却随着板子的下落一震一震的,看得人触目惊心。即便如此惨烈,竟还听见有人哼着小曲。
“住手!”
声音飞出的同时,也不知是谁绊了她一下,事后回想起来似乎是自己,因为一面是想行侠仗义,一面又陡的发现状况不对,勇敢与怯懦甫一交手,手里的两只步青云来不及受阻便忽的脱手而出,一只正中行刑太监的后腰,一只直往坐在椅上那人飞去,却被一旁的太监以仰手接飞猱之势当即抓住。
“哪来的人?给我拿下!”
步青云的悲惨落地与那人的呼喝一同爆发,紧接着,便有两个太监架住了就要倒地的她。
板子与皮肉的撞击声稍歇,她看到小番子抬眼望了望她,凌乱碎发下的眼睛迷迷蒙蒙,好像在叫她“姐姐”……
心底骤然剧痛,抬眸怒视。
此刻方看清那坐在麒麟椅上发号施令之人。
最为惹眼的是他的额头,高耸光洁,俨然智慧的象征。夕阳半笼在他脸上,隐约可见目光簇亮。鼻梁挺直,口*唇方阔,一派威武之貌。他一袭绛纱单袍,斜倚在椅上,一条长腿弯曲横架于另一腿上,绣花锦鞋伴着口中咿咿呀呀不知是什么的曲调而轻轻抖动,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好像面前进行的不是残忍苛酷的刑罚,而在上演一场好戏。
“戌时过了吗?”他似是自言自语,吊起一侧唇角故意望向夕阳:“秀女们应该还在翠华苑吧?”
“正是!”身旁一个尖下巴太监立刻躬身谄媚道。
苏锦翎虽不知他是何人,却知自己祸闯得不小。她没去参加复选,有段姑姑替她禀报,自是因病缺席,而此番她却好端端的出现在这……
“说,你怎么会在这?”
那人依旧歪在椅中,声音却变作懒洋洋,似是充满戏谑。
“你凭什么打人?”
苏锦翎却是反口一问。
今日这祸……也来不及多想了,先把两个孩子救下来要紧。
那人一怔,左右看了看,似是无法置信有人竟然敢这般对他说话,却仍满不在乎道:“打便打了,要你多事?”
“以大欺小,以多欺少,岂是君子所为?”
她最近被秀女们陶冶得也会如此讲话了。
那人当即欲拧眉暴怒。
他的眉毛浓密且凌乱,这么一拧,顿现狰狞。
有杀气!周围人顿时感到有一种看不见的杀气弥漫在两人之间,他们不敢想象一会长信宫又有什么东西要倒霉,是又要修葺院子了还是又要重新栽树……上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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